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一直在哭,楊蓮初時勸說幾句,誰知不但沒有安慰她,反而火上澆油,引得晶晶把情緒都發泄到了她身上:“三娘,你說清楚,那個月宮仙子到底什麼來頭?你們兄妹兩個合夥騙我!”楊蓮聽見嫂子對姮娥的質問,不覺心虛,連哥哥面前她都裝作不知,如今更是死活不能將姮娥就是二哥之前戀人的事泄露給嫂子,那將給他們本就搖搖欲墜的婚姻帶來滅頂之災。惹不起躲得起,她不觸這黴頭,逃回自己房間去了。
晶晶見楊蓮逃避不理,心中益發委屈,對雙兒哭道:“你看看這個家,相公同牀異夢,小姑子偏向外人,一隻鳥一隻狗什麼人事都不懂,沒一個和我一條心!”雙兒嘆道:“小姐,既然這個家像個牢籠,你一點都不快樂,不如我們離開吧。”
“我們能去哪裡?”晶晶搖頭。
雙兒道:“我們回西海去吧,我想過了,回到海里還有個好處,我們能擺脫寒浞,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不行!”晶晶斷然道:“我當初已公開和西海斷絕關係,如今被丈夫遺棄,再灰溜溜地回去,我的臉往哪兒擱?那些勢利鬼不把我笑話死。再說,天庭沒有下旨赦免我,我還是逃犯之身,就算我想回去,你以爲膽小的敖錚敢接納我嗎?”
雙兒語塞,話說的是,可她越想越糾結:“小姐,那我們怎麼辦呢?我真擔心,你夾在寒浞和姑爺之間兩頭瞞,太危險了。”雙兒的話更勾起了晶晶的煩惱,這次沒能按寒浞的要求留住楊戩,他不知會怎麼報復自己?思及至此,她更加焦躁不安,環顧房間裡的擺設好多還畫着結婚的雙喜字樣未曾抹去,晶晶鬱怒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這些“雙喜”是那樣扎眼,彷彿都在嘲笑她,她衝過去,一件件掃到了地上……
陶器碎裂的噼啪聲傳到外面,楊蓮捂住耳朵,忍住不出來。雙兒慌忙去地上撿:“小姐,你不要這樣……”她撿的沒有她扔得快,一地碎片滿屋狼藉中,有個人推門進來,是楊戩。
驚覺姑爺回來,雙兒趕緊提醒正在發瘋的晶晶。晶晶手裡抓着一個花瓶,看到楊戩,扔也不是,放也不是,堵了半天,掙出一句話:“你救完人了?”
“我兄弟命大,還算趕上了。如果今天哪吒有閃失,我不會原諒你。”楊戩站在亂七八糟的碎片中,冷冷地說。
“我看不是兄弟重要,是美女重要吧!”晶晶反脣相譏,“那個月宮仙子和我遇見的山林女巫分明就是一個人,我想明白了,她就是天庭的奸細,延州根本是她設下的幻境,就爲了刺探消息。現在,天庭又派她來勾引你,這套美人計還真是管用啊!你一個大男人,被她指使跑得比兔子還快!”
“夠了!敖晶晶,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楊戩握緊了左拳。
“你還幫着那個狐狸精?你真不要臉!”晶晶在情緒中,不管不顧地大嚷,手中的花瓶幾乎指到楊戩臉上。花瓶上畫着的雙喜字樣分外醒目,看着“雙喜”背後妝容凌亂宛如潑婦的女人,楊戩忽然覺得十分諷刺,連吵架的念頭都提不起了。“你覺得這樣的生活還有意思嗎?”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彎腰拾起地上一個裂成兩半的陶缶,勉強拼在一起,一條貫通的裂口依然觸目,他輕輕搖搖頭,又將它扔到一邊。
“楊戩,你什麼態度?”晶晶見他淡漠,心中更氣,“生活沒意思是吧?那就別過好了!”她舉手將花瓶砸了出去,花瓶撞在窗櫺上,發出刺耳的響聲,曾經的“雙喜”,變成濺了一桌子的“殘肢斷腿”。
楊戩沒有說話,伸手將衣架上爲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取下,轉身向門口走去。晶晶慌了神,衝上去攔住他:“你幹什麼?你去哪兒?”楊戩見她神色驚慌,心中又有不忍,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剛纔不是說了麼,這樣互相折磨,對誰都沒有好處。”
“那你想怎麼樣?你要休了我?”晶晶顫聲問。楊戩默然一會兒:“我受你之恩,當然以你爲主,你若願意和離,我不反對。”
“你……”晶晶不知該如何接話,每天的枕邊人正在越行越遠她卻無力追回,她突然深深地後悔了,其實他以前對她很好,他們每天在燈下聊天其實很溫馨,她做噩夢可以撲到他懷裡其實很安全,可是,這些都要失去了嗎?不不,她不要,她驚恐地抓住他的手:“相公你聽我說,我就是太沖動了,你別生氣,不要離開,好不好?”
他無聲地嘆息,卻輕輕地推開了她:“你放心,只要你願意,你還是這裡的女主人。這間屋子你住吧,讓雙兒幫你收拾一下。”他邁出門檻,回手帶上門,留給她一個隔窗的背影。晶晶一陣眩暈,身子晃了晃,癱倒在椅子裡。
哮天和颯朵回來後,發現家裡出現了變化,主人在書房架了一張牀,宣告了和女主人的正式分居。颯朵不知發生何事,奇怪地剛想開口問,被楊蓮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到牆角:“老實點,愛管閒事的鳥會被拔光毛的。”
入夜,楊戩在書房遙望着臥室裡的燈火,一個更沉重的念頭盤桓不去,雖然他今天狠下心腸封了姮娥的話,可是他內心深處是相信姮娥的,她不會故意陷害晶晶,她轉述鮫人所說的話一定是真的。可是幫寒浞做內應的美人魚會是晶晶嗎?他感到脊背發麻渾身發冷,不會,他本能地否認,晶晶沒有可能認識寒浞,她又不會飛,基本活動都在鏡花村,她是個潔身自好的女孩,不可能背叛丈夫和寒浞這樣的魔頭勾結,何況就算她恨西海,也不至於要殘害同類。他左思右想,想出一千個理由來替晶晶開脫,最後,一個想法很明顯地冒出來,讓哮天和颯朵跟蹤晶晶,也許能發現真相……但他旋即被自己這個想法震住了,楊戩,你在做什麼?你真的要懷疑並跟蹤自己的妻子嗎?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坐到東方既白,他咬咬牙,強迫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楊戩,婚姻最基本的是信任,你應該信任妻子。
王母和玉帝在瑤池的內殿對坐,聽過哪吒的報告,玉帝深感棘手,想不到一個凡間的國王竟然擁有了至高的法力。“娘娘有什麼想法?”
王母正在想着那張罩住哪吒的大網,她沉吟道:“根據他二人的描述,這東西很像上古寶物盤螭網。”玉帝很是詫異:“盤螭網不是在華山之底覆住天規的嗎?怎麼會被寒浞得到?”王母也自不解:“是啊,華山之底由洪荒之眼看守,一個下界的國王怎麼會進得去呢?”
“難道是洪荒之眼插手其中?”玉帝緊張起來。
“沒有理由啊,洪荒之眼長期處於休眠狀態,只要三界不出大事,他是不會醒來的。”王母搖頭,“再說,就算他恰好醒來,又怎麼會將寶物送給凡人呢。”
“娘娘與其在這裡懷疑,不如派人進入華山之底看看,那件寶物還在不在,不就清楚了?”玉帝道。
王母啞然失笑:“張百忍,看來我忘記告訴你了。天規被上古大神封於華山之底,並留下了看守它的洪荒之眼,只要洪荒之眼在,根本沒有人可以不驚動他就能進入。你覺得我天庭有人能戰勝洪荒之眼嗎?”
“當然……沒有。”玉帝尷尬地埋下頭。雲華,連雲華都不是洪荒之眼的對手。九大金烏居於扶桑樹,也只敢聽命於它。“那麼,或許凡事都有例外,既然仙魔二丹都遺落夏國,這盤螭網因爲某種機緣到了寒浞之手也可能的,又或許,根本就是另一件類似於盤螭網的寶物罷了,誰知道有多少上古遺物在凡間。”玉帝轉而道。
王母默默點點頭:“權且這麼想吧,畢竟洪荒之眼是上古大神創造,無論我們還是元始天尊,都承諾過尊敬它,而且這麼多年,只要不招惹它,一直都相安無事。”
“那寒浞怎麼處理?他已公開抗旨,挑釁天庭。”
王母道:“我同意姮娥之說,大規模的征伐能免則免。我們可以派一支精銳跟隨哪吒下凡,找機會除掉他。”
“可是姮娥……”玉帝道:“這樣的事,一個女仙就不要參與其中了吧,讓她安穩呆在月亮上比較好。”
王母未置可否。之後,她單獨召見了姮娥。姮娥和哪吒說好,顧慮到楊戩和天庭的樑子,兩人誰都沒有報告得到楊戩幫助的事,只是說哪吒拼死挑開大網逃生。所以王母劈面問她:“這次你下界,看到楊戩了嗎?”
“沒有。”姮娥連忙否認,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和他雖有舊識,但他既已成婚,姮娥不作他想,不會去叨擾。”
“你能這麼看開,我就放心了。”王母滿意地笑笑,“只是,你真的沒有事情瞞着我嗎?”
“……沒有啊。”姮娥咬着嘴脣。
“你說的那張網,我想來想去,如果真是上古寶物盤螭網,以哪吒的法力,身處包圍圈,恐怕撕不開它。”王母瞟着她。
“這個……我法力微末,弄不懂。”
“好吧,”王母轉移了話題,“我已同意哪吒所請,派一支精銳下界,但是他提出希望你同去,因爲只有你熟悉夏國。”
“那娘娘的意思?”
“陛下是反對的,我還沒最後決定,聽聽你的想法。”王母道。
姮娥沒有猶豫:“我願意去,寒浞和我有仇,如今他知道我未死,以他的性格,就算我不找他,他也不會放過我。再者,無論是身爲天庭臣子還是爲了夏國百姓,我都義不容辭。姮娥並非膽小怕事之人,當初我隨後羿大軍征戰,對夏國各地都十分熟悉,天兵在凡間地理不佔優勢,有我跟去,對哪吒會有幫助。”
王母深深地看了看她:“你很勇敢,果有皇家氣魄。”
姮娥將受命下凡,化身黃袍內侍的玉帝在廣寒宮外截住了她:“女兒,爲什麼不聽我的話?”姮娥冷淡地扭過頭:“別這麼叫我。”
“不改主意了?”
“不改。”
玉帝展開手掌,手心有一小團柔軟的金色:“這是天絲寶甲,三界中至柔卻至剛,你穿上這件背心,可護住要害。”
“這……”姮娥愣住了,“這麼貴重的寶貝,陛下還是自己留着吧。”
“我在天上用不着,不要拒絕我。”玉帝落寞地笑笑。
姮娥小心地接過寶甲,心頭陣陣發熱,畢竟是斬不斷的血緣啊,他在關心着自己,可是想到娘,她卻無論如何喊不出一聲爹。“謝……陛下。”她逃也似的跑開了,深怕自己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也深怕他看到她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