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邊,楚雲絕微微眯起眼,眼裡有着掩蓋不住的笑意,“殿下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不過你不覺得這個要求很無理嗎?”
“確實如此,所以我纔想請你幫個忙!”身邊沒有喬凝心,他已不似平裡那麼可以,狹長的桃花眼淡淡的掃過楚雲絕那張俊臉,略有敵意。
這樣兩個出類拔萃的男人放在一起,着實晃眼。及時段如風今日只穿了一身素白的錦袍,可身上那股霸氣依舊掩蓋不住,他微挑劍眉,眼神犀利,兩片薄脣很自然地合在一起,略尖的下巴微微揚起,語氣中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楚雲絕一臉淡然地坐在他對面,對他的傲氣完全無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嘴脣輕動,“恕難從命。”
“我當然也不會讓你白幫忙,我可以答應你們一個條件,比凝心提的那個條件對你們還要有利。”他挑眉,冷冷一笑,似是故意的一般,將凝心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響。
“殿下似乎慣用這一套,拿三座城池兌換景龍出征的事情還沒兌現吧!現在又想出了什麼更好的主意嗎?”段如風笑得邪魅,他也差不到哪裡去。
“我與你商量的是洛蘇的事情,難道你就不想聽聽我的條件嗎?”
楚雲絕搖頭“不想。”他當然知道段如風指的是什麼,不過他不想用這樣的方法帶凝心離開,他也不屑。
“呵!”段如風輕笑,“看來我今天是白來了。”
“確實如此。”對他,楚雲絕沒有什麼要顧及的。都說情敵見面,十分眼紅,兩人此刻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了。
“那好吧!”輕嘆一聲,他從位置上站起來,“就當我沒來過。”
“正有此想法。”他嘴角翹起,笑得有些得意。
饒是段如風平日裡脾氣再好,此時也有些生氣,他斷不會想到一向喜歡僞裝的楚家大公子,真的這般無聊。不滿的看了楚雲絕一眼,他幽幽開口,“告辭。”
“不送。”微微拱手,他笑得越發的開心,段如風眼底一閃即過的怒意他可是看得十分真切。
待段如風走遠,他纔不爽地冷哼一聲,“這算什麼事?難道段家的人真那麼無聊,從上到下,似乎沒一個正常的。”
在屋中等了片刻,仍不見喬凝心回來,楚雲絕有些擔心,隨即起身走出門外。出了落霞軒,左轉踏上長廊,哪裡便是段如風特意爲他的寶貝妹妹準備的別院。整個王府,除了他自己的書房,這別院便是最好的地方。這裡也是離段如風書房最近的別院,後院的那些女人如果想去找段如風,必定要經過這個小別院,如果她在府中,那些女人是斷不敢亂來的,這恐怕也是段如風這樣安排的用意。
走到這裡,他不禁想起剛纔段如風所說的事情,忍不住冷笑兩聲,提腳便要離開。他還未動,院門裡卻走出一抹較小的身影,看着那渾身素白的人,他微微一愣,腳下不由得後退兩步,站在了一旁皺眉看着那小小的身影。
從院內走出的段落蘇根本沒發現這邊有人,雙眼通紅的她提着一個小籃子,朝着院外的荷花池走去。這不過才幾日光景,她明顯瘦了一圈,原本清澈有神的雙眼變得有些呆滯,臉上也沒了那可愛的笑容,瘦小的身體包裹在一身素白的羅裙下邊,那模樣讓人不由得生出憐愛之心。
她不過是個尚且不懂事的小孩子,卻親眼目睹自己的哥哥們被斬殺,並且殺他們的還是自己的親爹,這樣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站在樹下,注視着她緩緩移動的身影,楚雲絕又想起了年幼的自己。午夜夢迴,他總是會因爲那;連面容都看不清楚地孃親失聲痛哭,每一次做夢,他都是夢到孃親的離開,那種無助又傷痛的感覺,就像無數根針扎入他的心底一般,那難以言喻的痛苦,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明白。
見她繞過迴廊走至轉角處,楚雲絕竟不自覺地移動腳步,跟了上去,直至她走到荷花池的邊緣,他才停下腳步。與她隔得不遠,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連她喃喃自語都能聽到。
段落蘇面對着荷花池,從手中的籃子裡拿出那些東西,這裡面的每一樣她都是那麼熟悉,也十分喜歡。那水藍色的精緻琉璃盞是四皇兄兩年前送她的,那時候她看那琉璃盞顏色那麼漂亮,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形狀又那麼獨特,一直吵着要,四皇兄假意爲難她,還說要她拿她的寶貝去換,結果卻偷偷地放在了她的房中。
還有那漂亮的七彩翡翠串珠,那是她三年前與八皇兄打賭得來的,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八皇兄有意讓這她,贏了過後,還一個勁嚷着八皇兄很笨,要他揹着自己在御花園裡跑一圈。僅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八皇兄將她從御花園背到了廣雲門,累得直喘氣。要不是二皇兄後來私底下告訴她,她還傻傻的以爲自己比八皇兄聰明。
六皇兄雖然老是說她笨,可私底下卻很疼她,那時候她的母妃早已離世,六皇兄經常命人爲她做好吃的糕點,陪她玩遊戲,甚至喝止她宮中的宮娥和太監們,不允許她們在她面前提母妃的事情。每每看到六皇兄兇巴巴的幫她修理那些下人們,她都會一個人偷着樂,並且認定那個時候的六皇兄是最好的。
五皇兄很少送她東西,可他卻會帶着她到處瘋,從這個宮跑到那個宮。被父皇責罵後,他都會將她護在身後,一個人被罰,一個人抄書,一個人面壁,等下次去玩的時候,又會再叫上她,甚至爲了她去偷父皇賞給樑妃的香露。
細細數來,她一定是這個宮裡最幸福的人了,從小被諸多兄弟姐妹們捧在手心裡,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雖然母妃在她兩歲的時候就離世了,可她卻能被幾個哥哥這般疼愛,所以她一點也不覺得孤單。如今,那些寵她愛她的哥哥們都不見了,她突然覺得好無助,那個叫心的地方,好疼,好疼。
這幾日,她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躺在牀上剛一閉上眼,軒轅臺上那血淋淋的一幕便會出現在她的腦海裡,無論她怎樣努力都趕不走,她真的好害怕,即使二皇兄在她身邊陪着她,她都不敢閉眼。
每每見到籃子裡這些東西,她就會想起哥哥們,想起他們逗她時的模樣,想起他們的笑臉,甚至能聽到他們清脆的笑聲。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孤獨,越想哭……
這些東西她平時都當作寶貝一樣,碰也不讓別人碰一下,可如今,物是人非,她的皇兄們再也不會回來了。“皇兄,九兒真的好想你們。
好想,好想,嗚嗚~嗚嗚嗚~~~”
楚雲絕站在她後邊,看着她將那樣精緻的琉璃盞扔進荷花池中,不由得微微皺眉,既是值得珍惜的東西,爲何還要扔掉!
片刻過後,籃子裡的東西都被她扔得差不多了,她也早已哭得梨花帶雨。對她這樣小孩子的心性,楚雲絕着實無奈,左右看了看,四周連個丫鬟僕人都沒有,本想離開,可又擔心她會出什麼事,只好耐着性子站在一旁。
他剛一分神,一聲驚叫隨即響起。轉頭一看,段落蘇已滑至荷花池邊上,正往池中撲去。
沒有過多的憂鬱,楚雲絕閃身過去,以豔而不及迅雷之勢穩穩地接住了狼狽不堪的段落蘇,將她從水面上撈了起來,讓她免於在這黑夜裡掉入冰涼的池水中。
待她脫離險境,段落蘇終是回過神來,墨瞳在這黑夜裡顯得格外明亮,大大的雙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楚雲絕,動也不動。
“沒事吧?”楚雲絕看着已經嚇呆了的小女孩,輕聲開口問到、“沒,沒事。”輕輕搖頭,她小聲的說這話,身體卻在微微顫抖,顯然被剛纔的事情嚇壞了。
“那就好。”他輕輕一笑,正要將段落蘇放下來,擡眼卻看見站在迴廊盡頭的喬凝心。就在那一瞬,他的心猛的一緊,隔着遠遠地迴廊,他也將那帶着怒意的眼神看得真真切切,慌忙地將段落蘇放下,從她身旁繞過,朝着喬凝心的方向迅速走過去。
喬凝心愣愣地站在願處,緩緩垂下眼簾,轉身就要離開。
“凝心,你等等我啊!”情急之下,他提氣一縱,飛身越過迴廊,慌忙地落在喬凝心身旁,一手將她拉住,“你聽我說,我只是正好路過,看到她差點掉進水裡,所以將她救了上來。”一着急,他趕緊解釋到。
喬凝心擡眼看着他,面色淡然,“哦!”即使聽過過了他的解釋,還是有那種怪怪的感覺。她極力想要隱忍,可那股酸酸澀澀的感覺依舊在心底蔓延,讓她覺得十分不安。看到楚雲絕抱着其他女人,她就是不爽,就是想發火,甚至想衝上去揍他們一頓,可是,她最後還是選擇了轉身就走。
“那你還生我的氣嗎?”剛纔喬凝心那眼底的怒意,可是讓他莫名的緊張,近兩個月的相處,他從沒見過她這般的模樣,想來是氣得不輕吧!
“誰生你的氣啊!”她微微擡眼一撇,故作不在意,“你是救人,我爲何要生氣啊!”沒錯,他就是救個人而已,雖然那人是段落蘇,可也只是救人,沒有別的什麼,所以她不該生氣纔對。
深吸一口氣,她暗暗告誡自己,要忍,要忍下去,這個根本不值得生氣,他不過是救個人而已。
“那你是在吃醋?”挑眉,楚雲絕低頭注意着她的神情。
“哼!”喬凝心冷哼一聲,“沒有。”是在吃醋嗎?她也不能確定。
見她已不似先前那般生氣,楚雲絕終是笑出聲來,“娘子這不是吃醋是什麼呢?”
“都說沒有吶!”悻悻地瞪他一眼,喬凝心一把將他推開,“我要回去了。”
“娘子,”楚雲絕趕緊將她拉了回來,“落霞軒在這邊。”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樣子,他突然樂得笑出聲來。或許,他的小娘子已經開始在意他了呢,不然怎會是這樣的反應呢!
看了楚雲絕偷笑的樣子,喬凝心真恨不得找塊豆腐撞上去。理也懶得理他,她隨即轉身朝着落霞軒的方向走去。走過迴廊的時候,她才注意到段落蘇竟然還在池邊,籃子倒在一旁,她卻呆呆的站在原處,朝他們這邊看來。
冷風吹起她拿素白的裙角,一頭散開的黑髮也隨風飛舞,她就那樣傻站在池邊,一動也不動,視線隨着他倆的身影緩緩移動,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淒涼的感覺。
被她這樣盯着,喬凝心更是不自在了,好似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一般。她輕咳兩聲,小聲說到,“她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還差點跌進池裡!”聽說段落蘇這幾天都呆在別院裡,除了段如風,誰也不見。這才幾天沒見,她竟然成了這幅摸樣,看着她那比自己還要瘦弱的身體,喬凝心不由得輕嘆一聲,又是一個可憐的小孩子。
她的人生不過纔剛剛開始,往後的日子,不知道還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身在帝王家,這樣的事情是無可避免的。
“她提着個籃子來這裡來,應該是在想念她的那些哥哥們吧!”
“哼!”喬凝心冷冷一笑,“若是她知道她那些哥哥們都還活着,不止會作何反應。”她伸手拽了拽楚雲絕的衣服,“那麼晚了,我們把她送回去吧!”
楚雲絕明顯一愣,隨即輕笑兩聲,“一切由娘子說了算。”喬凝心的反應着實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這樣也正是他樂見的。得妻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