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從來沒擁有過這麼豪華這麼寬大的私人臥室,主人一高興,還親手做了根骨杖送他做兵器。如今哮天不再是崑崙山撒野瘋玩的一條狗了,他是有封誥的司法天神的侍衛,大模大樣地走出去,天兵天將們遇見了,無不客氣地招呼。哮天心裡那個爽啊,睡在牀上都覺得飄飄然。他開始後悔以前對主人的議論,主人是變了,可變得好啊,像主人這樣出色的人物,根本就不該在深山裡做個鄉下人,功成名就的生活,纔是他(當然包括他最忠誠的狗)需要的!
哮天的眼前,正展現着一幅溫馨幸福的場景:楊戩和楊蓮兄妹正在書房裡忙碌,楊蓮幫着哥哥把厚厚的卷宗碼放到書架上,一邊和哥哥閒聊。從兒時的趣事到別後的見聞,兩人親密交談,不時傳出笑聲。
“二哥,爲什麼把這麼多卷宗全蒐羅過來了啊!”忙乎了半天,楊蓮額頭滲出了汗,偌大的書架有幾層樓高,若不是他們有法力,簡直不可能完成任務。楊戩道:“過去天庭沒有專門執法的部門,案子的記錄散落在各處,這些寶貴的司法檔案,有助於以後的公務嘛。嗯,你累了,先休息會兒。”
楊蓮扇着手絹兒,抿着茶,吃着哥哥幫她拿來的茶點,她發現二哥並沒休息,有一摞卷宗被挑揀到旁邊,他正在專心地翻看。“二哥,這幾本有什麼特別嗎?”楊蓮邊問邊走過去,她翻了翻,全是涉及東嶽帝君的檔案。
“哦,我在長安聽人說有件稀世奇珍,名叫五嶽之魂,不知道如今流落在何處。”楊戩隨口道,“剛纔恰好看到東嶽帝君的檔案,想起這個傳說,我就好奇,東嶽是五嶽之首,看看會不會有這件寶貝的記載。”
“五嶽之魂?沒聽說過。”楊蓮搖搖頭,“從遠古流失的寶貝太多了,誰知道呢。二哥,你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楊戩失望地合上卷宗,“上面只記載東嶽帝君與奈河女妖私通,後來帝君移情別戀,女妖尋夫未果告上天庭,誰知帝君當庭承認自己違反天規,請求解除與女妖的私定婚姻。女妖不堪情傷羞憤自殺。帝君始知女妖的深情,後悔莫及,遂辭官而去,不知所終。”
“這麼悲慘的故事啊。”楊蓮嘆息,“看來男歡女愛之事,把握不好真是害人害己。”
“一晃兩千多年,三妹有意中人否?”楊戩忽然問。“我纔不會動情呢。我覺得天規不是沒道理,誰動情誰煩惱。”楊蓮紅着臉否認。楊戩聞言神色黯然,聯想到自己的婚姻情路,不禁感慨道:“還是三妹看得透徹,若不能兩情相悅,又若同心卻不能相守,動情徒增苦痛。”
楊蓮一看哥哥的神色,想起如今他和姮娥姐姐的麻煩,急忙岔開話題:“二哥,不說這些了。我看司法天神閒不了,這麼多事總需要幫手,你有什麼打算嗎?”
楊蓮問的正是楊戩在斟酌的事,從過去的卷宗不難看出,天界大小糾紛不斷,他的確需要能幹的部下來幫助打理常規事務。可是他肩負特殊的使命,連妹妹、姮娥都不能說,更不能讓下屬察覺。他思來想去,最好的人選是既法力高超又跟天界毫無瓜葛,而且這事他必須儘快敲定,否則,讓天庭安插人進來就被動了。於是,他把最後的想法吐露給妹妹,楊蓮沉吟道:“闡教的人,師父和颯朵可以信得過。”楊戩搖頭:“不行,不能讓師父攪進來,他對天尊不好交代。颯朵不受約束慣了,司法之事,需要沉穩老練的人。”
楊蓮撅着小嘴:“唉,人到用時方恨少。都怪你在海底耽誤兩千年,要不然,能在下界結交多少朋友。”下界?此話讓楊戩驀地靈光一閃,他的確在下界有幾個與闡教、與天庭都無瓜葛的兄弟啊!不知他們肯不肯出山?
“主人!姮娥仙子來拜會三姑娘!”哮天從書房門口探出半個腦袋。
“啊,二哥!”楊蓮對楊戩擠擠眼睛,“姐姐真是聰明呢,這算不算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楊戩被妹妹說的不好意思,正欲敲她的腦門,楊蓮身子一閃,咯咯笑着跑出門去。楊戩瞥見桌上攤開的卷宗,手掌一擡,將其封入了牆裡的隱秘處,要找到五嶽之魂,必須細細研究事關五嶽的檔案。那裡楊蓮迎着姮娥:“姐姐,二哥正等你呢。”不由分說把她推進屋來,自己卻躲走了。姮娥倉促進門,看着楊戩,臉上泛紅:“三娘這小妮子愈發頑皮……”
她害羞的樣子多麼可愛,楊戩伸臂將她摟到懷裡,動情地輕撫她的俏臉:“姮娥,我真想你。”溫暖的體息讓姮娥心安,感受着他的柔情,她也不由呢喃:“戩,我也好想你。”踮起腳尖,櫻脣微啓,與他溫存綿長地擁吻。脣瓣被他輕輕擠壓、廝磨,愛意如潮涌幾乎讓她忘記了內心的糾結。他將她抱到膝上時,面對他的俊顏,她掙扎着說:“真是巧,我沒去上朝,偏偏發生了這麼驚險的事。”
這是她的來意,她果然問上他了,楊戩心中苦笑。知道她會有疑惑的,他寧可她疑惑,也不願意置她於可能被青牛傷害的險境。楊戩一臉慶幸地嘆道:“是啊,就是巧了,幸好你沒去上朝。”
“戩,你看着我。”姮娥直視他的眼睛,手指覆上他的脣,“告訴我,真的只是巧合嗎?”
“當然,你難道覺得我能事先預料太上老君的行爲?”楊戩不可思議地皺皺眉頭。
“我……”姮娥垂下眼簾,是的,楊戩和太上老君之前根本沒有交集,這樣疑他,倒也不公。“戩,對不起,你當了司法天神,我心裡越來越不踏實。”她囁嚅道。
“相信我,別自尋煩惱好嗎?”楊戩輕撫她的背,安慰地吻着她的鬢髮。“我想要從前的楊戩,他沒有高官厚祿,卻有傲骨錚錚,他不曾許諾我榮華富貴,卻願與我相守終生……我好想回到從前……”貝姬的話如陰影籠罩,姮娥內心巨大的壓力無從排解,滿腹委屈,低聲嗚咽。
“別瞎想了,現在的楊戩,還是從前的楊戩。”他抱緊了她,柔聲道,“我、還有我對你的愛不會因爲身在朝堂就有絲毫的改變。相信我好不好?”她感覺到他語聲中充滿了痛楚,“我最怕的,就是你對我失望……”她心頭一抖,擡起眼眸,看見了他眼中深深的無奈,她不安地說:“戩,或許我擔憂過度了……我只是希望能和你分擔我的愛。”
“姮娥,我也要你分擔我的感情。”他深情地笑了,眼中似有淚光,“無論發生什麼,我依然是從前的我,我對你的愛,一天比一天更多,記住我今天的話,永遠別懷疑這一點,好不好?”
姮娥長睫輕顫,雙脣因爲激動而充血,紅豔如花蕾,她輕嘆一聲,撲入他懷裡:“冤家,我等你罷,不怕再等兩千年!”書房寬大的椅子裡,他緊緊環住她的纖腰,熱烈地親吻着愛人,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語言,甚至無法告訴她,前路只有更險惡,他如履薄冰,是多麼害怕失去她!
“現在輪到你幫我做件事了。”入夜,真君神殿來了不速之客。楊戩再一次領教了洪荒之眼毫無預兆說到就到,他不禁懷疑,洪荒之眼正時刻監視這裡。幸好,姮娥沒有在神殿久留。 “你要我做什麼?”
“很小的事,殺了杜子睿。”
“你說什麼?”楊戩驚跳起來,“杜博士是個凡人,而且有恩於我,你爲何要殺他?”
“哈哈,我要殺他的兩點理由,真君大人都已經說了啊。”洪荒之眼笑道,“首先他是個凡人,命如螻蟻,殺了就殺了,無礙大局;其次他有恩於你,你肯爲我捨棄一個恩人,足見你合作的誠意。真君要是連這樣的小事都爲難,我怎麼敢相信你一旦大權在握,還會聽我的意見?”
“話說到這份上,我焉有不做之理?”楊戩攤攤手,“不過,他到底器重過我,做人不要太絕,賞他個全屍吧。”
“哦,真君打算怎麼做呢?我想去觀摩的啊。”
“杜子睿從家裡去國子監,渭河上的武定橋是必經之路。”
日落日升,長安迎來了又一個熙熙攘攘的早晨。和往常一樣,杜子睿告別了老妻,坐着馬車,去往國子監。這段時間,杜子睿的心情並不太好,他的門生楊戩被欽點右衛將軍後,天不假年,一夜之間將軍府坍塌,殘垣斷壁間,竟連屍首都找不到。究竟是意外橫禍還是被人嫉妒謀害,朝廷沒個結論。杜子睿相信楊戩是被朝中小人謀害,內心十分歉疚,總覺得自己愛才,誰想樹大招風,反害了這個年輕人。
馬車轆轆行至武定橋。忽然,一陣橫風,車伕哎呀一聲被掃到了地上,馬兒受驚長嘶,偏離了路線,向橋欄撞去。橋上的人一片驚呼,眼睜睜看着聯繫轎廂的車轅斷了,馬兒與轎廂分離,轎廂被慣性甩出,撞斷橋欄,落向滾滾流淌的渭河。車伕從地上爬起,驚慌失措地撲向斷裂的橋欄,“快,快救人哪!國子監的杜博士掉下河了!”
渭河是長安第一大河,水深浪大,那車廂在水裡打了幾個旋兒,很快就被卷沒了。事發突然,待想救人的下到河邊,水面上早已什麼都看不見了。路人見此慘劇,聽車伕哭喊着杜博士,紛紛唏噓搖頭:“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想不到名噪京師的大學士杜子睿,竟這樣葬身河底。”
圍觀的人羣外站着一個玄衣人,手扶橋欄,默默注視着河水。“你可滿意了?”他看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不過,隨即耳畔便飄過應答聲:“真君厲害!衆目睽睽之下殺人無痕,讓大理寺丞連破案的力氣都省了。”
“你不到下游去驗屍嗎?”楊戩從鼻子裡哼道。洪荒之眼略覺尷尬,“不必了,一個凡人罷了。真君下界一趟,還有要事去辦吧?”
“嗯,告訴過你了,我得用自己人,天庭的人我都信不過。”
“不錯,你要架空玉帝,就要培植自己的力量,這點我贊同你。找你的兄弟們來做事可以,但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真君想必很清楚。祝你好運。”聲音飄遠了。
杜子睿在封閉的車廂中,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感覺着自己被拋向空中又極速下墜,掀開簾子一看,其下是滾滾波濤,嚇得他魂飛魄散:“我命休矣!”
他緊閉雙目,聽見砰的巨響,當是轎廂撞到了水面散架了,他意識到自己向水底沉去。可是奇怪,杜子睿並沒有遭遇他恐慌中想象的窒息感,他伸手亂抓了一通,沒抓到什麼,但他竟然沒有嗆水,還能呼吸。杜子睿在驚疑中睜開眼睛,看見周圍水已經沒頂,自己正隨着水流往前漂移。他更加吃驚地發現自己被裹在一個巨大的氣泡中,氣泡將他與水徹底隔開,他呼吸的是氣泡裡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