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君整個人趴在桌上,宣紙潔白如初,筆墨已經完全融合,只是那筆依舊放在原地,未曾動過半分。品書網 wWw.Vodtw.com整個考場之上,都是宣紙翻動的聲音,悉悉索索。
真是有她的,這樣都行。蘇三公子筆下未放鬆半分,視線卻是閒暇之餘看了眼閉着眼眸的楊昭君。看得出來,蘇三公子答出此題只在時間早晚的問題。當然,蘇三公子看得出來,恩師已經過來了。恩師與娘子之間,真是難以抉擇啊,索性他兩邊都不幫,看熱鬧就好。此境界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喬老精神奕奕,衝着楊昭君而去。馮文海不禁擦了擦汗,他真是搞不懂這個楊若楓了,既然已經來了怎麼還不竭心盡力考恩科。難道說,這個楊若楓根本是外強中乾,不通文墨,所以就以睡覺了事。
咚咚咚……
這敲桌子的聲音不錯,一重兩輕,很有節奏感。
咚咚咚……
瞧吧,繼續敲吧。反正今日又不是我自願來的,是喬老要我楊昭君來的,我今日的作爲,都要是爲了保全以後的腦袋。楊昭君不知道來敲自己桌子的是誰,反正是誰都跟她沒關係,她負責跟周公見面就好了。
“楊若楓,你給老夫起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想他喬老何時讓人如此忽視過。喬老胡子一翹,怒了。
楊昭君立馬睜開眼眸,直接一個彈跳而起,結果差點一腦門撞在了頭頂的木板上。眸中睡意朦朧,一看就是剛剛醒來時的模樣。見面前之人不禁瞪大眼睛,她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喬老親自出馬了呢。
“見過喬老。”當下反應過來拱手行禮,以示尊重。
“楊若楓,老夫見你睡得如此香甜,想必你的答卷已經寫好了吧,既然如此就給老夫看看。”
喬老斜斜的看了一眼楊昭君面前的宣紙,乾乾淨淨,連點墨汁都沒沾惹上。他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遇見過如此不把科舉當回事兒的考生。楊若楓也是個有才華之人,他當然十分重視。可是關鍵就在於他如此重視,人家就壓根不重視。他楊若楓倒是會做人,知道拒絕不了趙大人前去相接,索性就直接來了考場。可是來了之後,竟然還打着落跑的主意,實在是對他大大的不敬。
“回喬老的話,在下還未動半分。”順帶補上一句,連筆都還沒拿呢。
“你倒是實誠的很。”喬老不怒反笑,看樣子好像還真特別欣賞楊昭君這股子誠實的勁兒。
“回喬老的話,實誠乃做人之本,不用誇獎。”一聽喬老說完上句,楊昭君當下就反應過來接下了下句。瞧她,反應多快,腦子賺得多靈光啊。
喬老當下氣結,他不就是替朝廷招攬人才嗎?偏偏人家還不遠做國之棟樑,還在這睡大覺。看着楊昭君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喬老有些喘不過氣來。成,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他喬老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會看不明白這一點。
“今日,你必須寫一個答案出來,不然別給我指望老夫會放你走。”
話一說完,喬老當下便轉身而走,看得衆考官嘖嘖稱奇。這個考生,膽子也太大了,連當朝喬閣老都敢得罪,這不是找死是幹什麼?看來,這次的恩科絕對是沒有他的份兒了。也是,朝廷要的是人才,不是要一個只會睡覺的人才。在場多半的人,包括官員在內,都在等着看她楊昭君的笑話。
楊昭君看着喬老氣呼呼的身影一笑,沒想到喬老這脾氣這麼固執,看了一眼那被高高掛起的白卷上寫着此次的考題。
何以治天下?
嗯哼~,不就是一個答案嗎?她隨便寫一個就是了,反正喬老也沒有說要自己寫多少字才能夠過關。看了看筆墨,楊昭君伸手拿過,有些皺眉的戳了戳腦門。讓人看上去,還真是覺得她此刻正在努力思考。
喬老回頭一看,臉色這纔好了不少。看來他多年來一直不發飆,都忘了自己生氣起來是什麼樣子。邁着步子,便向着明遠樓而去。
蘇三公子就在楊昭君對面,自然是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剛纔喬老與她之間的對話他聽得一字不漏,他自小跟在恩是身邊,倒是頭一次見他如此苦惱氣憤的神色。看樣子,娘子這次好像是惹急了恩師,所以恩師纔會如此。實則,這無常不是在說恩師對娘子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所以無奈之下,便丟出來這麼一句話。
而最巧合的是,鄭公子這孩子竟然在蘇三公子右邊的第五個位置,也就是說他也能夠看到楊昭君這邊發生的事兒。想到楊昭君在喬老面前吃癟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
該寫個什麼答案纔好呢?寫長了受累,那就寫短點吧。
有了主意,楊昭君當下便眉飛色舞,將手中的毛筆拿證。宣紙擺的很工整,楊昭君坐在凳子上,緩緩下筆。繼而在短暫的幾個轉彎之後便成功完成了這個答案,不錯,就一個字而已,省事兒。而且她還特意將這個字寫大,將整張宣紙寫完。
放下筆墨,楊昭君拍了拍手。然後在衆考生還在努力奮鬥的情況之下便直接再次趴在桌子上,閉上眼淺眠。
這邊,喬老剛走上明遠樓,一看楊若楓這廝又倒了下去,當下更是怒不可遏。只得一轉身,再次走下明遠樓。
王大人看得有幾分忍俊不禁,沒想到這個楊若楓真是不知所謂,喬老是他能夠得罪起的嗎?本來開始因爲喬老對楊若楓的重視,他也生了趁機拉攏的意思,可是卻沒想到楊若楓是如此不識趣的人。如今看來,楊若楓能夠對上喬老的那幅對聯,多半是誤打誤撞而爲之。不然現在到了考場怎會是如此消極的狀態,根本是沒有那個能力能夠答上考題。
在場考生不免被如此戲劇化的一幕吸引眼球,都在好奇這位惹得喬老生氣的考生究竟是哪位?本是嚴肅寂靜的考場,在此刻難免多了幾分喜劇化的效果。考場之上有人敢公然挑釁考官,則是自古以來不曾有過的事情,而楊昭君此舉,則是完全打破了這個記錄。
喬老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考場,準確無誤的找到了楊昭君的位置,正準備開口,卻看見了楊昭君的答卷。
而楊昭君,也是在這時擡起了頭,見又是喬老,倒是淡定了許多。看喬老的目光定在自己的宣紙上,楊昭君索性站起身子,雙手將自己的答卷呈了上去。既然喬老最自己的答卷這麼有興趣,她就索性讓他看個夠好了。
這次,喬老看得清清楚楚。
那宣紙之上,明明寫的就是一個‘仁’字。簡簡單單的楷體,一如喬老當日看見的對聯一般,字跡無二。
‘仁’字佔滿了整張宣紙,這,就是她楊昭君給喬老的答案,僅一個字而已。
“何以治天下?仁。”喬老伸手接過楊昭君的答卷,眼裡有些動容,方纔本來是怒火滔天,然而在此時卻是完全消失無痕。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但在喬老的眼中,卻是勝過長篇大論。看着楊昭君側臉,這樣玩世不恭的人沒想到還能夠有如此答案。再多的決策都不及不上這麼一個字,仁者,明也,這不正是在說廣施仁政嗎?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而以仁治天下,無疑就是最聰明的選擇。當今聖上能夠維持番邦關係數載不變,其原因也是在於廣施仁政,所以纔有了今日的繁華。都說江南人傑地靈,人才輩出,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哈哈哈——”
楊昭君聞着喬老的笑聲,有些毛骨悚然,這喬老還真是陰晴不定,一會兒一個心情。方纔還恨不得要殺了自己呢,怎麼如今就開懷大笑了呢,難道是因爲她的答卷?
在場考生官員無一例外,紛紛驚訝,甚至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喬老方纔明明是怒了,可是現在卻笑得如此開懷。怒是因爲楊若楓,笑也是楊若楓,大家都不禁好奇楊若楓究竟在答卷上寫了什麼,讓喬老如此開心。
而同樣的,楊昭君也被喬老的反應有些措手不及。
喬老沒有將答卷還給楊昭君,而是徑自拿着答卷離開,意味深長的看了楊昭君一眼。他想,這一張答卷,有個人還在等着看。
怎麼回事?難道說她的答卷出了什麼問題?不會啊,簡簡單單的一個字而已。可是喬老的目光讓她心裡發毛,她也不知道爲何,就是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兒。看喬老的樣子分明是對自己的答卷十分滿意,到底是哪裡出問題了呢?疑惑間,正對上蘇三公子的目光。
放下手裡的筆墨,蘇三公子將答卷攤開放在桌子上,眸中有幾分沉重。娘子是最後一個提筆的,然而也是最快一個交卷的。則是第二次,他見恩師笑得如此開懷。而第一次,則是在收他爲徒的時候。
落幕時分,馮文海帶着考生們用過膳食便帶領他們到宿舍內,並且給他們全都分配好了誰與誰一間。不管你同不同意,想要考科舉,就必須按照這裡的規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