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光燦爛,黑暗裹着潮溼的夜氣,從四周叢林合攏過來,周圍的人們差不多都已沉睡,各自進入了夢鄉。如果他們的夢境能夠顯現,那將是多麼離奇古怪。
夜的靜謐,繁星的閃爍,月亮的明朗,正是引人暇思的時候。朱永興雙手枕在腦後,仰望着天空,晶瑩的星星在浩瀚無際的灰濛濛的天宇閃爍,象故鄉親人的含淚的眼睛,叢林裡的鴟囗發出聲聲嚎叫,夜鳥扇動着柔軟的翅膀掠過樹木的上方。他的思緒飛得很遠,心頭漾起陣陣悽楚:我的父母和朋友們在做什麼呢?他們哪裡知道自己的奇遇,知道自己的思念。而他們的傷悲,自己也無法去安慰。
“……父親,天地情,我一定珍惜,永恆不變的,只有你恩情;媽媽,慈悲心,我一定珍惜,娑婆堪忍裡,最正覺得信,娑婆堪忍裡,最正覺得信……”
穿越前只是悠閒欣賞的一首歌曲此時反覆在朱永興的耳旁婉轉哼唱,帶來了絕不一樣的感情,把深藏在他心中的情感渲泄出來,不知不覺間,他竟然淚流滿面。
起風了,四周的林木受了驚嚇似地沙沙作響。濤聲澎湃,象是一曲輓歌。朱永興擦乾了淚眼,這是上天的安排,而現在自己的表現絕不是將要鐵血拼殺、英勇奮鬥應有的感情。
我將爲神州免於陸沉自而戰,我將爲華夏萬千子民的百年福祉而戰,滿天諸神在上方正注視着我,我將是拯救人們脫出苦難的救世主!幽藍色的星座已經傾斜,朱永興拉起衣被倒頭睡了,只覺得茅草在夜風中簌簌有聲地顫動。在無盡的遐想中,他漸漸進入夢鄉。
在亂七八糟的夢裡,朱永興夢見了父母,夢見了朋友,溫馨而甜蜜,直到他隱隱聽到“殿下,殿下”的叫聲。驚醒過來,朱永興看到夢珠正蹲在他的面前。
……
遠處,一大羣各色鳥兒驚惶的尖叫着,在拂曉前未散的霧氣中呼啦啦飛入半空,在叢林上空久久不落。
數十鐵騎當先,出現在道路盡頭,踏着朱永興心跳的節奏,馳奔而來。蹄聲起起落落,在坡下稍作停留便向前馳去。朱永興透過草叢的縫隙看見剛纔有緬兵向坡上張望,指指點點。猛山克族人善捕獵,也善於在山林中隱藏,只粗粗一看,當然不會發現異常。
還真是很麻痹輕敵。這與猛山克族突然發難,似乎是不堪欺壓,倉促起事有關。而且在襲擊蠻莫土府時,猛山克族喊出的口號是“殺回孟養故地,重立土府自治”。這些誤導都給了緬人錯誤的判斷,認爲猛山克族造反是臨時起意,策劃未必周密,戰略指向也是蠻莫以西的孟養地區。
緬關守軍自然要比蠻莫土府的地方治安部隊要精銳,而自恃精銳也必生驕傲之心,看着緬兵大隊從坡下道路上迤邐而過,朱永興不由得面露冷笑。
大約兩千多人馬,還有幾十輛馱運輜重的車輛,而在這條小道周圍,則埋伏着近三千的猛山克族精壯。道路的另一頭還有近萬準備由緬關入滇的猛山克族人,他們在關鍵時候也會拼命而上。
鳥叫聲由遠而近,似是在呼應傳信兒。果然,緬兵大隊剛剛過去,女寨主央便現身而出。隨後,樹林中、草叢裡便出現了無數人影,向着道路奔來。那鳥叫確實是一種聯絡信號,表示緬兵隊伍已盡,可以行動了。
由削尖的竹子捆紮成的拒馬橫在了道路上,拒馬兩側的山坡上,以及拒馬後面,猛山克族精壯列隊備戰,很快便將並不寬闊的道路堵了個嚴實,切斷了緬兵的退路。
“殿下萬金之軀,切不可有損傷,還請在此觀戰。”央顯得信心很足,客氣地把朱永興安排在陣後的山坡上。
用不着我指揮,也用不着我親自上陣殺敵!朱永興首次經歷戰陣,很有自知之明,笑着點頭答應,和夢珠及十幾個護衛在坡上駐足而觀。
霧象被扯碎的棉絮在晨風中飄散,東方的天際顯露出了一道金紅色的光,越來越大,愈來愈明亮。雄渾的戰鼓聲突然劃破了山林的靜寂,喊殺聲由遠而近,在狹長的山路上依次響起。
開始了,自己所要第一次親眼目睹的冷兵器戰爭,朱永興抿緊了嘴巴,握緊了拳頭,目不轉睛地望着前方,等待着敗退而回的緬兵的身影。
伏擊是突然而猛烈的,前面的斥候騎兵剛剛發出警訊,隨着戰鼓的擂響,道路兩旁的坡上便出現了無數人影。弩箭和梭鏢披頭蓋臉地猛射過來,一瞬間便給緬兵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緬軍將領正率領着一隊親兵悠閒地走在隊列的中間,剿殺猛山克族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任務,起碼他是這麼認爲的。軍功且不去說,猛山克族的女人能歌善舞,可真是不錯,收幾個漂亮的作爲歌伎,可算是一件美事。而驟然的襲擊,一下子打碎了他的美妙幻想,並沒有身經百戰經驗的緬將竟然吃驚得呆住了。
“啊!”慘叫聲中,一個親兵的臉上多了支黑色的弩箭,鮮血迸濺到了緬將的身上。
“啊!”又是一聲哀嚎,投擲而來的梭鏢將一個親兵的大腿穿透,直扎進馬的皮肉。戰馬一聲嘶叫,猛地撒開四蹄踐踏着緬兵狂衝而去。
慘叫聲,馬嘶聲,亂成一片。猛烈而突然的襲擊,使缺乏戰陣經驗的緬兵陷入了一片混亂,而成長蛇狀迤邐在狹窄山道上,則更使其首尾難顧,更難以集結反擊。
前進還是後退,防守還是反攻?在鮮血迸濺、慘叫殺聲震天的戰場上,緬將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亂,被幾十名親兵保護簇擁着向後奔逃。馬匹擠撞踐踏下,很多緬兵翻滾倒地,呻吟哀嚎。
所謂的精銳,不過是相對而言,或者體現在武器裝備上。而最重要的戰鬥經驗和作戰意志,恰恰是緬兵緬將所缺乏的。否則,十幾萬擁有戰象的緬兵也不會被幾千殘破明軍殺得狼狽逃竄,一直被明軍打到其首都阿瓦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