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學校後沒過幾天,下起了冬日裡的第一場雪。
把自己裹在厚重的羽絨服裡,在變成一片潔白的世界裡安靜的行走,不經意間會看到呼吸氤氳成飄渺的水汽,隨風散了。手上已經帶上了帶着小兔子圖案的手套,臨近出門都會帽子圍巾等等全副武裝,每一天都有人在抱怨着:“好冷好冷……”一邊咕噥一邊咬牙切齒的搓搓手繼續在一尺高的書堆裡埋頭苦念,那溫度時常不夠的開水房終於呈現門可羅雀的景象,幾乎所有人都是下了課就沒命的向家裡或者宿舍跑,這個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而就在這樣的氛圍裡,兩樣事情,靜悄悄的來臨了。
一是月考,這個十二月份的考試照例是按全級成績排名,近來各種事情繁多哪怕是埋頭抱佛腳了半月,成績也見了下滑的趨勢,我站在名次榜那兒滿臉慘然,班級第一級部前十的好學生展銀澈同學好奇的跟過來看了一眼,我伸手點點我停在中游五百多名的名次,然後就看到他的表情比我還慘然。
競爭果然足夠激烈,記得在初中時我總是輕鬆的就能讓自己躋身於班級前十,等到來了高中,各所學校高手雲集,想擠進前列幾乎就要花出比別人十倍的努力。記得很早前聽說過,於叔叔苦口婆心的給於向彬那混小子打過的比方:“高考就像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結果那廝眼睛一鼓不屑的衝他家老爹說:“沒橋再建唄,反正你老人家有的是錢。”被於叔叔拿棍子追打的滿街跑。
爲考試的成績心情沉重了好幾天,也曾開始發奮呆在寒冷的教室裡抽出所有空餘的時間背書做習題,但是效果甚微,展銀澈也出於好心的開始幫我補習功課,於是歡欣之下高舉着課本逢熟人就發誓:“我要是下次考試名次再掉就把我名字倒過來念。”衆人無一不欣慰點頭,只有被這次同樣成績中游的蘇藍沉不忿的吐槽:“你那個‘朱婧竹’倒過來不還是念‘朱婧竹’麼?”
如果說考試只不過是個學生時代常見的煩惱,而接踵而至的第二件事情,則是聖誕節。
本來我是對這類洋節日沒有抱過多麼大關注的,老老實實上課,安安穩穩回宿舍,宿舍裡再次變成了五個人,程莉央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搬走,宿舍裡的衆人也漸漸由好奇追問變爲心照不宣,只是偶爾,擡起頭來時看到那張空蕩蕩的上鋪,心中還是會劃過那些若有若無的遺憾。
我們都是最普通的孩子,只是對於幸福這個定義太過於南轅北轍,不去嘗試而武斷的以爲自己無法靠近那些美好的她,註定首先出局放棄了自己的幸福,然而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站在最初的路口重新選擇的權利,當初由任性犯過的錯,註定要由自己用時間償還。
然而近來宿舍裡的女生們時常湊在一起熱鬧的討論着什麼,人手一把鮮紅的毛線繩,嘰嘰喳喳的交流着各種花樣的編法,不知道是從哪裡聽來的傳言,用毛線編織成手環,在聖誕那一天送給想要一直保持良好關係的人,就會像命運的紅線一樣牽絆住彼此,聽起來確實是很羅曼蒂克,前所未有的,我腦海中居然也萌生了個像試試的念頭,自動想起展銀澈的面容,立即搓搓臉皮好讓那紅暈消散。
這和平日我的想法,確實是不一樣的,在初中時身邊的女生們也曾像潮流一般的製作小東西送來送去,蘊含着女孩子們簡單羞澀的盼望,許願星、千紙鶴、風鈴、中國結等,而我向來對這類東西不屑一顧,也不曾真的動手製作過什麼送人,那時的心,對所有的人都帶着戒備和抗拒,自然也不曾真正這樣玩浪漫一回。
那時的我,居然那樣現實的相信着,許願星千紙鶴什麼的都只不過是個寄託而已,真正實現願望的辦法,是需要自己去努力,無論是任何的事情,都是如此。
第二天課間操時,凍得縮手縮腳的我被陸淺息叫住,她笑吟吟的送上一條紅色的毛線手環:“送小竹的,友情手環哦。”
我呆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笑,雙手接過來道謝,然後就看到她歡欣鼓舞的拿着一大堆毛線繩跑開繼續去分發成品了。
呵,做小息那樣的女孩子也不錯,無憂無慮度過青春,戀愛就是心中的全部。我胡思亂想的一回身被一個高大的黑影嚇了一大跳,身後居然是神出鬼沒的混小子於向彬。
“你想要?”我問他,看到他專注的盯着我手裡陸淺息送的紅手環。
他猶豫了一下,頭也不擡的一把抓我手裡的紅線,蚊子哼唧一般的哼哼一聲謝了,就飛也似逃跑,我看着那背影興奮的幾乎都是連蹦帶跳的還在雪地裡絆住踉蹌了兩下,無奈的苦笑。
聖誕夜,本來要上到很晚的數學課,老師卻因爲重感冒請假,雖然知道這很不應該實在對不起老師,可班內還是齊齊爆發出一聲歡呼,被規定的自習也沒人上了,直接被集體默認爲是提早下課,同學們也三三兩兩的跑了出去。
我從地理那些抽象難懂的地圖集裡擡起頭來,隔着窗子看着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冬天總是會天黑特別早,僅僅六點,窗外的燈就早已都陸續亮起,我湊過去看展銀澈背書的進度,他忽然也罷工般的合上了書:“小竹,出去走走?聖誕呢。”
我呵呵一笑就點了頭。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商店裡已經擺出高大的聖誕樹和馴鹿等裝飾,有打扮成聖誕老人模樣的人散發着傳單,櫥窗上大多以用泡沫噴出雪花的圖案,霓虹閃爍,歡聲笑語,四處洋溢着聖誕的氣氛。
不知爲什麼呢,我覺得似乎很怪,明明是西方最重要的節日卻漸漸在這裡大受歡迎,我低頭看手中傳單,各式各樣的活動宣傳,看到鄉村教堂裡會有盛大的紀念儀式,抱着在這樣的日子裡去許願祈禱的心態,我和展銀澈商量了一下,默契的拐上小路前往鄉村教堂。
明顯不同於商業街的繁華,寂靜的小道上幾乎空無一人,正值雪後,居然有很好的月光,疏離的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斑駁出黑色的陰影,空氣裡是雪花清冷的味道。我和展銀澈聊着學校裡的話題,慢慢的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偶爾有幾下趔趄,展銀澈及時伸手過來拉住我,不同於我透涼的掌心,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
“可以就這樣握着你的手麼?”聽到他略微緊張的聲音,我不禁紅了臉,害羞的點了點頭。
他鬆口氣,我們開始繼續的聊天,他說起他所知聖誕節的來歷,風俗,雖然傳統的家人不會太在意這個來自異邦的節日,不過他家的姐姐,一定已在電腦前忙碌着給遠隔重洋的好友們發着祝福email:“joyeux noël!”我感興趣的聽着,偶爾插嘴兩句,詢問着有關他的事情,抱怨着學習的壓力,簡單的話題,卻有着發自內心的安和和平靜的感覺瀰漫。
或許,那個時候我單純的相信着,這樣的時間可以永恆。
“喂,小竹,別看。”而走過一個拐角的時候,他忽然大叫一聲另一隻手匆忙的來捂我的眼睛,我剛剛回頭,然而腳下剛結冰的路實在是太滑,他一個不穩連帶了牽手的我,兩人結結實實的跌倒在了地上,而在摔倒的那一刻,我眼睛的餘光終於看到了那少兒不宜般的場面,雪後初晴的月光,樹後一對情侶正在親密的接吻,臉唰的一下就紅了起來。而上方的展銀澈同學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那臉都可以比得上猴子的屁股了,低垂着目光不動也不說話。
“那個……”我費力的從他身下鑽出來,兩人之間一時沒有了語言,尷尬的幾乎想要鑽進地縫,我費力的想找個話題打破這局面,上天作證,喜歡上這種純情的少年確實是件麻煩的事情,我強裝不在意的拍拍他的肩膀,天外飛來一筆的發問:“沒什麼啦……說起來,你的初吻,還在不在?”
壞了,說完之後我發現又說錯話了,明顯比剛纔更窘迫的展銀澈支吾半天,才彷彿破罐破摔的坦率的一仰頭:“當然在啦,真是的,爲什麼問這麼奇怪的問題。”
看着臉紅的展銀澈,我玩心又起,戲謔的輕嘆着:“唉唉,居然還有,真是驚訝啊,我還以爲你早就給程莉央了呢。”
徹底完了,所謂越慌亂越失言,說完話後我再次後悔的想把嘴巴縫上,明顯沉悶了表情的展銀澈,半天才吶吶的說出一句:“不要再提她了吧,爲什麼還是不信任我呢。”
“我只是在好奇嘛,我以爲……畢竟她是那麼主動的人……”拍拍身上積雪爬起來,我忽然發現丟失了羽絨服上的一個按扣,不禁開始焦急尋找,展銀澈衝我微笑着攤開掌心,那枚按扣赫然映入眼簾,他近前伸手幫我安着釦子,口中還在急於表明般的喃喃辯解着什麼。
如此近的距離,髮梢和髮梢都輕微觸碰,那帶着認真神情的俊秀臉龐在我眼前放大,屬於他獨特的青檸般氣息,溫暖的安全感,我入神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忽然之間從心底涌出強烈的勇氣,所有的矜持,剎那潰敗。
“不要把我想成那麼隨便的人啦,我的初吻也是很貴的,至少也要值……一百隻烤鴨的價錢啦……”
展銀澈話還沒有說完,那“一百隻烤鴨”被我湊近的脣輕輕的啄了一下。
他漲紅的臉頰和近乎呆滯的表情是我記憶裡最完美的收藏,我笑着“逃債”去,卻被回過神來他逮住溫柔的回吻了。
不會忘記那個聖誕的夜晚,不會忘記沉浸在甜蜜的暈眩,我所一心期待的幸福,泅渡過漫長冬海,順利到達心之彼岸。
你看,我所期待的戀情終於順理成章的開出絢爛的花朵,以後的路程,我們也要繼續好好的走下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