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長壽麪,沒有豐盛的菜餚,桌上只有清淡的幾乎見不到什麼油水的一碟白菜,我爺爺六十五的壽日,過的平淡如水,即便是他們嘮叨着說無所謂早已不在意什麼生日,老年人也不怎麼喜歡大魚大肉的吃,可是我分明感覺到心裡一陣一陣的刺痛,如針般侵膚入骨。
直到後來奶奶嘆息,自從失去了我的父親,還有什麼心思過壽日,每年即便是爲了我的到來勉強的接受着我的祝賀,卻也是人前強顏歡笑,人後徒增傷悲。
“家裡沒了那個人,這麼多年來,年也不像個年,壽日不像個壽日,就這麼三個人,人不人鬼不鬼的過着。”我聽着他們蒼涼的嘆息,安慰般的扶住了奶奶的肩膀。
確實說的沒錯,小的時候每逢過年,媽媽都會幫我換上嶄新的衣服,爸爸和爺爺已經調好了漿糊,把鮮紅的對聯和大大的“福”字往牆上貼,而我抱着一大堆鞭炮焰火在一旁嘻嘻哈哈的奔跑着,偶爾停下來不懂裝懂的念幾個字的春聯,常常因唸錯鬧笑話引出一番笑聲,下午爸爸會召集一羣朋友來家裡打麻將,自然不會少了於叔叔和身邊那個小屁孩於向彬,在我的記憶裡,那是熱鬧非凡的日子。而且,不僅僅是過年過節,就連每次爺爺和奶奶的壽日也是如此,爸爸和媽媽買上大兜的蔬菜和肉,半上午就開始在廚房裡熱火朝天的洗擇切炒,伴隨着陣陣歡聲笑語,等到中午時分菜餚已經做好,大圓桌上擺的滿滿當當,一家人坐在餐桌旁舉杯祝賀,爺爺奶奶臉上掛着滿足的笑意,邊吃邊聊的其樂融融。可是,已經足足有十年,都沒有那樣的日子了。
我還是想感謝我的記憶,始終銘記着兒時那段短暫又美好的日子,而我,又痛恨着命運,如此殘忍的踐踏了我的未來。
雖然倍感意外,他們卻也沒有多問我深夜纔過來的緣由,我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就爬上了牀。
聽大家說過,早年路途多舛的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總會多一份沉穩和聰慧,因爲早早的意識到了肩負的責任,和需要付出的努力了麼?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希望可以儘可能的,使爺爺奶奶幸福吧,躺在柔軟的被褥之中,我嗅到熟悉的陽光氣味,是剛曬過不久的被子,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候奶奶總是時不時就晾曬被褥的熟悉畫面,我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安心的睡去。
我在爺爺家住了兩天,幫着他們整理了屋子順帶做了幾頓飯,心情也漸漸的好轉過來,由於實在是擔心落下的課程,我還是依依不捨的道別,坐上了回去的車。
送我走時奶奶還在不停的往我的揹包裡裝着煮熟的雞蛋和家裡僅剩下的幾個石榴,我無奈的拿過包說好了好了,頭連自己都不知回了多少次,才充滿眷戀的出門。
“小竹,要是有空,時常過來看看,你媽媽不過來也不要緊……”我聽到他們在身後喁喁的話語,莫名其妙的眼眶酸澀。
爺爺奶奶,曾經聽你們說過,你們即使悲傷也勉力在這個世界上繼續生活下去的緣由,是因爲還有未完成的心願,你們希望看到我長大成人的樣子,找到合適的工作,擁有喜歡的人,甚至,等到親眼看到我穿上婚紗的那天,再甚至,等到我有了我摯愛的小孩,你們纔會微笑着真正捨得將我放手,就算哪一天去了那個世界,見到我的爸爸,到時候就能可以安然的說:“你的女兒已經長大啦,她很幸福,我親眼所見的。”可是,這樣從你們口裡說出來的心願,悲傷到讓人心疼想哭。
爺爺奶奶,你們曾經誰都不爲,只爲了我的爸爸而辛苦勞作期待有個好的未來,而突如其來的災禍卻使美好的希望生生夭折,你們現在所盼望的,還是他唯一留下的女兒能夠幸福,可是,你們的幸福,該怎麼辦呢。
所以說,或許什麼時候,也可以傾聽一下,我的心願吧……
經歷三個小時的倒車,終於在臨近中午時分到達了學校,看看錶還可以上第四節課,我心急火燎的衝向宿舍準備拿書,一溜煙奔上樓梯打開宿舍門之時,我愣住了。
僅僅兩個夜晚沒有回來,本該屬於我的上鋪,已經堆滿了紛亂的髒兮兮的牀單等雜物,灰塵滿牀,甚至還有幾個清晰可見的鞋印。
“啊,朱婧竹同學,你回來啦。”下鋪那個戴眼鏡的女生從被子裡露出因發燒紅紅的臉,有氣無力的說:“程莉央把她要換洗的東西放你牀上去了呢,我們也勸不住她……”
是這樣麼,估計當時的她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吧,我點了點頭,擡頭看看自己一片狼藉的牀鋪,氣不打一處來,咚咚兩聲跳上上鋪去,牀單一卷將所有的東西拽成一包,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外扔了出去。隨後返回宿舍爬上程莉央的上鋪,將被褥同樣捲成一摞,力大無窮的一把搬起,一同扔出了門外。
下鋪的女生因此而目瞪口呆。
“對不起,嚇着你了,對付惡人,只能以惡制惡。”回過頭來,我拍打下手,沒什麼表情的說着,隨後拿了自己的課本,帶上門揚長而去。
我很少會覺得自己做的過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過了一定的限度,我會激烈的做出反抗的行爲,以去對抗那些突如其來的敵意,這是多年之來我堅守的準則,絕對不會主動的尋釁生事,卻也絕對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熟悉的人都清楚的知道我的逆鱗所在,因此寧肯對我敬而遠之,也不肯和我過多交流以免何時不小心冒犯。
先去辦公室和班主任銷了個假,回到教室時才發現同桌的展銀澈居然不在,聽旁的同學說是因爲家裡有些事情回家幫忙,我也不再多問,只是偶爾想起他微笑的臉,心裡忽然之間就多了幾分失落的感覺。
程莉央在後排的座位上正奮筆疾書,自從她轉來這個學校,成績始終在中下游浮動,一直沒有見到什麼重點高中轉校生的風采,我無所事事的轉着手中的筆,調轉目光回到手中的習題集上,不去思考中午回去時將要面對的風波。
然而時間依舊不快不慢的流逝,中午很快來臨,我在食堂裡要了一份包子慢騰騰的吃完,彷彿是故意拖延時間般的順便和蘇藍沉聊了半小時的天,這才捨得信步走回宿舍。
果不其然看到宿舍門口圍着一羣人,大家紛紛用好奇的目光瞅住地上散落的被子牀單等物品,程莉央正叉腰站成圓規狀,破口大罵,言辭不堪入耳。
“啊,朱婧竹回來了,朱婧竹……”女生們看到我,紛紛讓開一條道,畏懼的看着面對面的我們兩人。
程莉央一見到我,怒髮衝冠的指住了我,隨後那些難以入耳的言辭滾滾而出。
“你個混賬,老孃我一夜不歸你就去向老師告發我,你這個混賬兩晚上沒回來還不知道去哪裡會野男人,居然還真以爲老孃好欺負是不是,反正我就撕破臉了沒臉沒皮的你想怎麼樣?!”
她還是個高中生啊,居然也會被逼迫的如同潑婦罵街。輕嘆一記以表示我已經無法表達的無奈。
我衝她微笑,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事態的發展,那個人,估計能聽得到她的吼聲,應該快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