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震驚四野,天際流雲彷彿也被遏住,不得前行。隨着濤聲響起,激盪出的藍白波浪在高空擴散,又逐漸起伏下落,最後散作團團雨幕。
偶有涼風吹起,水絲撲打在山間林木之中,直有幾分寒意透在心間。那渾白的霧氣間雜着淡淡彩虹,被從天邊投射下來的陽光一打,竟顯得整個眼前都是一片晶瑩,說不出的朦朧仙意。
在山勢高絕之處,山的向陽一面與彩虹相接的地方,天邊白雲也漸漸在這水雨之中消散,轉復又凝結。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種感覺,這江和山都是有靈的,在衷心地保護着山谷。似乎用盡心力,也不讓外界對谷內有絲毫打擾一般。彷彿時間都如這般過去了太久,連那一道靈氣都已站成了山的模樣,厚重而又沉默着。
時而風起,翠幕翻涌,一水中分。但如若深吸屏氣,站在山上,或者說崖上凝神細聽,又可聽到從山谷中隱隱傳來的玉佩相擊之聲,顯得空靈而又蘊藉。
就像一株纖細的小草,艱難地穿越了漫天風雨之後,靜靜地停在你面前,那般溫柔的注視着你,久久也不消失一樣。
山谷裡面常年下着霧,絲絲綿綿的,行走在青石臺階之上,頓生幾分怡然之意。谷裡的靈鳥細蝶翩翩飛舞,頗如大小魚兒倦遊在清澈的水中,仙氣了然。
偏居谷中一隅的那個小木屋看上去也是有些年頭了。通身泛着淡淡的黃黑色,四周還散發出一股溼漉漉的腐朽味道。但是如若置身其中的話,反而呼吸之間都會感到一種乾淨和清爽,也不知是活了多久的老木,才能散發出這種安靜的氣息。
木屋裡面也很簡潔,只有一塊連着牆壁的平平的石頭牀,不高也不大,卻分外光滑,恍如只是在建造房子時少挖去了一塊然後打磨整齊罷了。雖然這樣,也被這屋子主人美其名曰以供吸天地之精華而用。
在那石頭牀上置有幾卷古書,擺放的整整齊齊,頗有幾分陋室君子出塵的味道。但如若瞭解這主人公的品性,便知道此人顯然是一屆附庸風雅的粗人,那些擺放整齊的書不過是其頗不正經的白天當書看,晚上就當枕頭來用的。
在這個清新的小木屋裡除了石頭牀之外,就只有牆角的一個小土堆顯得稍有特色了。然而雖說是土堆,但土行凝而不散,聚而不亂,在方正渾圓之間又透露出一股大道本天成、返璞而歸真的感覺,給人以不可小覷的印象。而這就是墨凡當桌子用的地方了。
墨凡便是這間小木屋的主人。他雖然名曰墨凡,本身卻並不姓墨,只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姓什麼。自從有意識以來,就已經在這個小山谷中生活,那是他三四歲的時候,十幾年前了。
他那個時候就認識雲影了,那時的雲影也只是一個小鼻涕蟲而已。
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
墨凡第一眼見到雲影時,就覺出她的與衆不同。雲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生到這山谷之中的,是大千變成的,還是天地孕育的?都不清楚。但是她知道她叫雲影,是有意識的時候就知道了的。
很好聽的名字呢,她對墨凡如是說着。
墨凡的名字是在他七歲那年,家裡的小土堆上突然跑出來的。當時是個無星無月的夜晚,分外漆黑,就在黑暗之中有兩個字如亮光投射在水裡一般,漾在空中飄搖。說也奇怪,就在墨凡看到它們時,忽然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於是便直接用作了自己的名字,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才感覺到自己是多大了的。
在小木屋的外面是一道圓圓的籬笆牆,將墨凡家和雲影家都圈在了裡面。籬笆不高,卻堅實的緊,看去顯然已經歷了些風吹雨淋,顯露出幾分久遠時間沖刷下的古黃色澤。
雲影的家是一個小洞穴,但並不深入地下,只是淺淺的停留在地表,裡面說不上四季如春,不過感覺到冬涼夏暖卻也是真的。
洞穴屋內共有兩個空間,前面是廳堂,入眼空空的,乾淨極了。後面則是雲影休息睡覺修煉的地方,小女孩兒家的裝飾品不一而足,將靠後牆的一個木頭小牀也點綴的分外溫馨可愛。
山野之間,生活自給自足,日日在這樣溫暖而單純的環境中長大,使得小小的雲影漸漸生成了一副無慾無求、不問世事,甚至動靜之間頗有些疲懶的性格。在墨凡看來,她也同時充滿了許多普通小女孩這等年紀時的活潑,不至於如八十老者枯樹入定那般,死生之外所有事都與之無關。
有趣的是,雲影這樣的少女性子,反而使得她在墨凡懵懂的少年時期,顯得愈發神秘動人。
在小洞穴房間內的正中間處,是一層薄薄的牆壁,上面掛着兩個晶瑩的玉佩。
玉佩本身完全看不出做工,只見得一個深綠如墨,一個素雅潔白,上面各自刻着字,那黑色的刻着墨字,字並不大,但筆勢清瘦而奇崛,說不出的有力道,蒼遒之中透露出一股包羅萬象的大氣。
那白色的玉佩刻着一個雲字,字跡潦草無力,飄飄搖搖得甚至給人看不清晰的感覺,恍惚墜入雲中,感到一種柔中帶剛的綿延。
像是映襯着墨凡與雲影兩個人一樣,玉佩偶爾時候被來自遠方的清風帶着微微地一碰,時不時發出些兒羞澀的妙音。
無人發覺之下,也便淡淡相隨,淡淡分開了。
......
“雲影,你收拾好了沒有啊?”墨凡歪歪地站在小木屋外,將身體重量都支撐在牆上,用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捂着額頭,帶着恍如人生一般沉重的嘆息無奈喊道,“這都老大一會了,不用帶好多東西的,到那兒都會有啊。”
“等,再等等!”雲影輕靈中帶些嬌羞的嗓音從小洞穴中傳來,“馬上就要好啦。”
這個馬上,墨凡就又等了半個多時辰。
好容易等到雲影出來,墨凡本想說幾句牢騷的話卻直接憋在了肚裡。不是別的,面前一個如花似玉的可人兒,也不知是因爲興奮還是過多勞動的原因,她紅撲撲的小臉在呼吸之間一鼓一鼓的,顯得分外可愛。
如此嬌羞的模樣,讓墨凡這等“好吃好喝好色”的三好江湖兒女,實在是不好意思扭捏着發個小脾氣!
她忽然心有所感,眼睛輕眨,微微地看着他,清麗面容,純真神色,直直撲打在後者心間。
淡白長裙席地,素雅粉面如霜,眉作星辰月如脣,雲想衣裳花想容。大千造物的風華,好像都集中在了這個女子身上,連月也不肯羞照她一般。
她的眉是婉約的,卻淡淡地皺着,好像是有哪一個不懂風情的少年郎,總是看不透她女兒家的心事一般。她的小鼻子有些玲瓏的,如此白皙着,時而上面又沁着幾滴晶瑩透明的小汗珠,帶着彷彿如鄰家少女一般的情味撲面打來。最美的卻是她的脣,嘴脣帶些生氣地輕輕抿着,像是在和誰使着小脾氣般,輕輕地抿着,又見出一種少女時期獨有的剛毅,在淡白中透露出些微羞豔的紅色。
而那清麗女孩此刻雪膩的臉龐上,恰好流落着幾許青絲,和着薄汗,便也輕輕地貼在她的臉畔,好似留連着,不肯離去,也不肯稍稍減去這女子半分美麗一般。就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動靜之間,頗有一種獨自落單、仙子般的舉措。
人間百事,在墨凡看來,都不如這雲影二字重要!
他直直地盯着眼前少女,只覺得怎麼看都不厭,又覺得稍稍想到雲影這兩個字,一輩子都是撿到了天大的幸福,也則不爲過。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少年總覺得,人生可以這樣牽掛,倘是很好的。
雲影悄悄地瞥了墨凡一眼,看眼前那男孩又是嘻嘻哈哈的樣子,便沒有好氣地哼了一聲。心底下只覺得這人怎麼就這般不懂離別的情味呢,又暗暗想到了此事,不禁惹得眉黛輕顰微蹙,一時間眼角含羞又帶怒,真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情撲面打來。
此間又見雲影兩手輕揮,將身後的四五個大包都掃到了墨凡面前,用小鼻子輕輕地指了指墨凡脖子上的玉佩,見墨凡玉佩光亮一閃,收去了包袱,雲影臉上才帶出些微笑意。
這兩個玉佩,墨凡也是從前有一日閒玩間才發現有隔空取物,自成一界的大能力,當時把墨凡嚇了一大跳,片刻後方反應過來,這正是牀頭書上刻着的空間儲物器的特質。
這種東西,書中代言,大陸之上是絕對不常見的,不敢說萬年難見,但也可以說是極爲稀少之物,畢竟這等手筆,歸屬於強改空間,停滯時間的大手筆!必須是在時空之道上有極高造詣的大能才得以進軍的領域。
而且兩個玉佩又和一般的空間儲物器截然不同,普通的儲物器內時間是停滯不變的,但玉佩之內的時間卻是流動的,就如一方小世界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