因爲這讓她知道了,她還有存在的價值,即使口不能言,耳不能聽,她依然還有很多可以做到的事情,比如說,幫助一個陷入昏迷的男孩。
在這種執念的堅持下,玉篠成功地將男孩背到了山頂,雖然不是墨凡最初掉下來的那個懸崖口,但是男孩心中還是感受到了一股喜悅,不管怎麼說,被太陽暖暖地照着的感覺,總要好過在幽暗潮溼的環境中不斷地向上攀爬。
那種暗無天日的沉寂感和不知道盡頭的恐怖感,足以摧毀一個人的心靈。
所幸女孩和他都成功地攀登了上來。
感受着陽光的暖意,墨凡儘可能地鋪開了自己的靈識,數千米內的景物一時倒映在心間,讓得男孩重新產生出了一種活着的感覺。
動彈不得…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山間的景色鱗次櫛比地排列在眼前,出乎他意料的,從靈識中傳來的風景根本不像是他先前在芒碭山中所見的秋色。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不見了,秋風蕭瑟,洪波涌起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鳥語花香的春光,各色的鮮花鋪展到遠方的山峰處,剛剛從山澗中脫身,眼前便又出現了一片羣山,天地間造化的神奇令得墨凡不由得在心頭感嘆一聲。
四周環望,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嶺,每一座山峰的高度都在千仞之上,高聳處直入雲霄,不斷交錯的山峰,將這片花草世界圍成了一座封閉的山谷,唯一的出口便是先前的山澗。
似乎將這種地方稱作芒碭山中的桃花源都不爲過之。
在見到這片花海之後,女孩的臉上也洋溢出了一片笑容,穩定了下身後載着墨凡的木筐,小跑着奔向了山谷中的一座質樸木屋。
山間清泉流響,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中,兩隻黃鸝立在柳樹梢上,輕輕地將頭並在了一起,從中隱隱傳出了人類的竊竊私語。
“喂,大黃,你看到了沒有,小姐今天回來的比平時要早一些啊。”一隻毛色較爲暗淡的黃鸝倚在柳枝上,向着身邊的同伴低聲說道。
另一隻毛色鮮亮氣宇軒昂的鳥兒微微低頭,壓抑着聲音道:“我看竹筐之中不只是往日的草藥,似乎還有着一個小孩!被上面的草木遮掩着,看不甚清性別,要是男孩的話,你說要是谷主回來了,看到之後該怎麼辦?”
“你這烏鴉嘴別亂說,”想到了什麼恐怖場面,第一隻開口的黃鸝渾身哆嗦了一下,鳥毛輕顫,結巴道,“一會兒小姐吃完午飯,應該就會變成大小姐的,到時候我們調油加醋一下,借大小姐的神魂,把那小子給宰了再說!”
“還是二黃你最聰明。”
“那可不!”毛色暗淡的黃鸝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那麼,一會兒和大小姐交流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我就先去找老驢了。”
“靠,你給我回來!”一把拽住作勢欲飛的鳥兒,二黃鳥眉一皺,沒好氣地道,“敢情你在這兒等着我呢,別給我瞎灌迷魂湯,到時候咱倆一起去,谷主回來就算是問罪,也有個交代。”
見到自己的計謀被識破,大黃清亮地囀叫兩聲,飛到柳樹梢頭,不再言語。
將龐大的靈識漸漸收回靈臺的墨凡把這一幕怪異的鬧劇全部看在了眼裡,他嘗試着控制了一下身體,發現還是做不出一點動作,體內所有的經脈都在重建,往常包蘊紫火的穴道都在黑塔的控制下開始了移位,向着更爲強勁妥帖的方向行去。
這種事在墨凡的眼中簡直是神乎其技,但在黑塔操縱精細的龐大魔氣之下,都逐漸變爲了可能。
經過一個上午的重鑄,體內的一百零八脈已經完全開通了三大主脈,估計還要再有半天的時間,才能將剩下的三大主脈漸次開通,到那時,他估計才能控制身體做出最簡單的動作。
面對着兩個怪異黃鸝的言談,男孩不由得開始思索起來自己接下來的處境。
似乎面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還有着另一重人格,僅僅通過吃飯就會進行轉換,而且在交換人格的過程中,連之前所發生的事情都會忘記。
這可真是難辦了,他現在連一根小拇指都難以控制,似乎除了靜觀事態變化之外,沒有了任何可以自救的舉措。
丹田世界之中,靈體墨凡望了眼碩大的黑塔,見後者塔身沉黯如墨,連絲毫動靜都沒有傳出,男孩不由得嘆了口氣,嘗試着將鬥氣凝聚的身軀越出丹田,看看能不能溝通到靈府中的自己,可惜的是,在鬥氣離開丹田的一瞬間,無處不在的羅襄魔藤巨樹的浩瀚魔氣就輕掃而過,將其吞噬殆盡。
墨凡皺了皺眉,運轉梵衍決,再度進入了鬥氣的修煉狀態。
眼下,似乎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了,他不相信真遇到危險的時候,黑塔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既然現在怎麼想都沒有用,那麼,沉潛入修煉狀態也許是打發時間的最好方法了。
正好趁着純元鬥氣無法在體內循環周天的時機,將丹田內的造化星多煉化幾分,說不定在七天出關之後,結合着經脈重鑄的偉力,他的純元鬥氣還能直接破入四星斗者的境界!
到那時,憑藉着築基後期的充沛靈力和純元鬥氣的凝練程度,再回到學院的他,也許真的可以在班級戰中做到扭轉乾坤!
與更強者在生死之間進行戰鬥,突破極限,始終是墨凡心頭的熱望。
他的血液中流淌着一種渴望戰鬥、渴望變強的火焰,平時只會以岩漿狀態在身體之內潛流,一旦到了必須噴發出來的時候,那抹火光,將會在瞬間化爲通天徹地的熾熱。
這是每一個攀登武道頂峰的人都不可缺少的執念。
墨凡心守丹田,氣通萬星,漸漸沉潛入了修煉狀態。
一縷縷精純至極的無屬性鬥氣,從造化星中被剝離而出,在丹田上空的星海中環繞運行,最終被盡數吸納進靈體墨凡的身軀之中,化爲最純淨的能量。
變強,時刻都在進行!
……
……
一間敞亮的大木屋中,靠近牆角的位置擺放着一張小牀,墨凡仰躺在其上,墨袍遮掩住了整個幼小的身軀。
自從他被帶到這座神秘的山谷之中,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期間不斷見女孩從屋子中進進出出,一會兒從櫃子中取出一味藥材,一會兒替他相面把脈,端的是分外忙碌。
屋子外的木臺上,立着一口三足雙耳鼎,鼎中滾動着一汪汪清泉水,淡淡的清香從中傳出,讓人聞之飄然欲仙。
木臺旁,女孩以石盤爲磨,研磨着十數種形態各異的草木,有龍鬚狀的天青藤,有扇面狀的緩神草,最爲奇異的,要數一顆龍眼大小的果子。
果子表面呈純黑之色,像是吸收了無數的夜之精華一般,混融晶瑩,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微末雜質,正是女孩清晨早起了數個小時才採摘來的生忘果。
伴隨着女孩的磨動,一層層墨黑色的果皮漸漸褪去,才露出了裡面晶瑩透亮的果肉,看上去誘人至極,彷彿輕輕晃動,都會破壞這一潭凝凍着的純淨。
潔白的果肉之間,時不時點綴着一顆顆細小的黑點,像是夜空中的星辰,在一閃一閃地釋放着自己的光輝。
大鼎之中的泉水越煮越淡,四溢的芳香吸引了不少蜻蜓和蝴蝶,流連在木屋旁邊,倚靠着花海的花瓣便悠然伏息了起來。
女孩認真地磨動着藥材,時不時跑回屋中,從密封的石櫃裡面取出一棵棵新鮮的草藥,稍加磨製,便投入大鼎之中。
眼下她正在煉製的還只是丹藥的引湯,所用的靈火,也不過是從隨處可見的打火石上取下的火種,等到引湯低於鼎中的獸耳之後,纔算進入真正的煉丹過程。
到那時,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參與進的了。
女孩雖然不會真正的煉藥,也沒有天地靈火,但是這種類似於打下手的雜活,她還是可以很完美地進行處理。
一縷縷倦意襲上心頭,四更天就起牀去採藥的女孩此時身體裡面又餓又困,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一處地方舒適地睡上一覺。
看着眼前漸漸升騰的火焰和研製好了的草藥,玉篠心想就算自己此時陷入沉睡,身體中的另一個自己出現之後,結合着屋內昏迷不醒的病人,應該也知道眼下大概發生了什麼情況。
想到這裡,她抹了抹額頭之上的細密汗珠,由於過於靠近火焰,連素常寬大的衣衫都有些貼緊了身體,讓得喜愛乾淨的她頗爲難受。
撩了撩貼在鬢邊的髮絲,女孩捋起了手臂上寬大的袖子,露出一雙晶瑩皓腕,在嫩白之中透着粉紅,就像夏日裡成熟的水蜜桃的果肉,讓人看到就想咬上一口。
最後望了眼泉水沸騰的大鼎,女孩輕輕取回玉簫,走向了屋內。
一進入木屋之中,空氣便登時涼快了三分,沒有了秋陽的照耀和火焰的烘燻,陰涼的氣息之中,甚至連輕塵都快活了起來,隨處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