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姮娥的問話,楊戩望着妹妹深深嘆了口氣,愛憐地輕輕替她理順零亂的長髮:“各地奏摺如雪片飛往司法府衙,每份奏摺都在說你和這個孩子。我在趕往華山途中,遇到了哮天。”
什麼?全天下都知道了?楊蓮和姮娥都不禁眼前一黑,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那麼快?“是誰告的密?”姮娥驚問。楊戩不語。楊蓮顫抖地指着紅綃:“一定是她,是她乾的……她還想殺了我的孩子……”
“三妹,不是紅綃,她若知道,絕不會散佈出去。”楊戩語聲悲涼。紅綃和楊戩對望一眼,眼神的交匯中他們都明白是誰幹的,這個怪物,終於不再沉默,找到了反擊的機會!“二哥,我該怎麼辦?”楊蓮惶恐地問。
沉默片刻,楊戩低聲道:“捉拿你的天兵已經在路上,很快就會包圍華山。”
如若悶棍當頭,一下子把楊蓮打懵了:“捉拿我?二哥……你……你不要我了?”
姮娥扶住楊蓮:“楊戩,你不要嚇她,你不會真的這麼做的!”她不相信,楊戩連織女一家都幫,怎麼會捨棄自己的親妹妹?
“姮娥,有些事情你不瞭解,我若放三妹逃走,只會將她置於更大的危險。只是這個孩子……”楊戩爲難地看着襁褓。
“二哥,你怎麼處置我都沒關係,就算要我死也沒關係。”楊蓮一把搶過孩子,緊緊護在自己懷中,“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兒!”
“三妹,爲了孩子,你真的什麼都願意?”楊戩問。
“是的,就像娘爲了我們,寧願灰飛煙滅。孃的感受,我小時候不懂,現在我完全明白身爲母親的心。”楊蓮堅定地擡起頭。
“如果代價是你們必須母子分離呢?”
“爲什麼?”楊蓮不捨地擁緊沉香。
“因爲我必須讓玉帝王母、讓所有神仙都認爲這個孩子已經死了,才能永絕後患。”
屋裡的人都失語了。楊戩看向姮娥:“我想,拜託你在凡間找戶人家先帶着孩子……”姮娥默默點點頭。
“不,不要隨便找戶人家!”楊蓮流淚道:“爲孃的已經不能養大他,我捨不得我兒在陌生人家,若能逃得性命,去找他的爹吧。”
“三娘,你確定那個男人……他會認這個孩子?”時間不等人,姮娥也顧不得羞恥,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他對我起過誓,終身不娶,我想他一定會願意養育我們的孩子。”楊蓮頗有信心。
“三妹,他住在哪裡?”楊戩問。
“就在華山北坡外劉家村。”
“不能走華山。”楊戩沉吟了一下,叫紅綃:“我們得分頭行動,辛苦你去一趟劉家村。”
“二哥你說什麼?把孩子交給她?”楊蓮驚叫,恐懼地看着紅綃,“不,我絕不!她會殺了沉香的,我信不過她!”
“三妹,紅綃她既然答應,就不會……”儘管楊戩安慰妹妹,楊蓮卻死抱着孩子不撒手。紅綃尷尬不語。姮娥上前道:“三娘,追兵快到,情況緊急,再猶豫就來不及了。把孩子給我吧,我陪紅綃仙子一起去,你總該放心。”
“姐姐,可憐我兒生下第一天就要離開娘……”楊蓮在姮娥懷裡泣不成聲。姮娥相陪落淚,強忍悲傷安慰她:“好妹妹,且瞞過眼前,一定會有母子團聚的一天。”
那裡姐妹相對飲泣,這裡紅綃卻拉過楊戩:“不能把三聖母抓回去,天牢根本就不安全。”楊戩點頭道:“我明白,你們趕緊帶孩子上路,其餘的事我與三妹交代。”
“如果孩子他爹不肯要呢?”紅綃小聲問。
楊戩面如寒冰,一掃剛纔妹子面前的溫情:“混賬男人隨你處置。”
紅綃無聲地嘆了口氣,看着他搖搖頭:“知道你窩火,你呀,這種狠話也只有對我說,她們面前,你還要忍着哩。”
“路上小心,姮娥和孩子我都拜託給你了。”
“放心吧,你那裡的戲越熱鬧越逼真,我這條路越安全。”
玉帝王母聽到內侍報告這件轟動天下的醜聞,驚的目瞪口呆。“司法天神在哪裡?他怎麼處置此事?”王母急問。“啓稟娘娘,司法天神已遣一萬天兵前往華山抓捕三聖母。”王母跌坐在鳳輦,久久不能語。玉帝氣憤難平:“雲華的女兒又做出此事,我皇室的臉面往哪兒擱!楊戩算反應快,趕緊先把人抓回來!”
此刻的華山,陰雲密佈,半空之中,以梅山兄弟爲首,天兵全副武裝,旗甲鮮明。“快看,三聖母在那兒!”天兵高叫起來,原來,叢林之中,崎嶇的山路上,隱約出現了一個急急奔跑的女子,她的懷裡還抱着一個嬰兒。“大哥,真的是三聖母,我們……到底抓不抓?”梅山老四問康老大。康老大十分爲難,楊戩看到奏摺怒火萬丈,命他們帶兵圍捕,可是,楊蓮畢竟是他的親妹妹啊,而且,楊蓮曾經在神殿住過一段時間,與梅山兄弟幾個都混熟了,此情此景,誰也不忍心下手。康老大想了想,吩咐道:“讓他們喊大聲點,雷聲大雨點小,明捉暗放也罷,大不了我們擔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天兵齊聲吶喊,向楊蓮撲去,將她團團圍住。“三聖母,你跑不了了,快快束手就擒!”楊蓮一手抱嬌兒,一手取下胸前的碧蓮,碧蓮在她手中化作一盞旋轉的神燈,她厲聲喝道:“識相點就讓開路,否則休怪我法器無情!”她高擎着寶蓮燈衝向包圍圈,天兵首領已得梅山兄弟指示,哪裡有心真打,雖然舉着刀槍喊打喊殺,其實是隨着她的步子有節奏地向後退。眼看着楊蓮憑藉寶蓮燈開路,向山外而去。
梅山兄弟正鬆一口氣,忽見一人鎧甲長刀,從雲端而降,正是楊戩。“人呢,抓到沒有?”他喝問。康老大尋思這當哥哥的只怕也是要做做樣子,便故作緊張道:“二弟來的正好,三聖母有寶蓮燈護體,天兵無法靠近呀!”不料楊戩鐵青着臉罵道:“一羣飯桶,連個女人都抓不住!”
康老大一愣,只見楊戩手執三尖兩刃刀,俯衝而下,擋住了楊蓮去路。“三聖母,你已鑄成大錯,還不交出孽種,上天認罰!”寒光凜冽反射於刀尖,如同他聲音裡的寒意。天兵都吃了一驚,誰不知三聖母是司法天神的親妹子,今天哥哥親自到場,竟然不叫妹妹叫三聖母,難道要來真的?
“二哥,你來了?看在兄妹情分,你放我走吧。”見到楊戩,楊蓮面露歡喜,指着懷中的孩子,“你看看,他是我們楊家血脈,是你的外甥。”
楊戩大怒:“住嘴!誰與妖孽攀親帶故!我沒有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妹妹!”話音剛落,三尖刀一展,竟向那襁褓中的嬰兒橫削過去,楊蓮驚叫一聲,一個側翻險險避過刀尖,嬰兒包被一角已然被削去。望着飄落的碎布片,楊蓮眼眸中怒火升起:“你……你竟然對孩子下手……”
“三聖母,你違反天規,還不知悔改!這個孽種按律必須處死,你要認清現實。”楊戩冷聲道:“交出孩子,上天認罪,你還是我妹妹。”
楊蓮後退幾步,悲憤慘笑道:“好,你既無情,我又何苦求你。這個妹妹,不做也罷。今天我就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會跟你回去!”手中的寶蓮燈光華突熾,竟向楊戩襲來。三尖刀劃出絢爛的白光,與寶蓮燈的綠芒碰撞交鋒,衆天兵哀叫連連,被震出多遠,眼見兄妹二人,在華山峰巒之間交上了手。
身形交錯之時,楊戩對妹妹低語:“要真的打!真的哭!”楊蓮懷抱嬰兒,自然不是楊戩的對手,衆目睽睽之下,楊戩的刀鋒穿透了寶蓮燈的護體之光,楊蓮再也抱不住孩子,小小的襁褓脫手飛出,楊蓮慘叫一聲:“我的孩子!”在她的慘叫聲裡,那小小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向着懸崖墜落,落到亂石叢中……
“不——”發狂的母親悲慟欲絕,楊戩似乎也怔住了,不知所措,梅山兄弟見突發慘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兄妹之爭,楊戩竟然摔死了自己的外甥!就在全體愣怔之時,楊蓮雙目血紅,如同噴火,忽然寶蓮燈光芒大盛,她狀若瘋婦,淒厲怒吼着將神燈向楊戩擲去:“還我兒命來!”楊戩顯然猝不及防,綠芒如劍,硬生生穿過了他的肩窩,鮮血頓時噴射如柱……
“二弟!”“司法天神!”梅山兄弟和衆天兵見楊戩被打傷,嚇得大叫起來。兄弟六人正欲撲上援救,只聽楊戩大吼一聲,渾不顧自己血流如注,三尖刀向着面前聳立的鰲魚峰劈斬下去,他的全部法力傾瀉而出,風雲變色,飛沙走石,山峰被他連根拔起,露出凹陷的巨大空洞。如雨的碎石中,楊蓮被砸向地面、砸向那黑黢黢的洞口,黑暗包裹了她的周圍,她什麼也看不清了,山峰在她頭頂傾倒下來,最後只聽見隨着狂風送來隱約一句低語在耳畔:“三妹對不起,待到平安時,你自能重見天日。”
靜謐中她變得異常清醒,深藏的玄機彷彿都漸漸透明,他修成九轉玄功闖出十二銅人陣終於在冰天雪地裡找回了她,西海茫茫唯獨她堅信他不會離她而去,“二哥會來找我的!”“二哥會來找我的!”三歲起支撐着她的信念又一次填滿了黑暗的空間……
“啓稟陛下、娘娘,司法天神與三聖母在華山激戰,司法天神身受重傷,將三聖母壓於鰲魚峰底,三聖母之子被摔死。”天兵驚魂未定,向瑤池報告着剛纔慘烈的一幕。
玉帝大驚:“楊戩他真的這麼做了?”
“是的,陛下,我等皆親眼所見。”
玉帝揮手屏退衆人,纔對王母嘆道:“想不到楊戩爲了司法天神之位,對妹妹也沒留情。這下好了,不用爲難我們出面了。”
“自古無情帝王家,他重複了你。”王母冷笑。
玉帝面色尷尬:“話不能這麼說,我當時將雲華壓在桃山下,也就是想堵住衆人之口,只是萬想不到雲華這般倔強,洪荒之眼他又……”
王母聞言臉色突變:“你剛纔說什麼,洪荒之眼!洪荒之眼不正在華山麼?”
玉帝一聽也愕了愕:“對呀,我差點忘了,洪荒之眼就在華山!”
“爲什麼動靜這麼大,他竟然沒醒?”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出來。
“也許過了幾千年,洪荒之眼也變得懶惰了。”玉帝嘲諷地苦笑。“不對!”王母神色有些緊張,“我現在懷疑散佈楊蓮醜聞的就是他。”沉吟半晌,她又否定地搖搖頭:“不可能啊,上古大神共同創造他時,只賦予了他法力,他不應該有這樣的心機呀。”玉帝聽了這話心裡卻咯噔一下,他突然憶起,洪荒之眼曾勸他招安楊戩,這麼說,他明明有了複雜的心機。難道說這些變化已經超出了上古大神的預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