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隨着楊戩收了法力而漸漸靜止,姮娥環顧深山,疑慮地問:“你說梅山兄弟會被引出來嗎?”楊戩卻將三尖刀拄於地,圍着姮娥立身之處劃出了一個結界。
“你這是幹嘛?”姮娥不解。
“防止他們偷襲你。”楊戩一笑,“我知道,我的結界,對你設不了防。”
話音剛落,忽見前方山谷中升起大片白煙,白煙之上,一人居中,身披赭紅色戰袍手握銅戟,相貌奇偉,其餘五人簇擁着他,個個髮飾怪異,手中兵器更是形狀獨特,非世間常見。六人齊齊落到跟前,居中之人銅戟指向楊戩姮娥,厲聲道:“康某手下不斬無名之輩!擅闖梅山,報上名來!”
楊戩悄聲對姮娥道:“看來這六兄弟倒是磊落之人,來明的,不搞暗的。”他來時扮成侍衛模樣,一身銀鎧,襯着他挺拔的身材,自是威風凜凜,此刻將三尖刀斜背身後,迎上前去,傲氣地大聲道:“梅山乃夏國疆土,準你們佔山而居,是夏王的恩澤,王妃駕臨,康老大,還不帶你兄弟們速速跪迎!”
“笑話!”康老大仰天大笑,聲如洪鐘,“我梅山兄弟只認夏王相的天下,什麼佞臣宵小,概不認識!贏了我手中的傢伙再說話!”話音伴着長嘯,銅戟攻向楊戩,楊戩心道必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法力聚於刀身,毫不閃避,直面回擊過去。兩股法力相撞,楊戩的三尖刀堪比金剛石,康老大的銅戟濺出了火星,虎口發麻,震顫中竟偏離了對心口的保護。康老大大驚,我命休矣!誰知曝露的心口並沒有受到法力的侵襲,對方的法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繞過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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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老大不禁有些愣怔,這時,五兄弟見大哥一擊被動,發一聲喊,散成一圈,奇形怪狀的兵器一齊朝楊戩打來。姮娥在結界中急叫:“小心!”楊戩被圍在當中,長刀如飛,以一敵五,並無懼色。五兄弟自負武藝高強,此刻方覺遇到勁敵,他們雖配合默契,但依然攻不破對方的防線。不錯,是防線,因爲楊戩一直採取守勢,並未反攻。
這邊戰鬥方酣,那裡姮娥見康老大並未加入戰團,便對他喊道:“我聽說康先生俠義的美名,才誠意到此,是爲懇求先生救夏國百姓之危難,何來私心。我的侍衛對你們沒有加害之心,難道康先生看不出來?先生若對姒相之事有顧慮,可否聽我解釋?”
康老大本在尋思剛纔的僥倖脫險,被姮娥點破,臉上不由發熱,兄弟們的戰況,他自然清楚,對陣之人法力在他們之上,打法卻磊落光明。他本有機會取對手性命,卻不着痕跡放其生路。康老大思量至此,心中已有些佩服,他本是耿直之人,當下喝道:“兄弟們暫且住手!”
衆人收了兵器,康老大道:“王妃有話先講。”
楊戩護住姮娥出了結界,姮娥手託紅瑪瑙,朗聲道:“康先生可認識此物?”
衆兄弟哪個不認識,只是心中無不吃驚,姒相既被后羿所殺,信物怎麼會交到后羿王妃的手中!姮娥嘆道:“夏國之事,說來話長,伯浥國師一生效忠夏國,既輔佐姒相也輔佐后羿,寒浞奪位之際,他臨終將玉璽中此物託付於我,亦將夏國託付於我。如今寒浞已死,夏國尚有一劫未消,故來梅山相求,望先生勿忘當日對夏王的承諾。”
康老大思忖着點頭:“伯浥國師是我兄弟敬重之人,以他的爲人,不到萬不得已,除非信賴之人,他不會說出信物。你既知道此事,我不懷疑是伯浥所託。但是……”他旋即冷笑道:“我兄弟承諾的是姒相,如今姒相的江山已經丟了,我等又何必幫你?”
聞此言,姮娥面露傷感,語音沉痛:“康先生,后羿殺死姒相奪位,他已賠償了性命。但是夏國因此遭受的磨難,我難辭其咎,康先生若信得過我,我可以承諾,待夏國安定,我必將江山還給姒相。”
“將江山還給姒相?姒相明明已故,族人皆死於城破,王妃此話怎講?”梅山兄弟彼此對望,不由疑惑。姮娥鄭重道:“夏國一日不安定,恕我一日不能道出詳情。如果你們相信伯浥國師,就請相信我。言盡於此,請康先生定奪。”
康老大沉吟良久,又看了看楊戩:“夏國究竟遭遇什麼麻煩?恕我直言,王妃身邊不乏高人,爲何還需要央請我們兄弟?”
待姮娥將殭屍武士之事說出,詢問有何辦法消滅他們,梅山兄弟竟都瞠目結舌,康老大訥訥道:“我們兄弟修行不假,但從未學習咒術啊,那都是誤傳,我們根本不是咒術師!”
啊?楊戩和姮娥聞言不由大失所望,楊戩轉念一想,又有不甘,追問道:“康先生,傳聞總非空穴來風,都說梅山被邪靈詛咒,無人敢住,你們卻幾百年安然無恙,這其中總是有些特別的吧,所以人們纔會這麼說。”
康老大默然不語,老二老四見狀,悄悄勸道:“大哥,不如實話實說吧,看他們行事正派,不像惡人。”於是康老大點點頭,長嘆道:“你們既憑紅瑪瑙前來,我兄弟不能言而無信,但此事,的確幫不上忙。不瞞兩位,梅山有邪惡的瘴氣,能致人死命,之前遷徙到此的部落,皆被瘴氣所害不得不離開。我們兄弟不信邪,進入此山修煉,險些丟了性命。彼時我們病重將死,四弟口渴難耐,沿着溪流爬進了一個山谷,在那個山谷裡,他嗅到一種奇異的香味,頓時覺得身體舒服了許多,後來,他被山谷主人發現,報出康家兄弟的姓名,那主人知道我的冤情後,不僅沒有加害四弟,還將名叫迷迭香的植物贈於他,正是這種植物,能抵禦瘴氣,救了我們六兄弟的性命。從此,我們纔在梅山安頓下來。”
楊戩吃了一驚:“梅山裡還另住着其他人?”康老大道:“那個山谷只有四弟進去過,但他並沒有見到山谷主人的真容。後來的幾百年中,我們六兄弟也曾想去拜謝,但尚未進谷,已見蟲蛇遍地,皆爲劇毒,始明白四弟當時之所以能進入,是因爲他已染瘴氣垂死,毒蟲毒蛇對他失去了興趣。我們就此逃回,再也沒有去過那個山谷。”
楊戩和姮娥感喟道:“想不到梅山死人傳說是真的!這迷迭香是何物,竟有這樣的功效!”梅山老四想到了什麼,接話道:“不錯,我想起來了,那天山谷主人曾告訴我,山中瘴氣是被神仙施加咒術所致,爲的就是不讓人留在梅山,因感我兄弟忠義,纔將迷迭香相贈。”
啊——楊戩不由眼睛一亮,看着梅山老四:“瘴氣也是咒術所致?那豈不說明迷迭香能解咒術?我們今入寶山,不用空回了,還請大哥指點路途,我去採些迷迭香。”
康老大卻連連搖頭:“你的想法是有道理,但我剛纔說過,那山谷毒蟲毒蛇遍地,山谷主人又不知道底細,去冒險恐怕凶多吉少。”
姮娥一聽也勸阻楊戩:“康先生在這裡幾百年了,知根知底,尚且不敢進入,我們還是別去冒險,何況迷迭香的功效只是猜測,未必有用。”楊戩卻不爲所動:“那些殭屍不滅,我們無法交出一個安寧的夏國。如今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試試。”他想了想,對康老大說,“那山谷主人既感康先生忠義,必定是個明辨是非的人,或許肯將迷迭香贈送我們亦未可知。王妃國之象徵,不能有失,還望先生暫時照應。”
“什麼?楊戩,你一個人去?這不行,我要和你同去。”姮娥焦急地喊起來。楊戩用目光阻止她,施以君臣之禮:“王妃大局爲重,相信康先生的爲人,定能保護好您。”想到如今王妃與侍衛的角色,姮娥不敢失態,康老大道:“王妃,您的將軍所言甚是,請在此等待。”
梅山老四帶着楊戩深入梅嶺腹地,來到了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溪水對面的密林一眼看不到盡頭,視線末端,似乎連陽光都被吸收了,成了張開大嘴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老四手指密林,對楊戩道:“喏,過了這條小溪就是,迷迭香長在五六尺高的樹上,開着藍紫色小花,有奇異的茶香。”他拍拍楊戩的肩膀,“兄弟,看你運氣了,我在這裡等你,注意別在林中隨便落腳,地上樹上都是毒物。若是你到明天這時候還不出來……”他頓了頓,沒往下說,楊戩回拍了拍他的膀子:“我明白,如果明天這時候我還不出來,王妃就託付你們了。”“嗯,”梅山老四用力點點頭,“你不矯情,是條漢子,萬一不測,我們兄弟會護送王妃回陽城。”
楊戩躍過溪流,進入了密林,俗話說眼見爲實耳聽爲虛,這見到的情景比聽說的果然更令人毛骨悚然:每棵大樹的樹杈上,都盤卷着數都數不清的毒蛇,有的色彩鮮豔讓人看着就驚心,有的和樹皮顏色極其接近讓人防不勝防,樹下的草叢中,更是爬滿了像蛆一般蠕動的各種蟲子,一眼看過去不禁頭皮發麻。
楊戩記着梅山兄弟的警示,凌空而過,不觸碰任何枝枝葉葉,饒是如此,只因這林中常年無風,一切事物彷彿都處於靜止狀態,楊戩飛過蕩起的微風,竟驚動了盤踞樹上的毒蛇,它們吐出分叉的蛇信,從四面八方倏地朝他撲來。楊戩手中施法,頓時樹葉紛紛飛離枝頭,落葉如刀,四散擊向每一條毒蛇,但見蛇身漫天落下,落到地上,那地上的毒蟲蜂擁撲咬,不消片刻,吃得只剩骨頭。此種情景,直看得人心驚。
楊戩在密林中穿了有好幾里路,留下死蛇無數,這時,他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心中一喜,有味道傳來,說明離迷迭香不遠了。他沿着香味追去,幽暗的森林忽然一亮,出現了一塊沒有樹木的草地,草地的盡頭,他看見了成片5-6尺高的樹木,藍紫色的小花開滿枝頭,清新動人。
楊戩仔細審視草地,看不見剛纔的毒蟲了,他正欲落下身形,猛然間感覺到一股冷森的劍氣斜刺裡越過草地,從藍紫色的樹叢中衝出,速度之迅捷氣勢之鋒銳讓他不由一個激靈。也虧得只有他能具有匪夷所思的應變速度,換一個人在這種偷襲下早就沒命了,三尖刀攔住劍氣,楊戩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攻擊他的人,唯見白刃捲起的劍花中飄逸的大紅劍穗宛如飛舞跳動的紅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