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根據牧羊人提供的地圖,他們現在還處於漠北高原中心的位置,要繼續向北紇境內深入還需走上幾日。
未免趕路枯燥,洛雲陌他們只好沒話找話說,這個時候就到了八卦的時間了。
小雨問道:“薄公子,你到底怎麼想的呢?墨玄城那麼狡猾,讓你不帶扈從侍衛,你就真不帶了?”
“其實是我自己蠢笨吧,根本沒曾想到墨玄城嘴上說得那麼誠懇,實際上心思城府那麼深。”薄野秀嘆道。
然後他就看着洛雲陌很認真道:“雲陌,來之前勞兄和李陵兄就曾多次對我提過墨玄城此人不一般,城府深沉手段狠辣,日後定會闖出一條驚世駭俗的通天之路來。以前我還不信有這樣驚採絕豔的人物,可是現在,我信了。”
洛雲陌沉默地勒緊了繮繩,駱駝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既然明知道危險,爲何還要爲我……阿秀,就算你我是知己,你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哈哈,我都說自己蠢笨了,那一蠢到底也沒什麼啊。”薄野秀豁達地微笑,笑聲很輕,但很堅定。
“你是我入世以來第一個知己,我不希望你身上發生任何不幸。雲陌,你身上有一種發光點,吸引着別人爲你前撲後繼。這本身是一件好事,可惜這世道太亂,不懂得珍惜你的好,反而想方設法利用你的人太多!墨玄城是,李陵兄勞兄他們也是,他們都有自己的責任,無法捨棄那些只爲你着想,所以我就想伴着這樣孤獨的你,讓你不再那麼冷……”
薄野秀越說聲音越輕,後來自己乾脆笑了起來,說都說不下去了。
不過他很快就直直看着洛雲陌的眼,很鄭重地一字一頓道:“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先對雲陌你強調一下是必須的。墨玄城此人野心勃勃,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實在不是良配之選。被他那種人惦記上,是十分悲哀的一件事。雲陌,我知道墨玄城的皮相極其出衆,但是我求你千萬千萬不要陷進去,他太危險,一旦你心神深陷,你會被他利用到粉身碎骨!”
洛雲陌笑笑,左眉梢的紅痣愈發明豔。“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一開始遇見他,我就想方設法與他保持安全距離。奈何天意無常,越是想離開他,這命運卻愈發與他糾結在一起,分不開了。算是孽緣,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早已有割斷這份糾葛的心思,這次逃離就是最好永久隔絕他的機會。”
聽到洛雲陌這話薄野秀就放心了,三人眉眼舒展,都像是看到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未來。
只可惜洛雲陌此時還不知老天爺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隨着洛翊的聖旨降下,她又一次被牽進風口浪尖之中。
“什麼叫長公主突然病逝,直接安葬於中秦皇陵!”勞予綽一身甲冑直接闖進內宮禁地,劍指皇帝面色可怖地問道。
洛翊被利刃指着鼻子,嚇得噤若寒蟬,瞳孔緊縮。
蘇茂和蘇亭稷父子在一邊規勸安平侯息怒云云,殊不知只是火上澆油。
勞予綽不肯接受洛雲陌暴斃的事實,他見問不出個結果就當場撕毀了協約,撂下狠話道:“本侯當初是看在長公主面上甘願捨棄應得的利益與中秦結爲盟友關係。現如今長公主斯人已逝,這份協約也沒有遵守下去的必要了!”
“安平侯,你這樣是背信棄義之舉吧!”蘇亭稷憤怒地指責道,“長公主屍骨未寒你就如此,不怕以後下黃泉無法與長公主交代嗎?”
他的憤怒很像回事兒,就像洛雲陌真的病逝了似的。
然而勞予綽不傻,別人在幾次三番拿他當槍使的時候,卻忘記了這人的常勝將軍的威名。
兵者詭道也,戰場上風雲變幻,兩軍對陣什麼陰謀詭計不會出現?朝堂上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屑!
對蘇亭稷的話,勞予綽不置一詞,只是冷笑着死死盯了洛翊一眼,道:“雲陌的死活現在還是未知之數。就是她真的身死,本侯若有朝一日命喪沙場,下到黃泉,也自認絕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雲陌之事,坦坦蕩蕩不怕雲陌的指責!至於你們這些活着的人,哼,真是不堪!本侯覺得現今的中秦與過去的中秦真是一點區別都沒有!”
說完勞予綽就大步流星走了。
他走後不久,兩國聯盟破碎的消息也很快傳出,各國使臣都沒想到還能發生如此劇變,心裡想法都轉了幾個彎,等第二天再面見洛翊儼然都變了副面孔。其中尤以與西羌盟友地位穩固的東淮最突出,他們的使臣打了個哈哈就啓程離開了。
蒼佳對洛翊亦是笑裡藏刀內含不屑,完全將洛翊當成了不成氣候的黃毛小子。
暗地裡,蒼佳也與墨玄城達成了某種協議,在得到滿意的結果後他也隨着東淮的隊伍,離開了。
對如今中秦隱隱被孤立的局面,墨玄城表示樂見其成。除了追蹤洛雲陌三人的人馬至今沒個結果讓他不豫外,至今事情的發展都按照他預先的計劃走,他無疑是滿意的。
“最近一次發現她的行蹤是在哪?”
洛翊爲了彌補墨玄城,特地撥了今年參加選秀的秀女給他帶回仙度。當然,這其中跟墨歸麟在時一樣的玄機也只有當局者才知道內情了。而他這日心血來潮,突然就問起身邊的荊羅洛雲陌的下落來。
荊羅答道:“下面的人再次稟告,說是在漠北高原錯失了她的行蹤。”
她曾經以長公主稱呼洛雲陌,但是現在墨玄城心情陰一陣晴一陣,她也不敢擅自揣測王上的意思,只好模棱兩可跟王上一起叫‘她’。
“漠北高原,那就是在北紇了。”墨玄城手指勾了勾下巴,深邃的眼眸中精芒閃爍。“本王記得,她的母妃就是北紇嫁來中秦和親的公主吧。查,北紇那邊最近的時局如何。”
荊羅應是,心裡又一度黯然起來。
王上要調查北紇格局,似乎又是爲了那洛雲陌……
洛雲陌不知道鳳棲城發生了什麼,他們走了差不多一旬有餘,才終於抵達了北紇的邊緣小城,又短暫歇腳一陣再度啓程,一路行往北紇第二繁華城市,坐落有一座皇家行宮的郾城。
郾城四周圍着高聳的土牆,異域風情濃重,走在其中甚至能看到藍眼睛紅鼻子頭髮五顏六色的外邦人。
洛雲陌從沒來過這樣的地方,薄野秀也只是從書上看到過關於北紇的描述,小雨更是從來沒出過鳳棲城。
三個人走走看看都覺得目不暇接不虛此行,尤其在發現這裡民風格外純樸,百姓們臉上都帶着滿足的笑容,他們一路被逼北逃而壓抑不已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好了不少。
“這裡就是北紇,這裡就是我素未謀面的母妃的故鄉。”洛雲陌心裡對自己道。
從前,她曾埋怨過很久,因爲母妃在天狗食日這樣的不祥之日將她生下來,害得她也和她所出的女兒以妖孽之名被活活燒死,不得善終,至死都帶着怨氣。
現在,她的命運已經因爲重生變得截然不同,對母妃也悄然改變了看法。
因爲不管怎麼說,母妃懷胎十月在後宮傾軋中將她生下來必定艱辛不易。她埋怨母妃不給自己一個好的生辰,母妃的悲慘命運何曾不是因爲自己的誕生而始?
說起來,年幼的事太過久遠,好像母妃不等她記事就已經撒手人寰。記憶中母妃的輪廓也完全模糊了,只記得那一聲聲溫柔的喚聲,還有不管什麼時候都對她敞開的溫暖懷抱。
眼睛不知何時溼潤起來,洛雲陌忙撇開臉趁身邊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拭去。
“咱們暫時就住在這郾城了,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洛雲陌的提議得到了薄野秀和小雨的附議。於是三人將身上摸遍了,才湊出差不多一金錠的銀兩,買下了行宮附近一塊地皮,並且拿了這地皮上的小房子的房契,總算有個可以棲身的家。
“以後賺錢的事由我和薄公子來,小姐,您就在家好好呆着。”小雨如是安排道。
洛雲陌剛想反駁,薄野秀就對她堅定道:“是啊,小雨說的對,你一個女兒家不宜拋頭露面。別對我說小雨怎麼能行,小雨姑且有一技之長,可雲陌,你的長處實在拿不出手……”說到這裡,薄野秀有點尷尬地紅了臉。
他很快調整好情緒又道:“這樣,我開診醫人,小雨給我打下手。要是有地痞無賴什麼的,就是雲陌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三人這樣安頓好,就開始了在北紇的平靜生活。但他們真的能平靜到最後?
回到仙度不久,墨玄城就從荊羅這兒得到了調查結果,當看到某個已故之人的影子時,他眯起眼,愉悅地笑了。
“丙禹丙禹,你死了,留下一個大謎團。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本以爲未來統一天下的大業不得不在北紇那裡碰壁,沒曾想北紇卻是最好攻克的國家。
雲陌,洛雲陌,你可真是個寶啊。
“荊羅,傳令加緊練兵備戰。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來年冬節之後,本王要親自上陣,剿滅那些可惡的渤牢人。”
荊羅應下,又猶疑着提起一事:“王上,有一事屬下不知當不當講。”
“講。”
“商夫人和如王妃最近鬥法鬥得厲害,宮中人心浮動,王上您何時才親自出面擺平這些鬧劇?”
商夫人和這個如王妃就是洛翊送給他的秀女,墨玄城明面上成了大禮迎娶了兩人,實際上碰都懶得碰她們。
每次看進那一雙雙滿含慾望的眼,還有那暗地裡各種醜陋的面龐,墨玄城就直欲作嘔,厭煩得很。
不用跟洛雲陌那雙最吸引他的清澈又倔強的瞳眸比,單是赤膽忠心的田瑞和荊羅,這些女人都比不上分毫。
“既然都說了鬧劇,那還理會做甚。鬧大發了,處死便是!”
玩弄了下左手小指上金色的指套,墨玄城笑得自然,只是話語中的冷意刻薄如刀,句句紮在人身上更是冰寒入骨,凍得心都涼透。
荊羅卻似已經習慣了般,沉聲應是,轉身就大步離開。
她一走,墨玄城就剩孑然一人,披散着如瀑墨發呢喃着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刻骨想念:“雲陌……什麼時候才能抓到你呢?這次抓到了,你就別想跑咯~”
一年後。
就在渤牢家家戶戶準備冬節事宜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危機漸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