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打她，要不是看見她捂着腦袋嚇得縮成一團，我早就一鉗子下去。
嬸子沒攔着我，哭着顫抖手。
她看我沒打她，拔腿跑了。
我在心裡罵了自己幾百遍真不是孫子之後，甩了自己一嘴巴子。
嬸子扶起我來，什麼都沒說，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兒。
外面看熱鬧的人還在無關痛癢的指指點點。
我抱着以後的骨灰罈去了牛棚。之所以我還回來，算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這裡的人都說人死後會活到他經常住的房間裡看一眼。
不管他回不回來，反正我是特別想看他一眼的。
地上那攤血，紅的刺眼。我沒忍住，趴在地上沒理智呼天搶地的哭了。
原本我以爲我是都高雅的人，多注意形象的人，我從來都覺得在人面前哭的不顧形象丟人的很，但我確實沒忍住，失去的滋味兒比讓人瞧不起更難受。
也以後死了，我做過的所有事情都變成了無用功。
我也想到了死。也死在這個牛棚裡。
脫下言語的西裝，看着袖口上有血漬我心裡一下難受起來。死了都要欠人家人情，我真特麼的混蛋。
繩子繫上，踩在凳子上的我，沒有一秒鐘猶豫，什麼感慨，什麼不甘，統統都沒有。我只想死。
繩子勒上脖子的那一瞬間，我閉上眼睛，聽見嬸子呼天搶地的叫聲。
很多人涌進院子，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我沒死成，這是窮人命賤活的長的理論，所以我依舊活着。但臉上被人扇了幾巴掌。
疼，鑽心的疼。
尤其看到沉默的胖子瘦子，還有跑的生氣不接下氣兒言語的臉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特麼的又活下來了。
言語臉特別臭，死命瞪着我。剛纔扇我巴掌扇的手都紅了。
他把我手攥在他手裡，一直攥着，“以淺，你現在這個熊樣兒是給誰看的，你死了別人都會同情人還是你弟弟就高興了？你特麼的能不能想點兒別的招兒。”
我呆滯的看着言語，眼淚順着嘴角流，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狼狽邋遢，沒有形象，和任何一個瘋娘們兒沒有區別。
但言語還是不由分說重新給我蓋上西服，將我抱起來。
我仰頭看我弟弟的骨灰罈。
瘦子說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給你保護好了，還有那打死你弟的孫子，老子非扒了他皮不可。
“這些事情他們兩個會處理好。”言語的聲音很輕，和哄孩子睡覺沒區別。
我死命扯着言語的胳膊，眼淚打溼他襯衫一大片。
他把我抱在村頭的樹下。我光着腳靠在樹幹上，看這片我生活過的村莊。
瘦子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手裡還抱着我弟的骨灰罈，特別輕的遞給我，“以淺，想抱着就抱着吧。”
我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流，但我不想開口說謝謝，我什麼都不想說。
言語蹲在我面前，手指給我擦去眼淚，皺着眉頭，表情比我的還要嚴肅。
他最終什麼都沒說，一直守在我身邊兒，。
我把頭扭過去，不想讓言語看見我流淚，這一瞬間我看到了左右。
沒錯，就是左右，總會在我難受的時候出來添油加醋讓事情變得更糟的左右。
天知道，我有個秘密，那就是我，曾經暗戀過這個和別人一樣對待我的男生。
他們說以淺沒有心，這麼多人罵她怎麼還涎皮賴臉留在咱們學校。左右也說我是想錢想瘋的髒女人。
但我除了表面上堅強，其實我和任何女孩都一樣，即使我受了那麼多的傷，我還是相信愛情，我還是有了暗戀的對象。
這一切以高中畢業爲終點。
我死死看着左右，左右站在我面前，臉色蒼白。
言語一直沒動，表情還是那樣。
瘦子一下子爆炸了，衝上去，抓着左右衣領子，一拳錘上去，“就你特麼的舉報讓凍結的是不是，草你大爺的。”
瘦子一拳拳擂上去，左右一動不動。
我死死抱着以後的骨灰罈。
什麼仇什麼怨，讓他這麼恨我，幹出這種事兒來。
“對不起····”
左右沒躲，一直讓瘦子打，拳頭攥的特別緊。
我放下骨灰罈，站起來，走過去，。
我從他眼睛裡看到我眼睛完全是腫的。我衝他笑笑，是真心的笑。
言語扯住瘦子的胳膊說別打了。
我一字一句的跟左右說：“我暗戀過你，在高中的時候。以至於後來很多年，我還是經常會做夢夢到你。後來在酒吧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你還要意外。因爲丟人。你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我是命賤的孩子。”
“所以，請你以後滾的離我生活遠一點兒。”
說完我就走了，抱着以後的骨灰，留給左右的是背影。
我看不到左右的表情，我也看不到我自己的表情，眼淚掉下來的時候我才發覺，我真的特別可笑。
我就赤着一雙腳，走在馬路上，後來腳底板磨了泡，血水和膿水混雜在一起，黏黏糊糊。
言語一直跟在我後面，瘦子沒有跟來，我想他應該是在對付左右。
我不管了，在也不管了，我暗戀這麼長時間，也恨了這麼長時間的人，最終還是用這種方式傷了我的心。
很長的公里，差不多走了五公里，我累癱在馬路牙子上。
言語坐在我身邊，沒有說話，把自己的鞋脫下來穿在我腳上。
我看看他，他沒看我，低垂着眼睫毛。
“我會努力愛上你的。”我說。
我這句話在當時的情景來看，特別的荒唐，但我心裡明白，我說到就要做到。
畢竟言語不是什麼壞人，甚至我看到了他和我的共同點兒，會假裝，特別會裝作我們很好的樣子。
“那就聽話、”
說完，言語抱我抱在懷裡，光着腳抱着我在大馬路上走。
走着走着，我心裡難受，頭埋在他懷裡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言語什麼都沒說，甚至連句安慰的話都沒有。我喜歡這樣的相互方式最起碼不會讓我看起來尷尬。
我們到了機場，幾乎大廳的人都在看破衣爛衫的我。
言語屬於那種衣架子的身高體型，臉長得也好看，甭管再灰頭土臉，在人羣中絕對是最耀眼的一個。
過安檢的時候，安檢員可能看我穿着比較奇怪，反覆檢查了我好幾遍。
言語皺眉問安檢員有什麼問題麼。
“這是我的女人，你要是信不過的，也多掃我幾遍。”說完他站在我前面，死活不肯讓開。
後面等着過安檢的人們急了，大聲讓我們快點兒。
安檢員這才放行的。
言語跟在我身後，打了個電話，本來我是無意聽到的，但聽到之後，心裡暖化了。
他投訴了那個安檢員，說是對他的女人放肆了。
之後我們在等班機的過程中，機場的領導西裝革履的來我們面前，道歉。
“對不起言少爺，您看，下面人可能沒見過您本人，才鬧出這樣的笑話來。“
言語無所謂看他們一眼，之後把我的手放在他自己手裡。
上飛機之後言語還是一直牽着我的手，他手心的溫度傳到我手心裡來。特別溫暖。
時至今日，我都特別感謝言語這個衆人面前的面癱男，在我最想不開的那段時間守着我，沒讓我幹出傻事兒來。
我累的夠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因爲我身上髒，所以我是故意將頭歪向另外一面的。
醒來的時候，腦袋卻是靠在言語肩膀上的。
”醒了？”
我看看四周，我已經是在機場外面。而且是在言語的懷裡。
我儘量縮成一團，頭緊緊靠在言語的懷裡。
胖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我不知道，反正他開車過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他。他還是那副天生陽光的模樣，“謝謝你以淺，終於回來了。”
我愣了半天，這話的意思揣摩半天，終於明白了。
我含着眼淚對言語和胖子說，我回來了。
以後活着的時候我沒有帶他來北京，現在他去世了，我也要把他帶到北京來，遠離那個臭烘烘的牛圈。
言語的意思是讓我先去他家，他自己打了兩出租車走了。
“他去幹什麼了？”我問胖子。
胖子透過後視鏡看我一眼，他說言語指定去找藍色算賬了。
只要能和左右沾上邊兒的指定和藍色有關係，這大家都知道。
“他還受着傷。”我的意思是，要算賬也得等傷勢好了再去，更何況言語給我弟弟輸血輸的身體特別虛弱，抱着我走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出身體不穩來。
“謝謝你們。”我看看窗外，努力把到了眼圈子的淚憋回去。
胖子笑了，“你也甭覺得多不好意思，不是給你吹，我們三個小時候在一個軍區大院兒長，哪個不知道我們是最見義勇爲的了。”
說完自己都被自己給逗笑了。
“所以以淺，說真的，好好愛上言語吧，言語這人，只要認定了，死心眼兒一個，就算是把地球挖個洞也不會讓讓任何人碰你一下的。”
他很認真的看着後視鏡說。
我點點頭，於情於理，我應該好好愛言語，畢竟他幫助我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