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千落的苦心是什麼，年僅十一歲的杜霽景並不清楚。
他現在唯一看到的，就是一直很粘着他的妹妹，此時正躲在大哥身後，扁着小嘴忍着哭，正恐懼的看着老妖婆。
所以幾乎是莊千落說完的下一秒，杜霽景就放開她的手，然後邁開兩條小短腿就衝向杜月美。
小小的身體就像一隻炸了毛的母雞般，緊緊將杜月美護在身後，對老妖婆喊道：“你欺負我妹妹？我打死你！”
說完就要往老妖婆那裡衝，好在杜風良手快，一把將他抓住。
“霽景，不許胡鬧。叫奶奶！別讓大姐白誇了你！”杜風良心裡雖然不舒服，卻還是年長董事的。
杜霽景掙吧了兩下沒有逃開，反倒被杜風良抓得更緊，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扁着嘴巴，擡頭使勁看着杜風良，完全不明白大哥爲什麼要這樣做。
他雖然年齡小，卻也看得出來，大哥和小妹的表情，剛剛絕對受了欺負！
對於欺負他家人的人，他纔不會以德報怨呢！
所以，無論莊千落和杜風良怎麼說，杜霽景就是不開口，小小一張稚嫩的臉上，滿滿都是怒氣，就連眼睛都瞪圓了。
莊千落無奈的搖搖頭，從杜霽景的身上，很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算了，孩子還小，慢慢教育吧！
“吃飯吧！”莊千落第一個坐在矮箱上自己的位置。
這一坐才發現，全家能動的人，幾乎都是站在莊母那一邊的。
可莊母那邊地方就那麼大一點，兩個大人兩個孩子站着還可以，若說坐下吃飯，那怎麼可能？
莊千落蹙緊眉頭看向邋里邋遢，和叫花子沒區別的老妖婆，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飄散，也難怪其他人會是這個反應。
老妖婆似乎是沒看到這些人一般，早在杜霽景劍拔弩張的表情瞪她時，她就已經等不了了。
此刻半個餅子都吞了進去，正夾了一筷子的菜放到嘴裡，頭不擡眼不睜的往肚子裡狂添東西，哪裡還記得屋內有這麼多人？
要說唯一尷尬的，那還要數莊母。
明明知道所有人都嫌棄老妖婆而不是她，反倒是她尷尬的紅了臉。
自己向老妖婆那邊用力挪了挪，想要隔開老妖婆。
奈何老妖婆身上的味道實在是太重，怎麼可能就因爲動這麼點距離有什麼改變呢？
千城覆清冷的目光淡淡的掃了莊千落一眼，之後身子一飄離開，留下一句話：“我不餓。”
有人帶了頭，杜家的三個孩子也都有樣學樣，一二三個都說了一句不餓，就全部出了正屋。
莊千落低頭看向狼吞虎嚥的老妖婆，滿片狼藉的菜盤子，以及每一個都被抓上黑手印的餅子，之後也丟下筷子。
莊母蠟黃的臉色，終於有了‘正常人’的氣色。
不過這紅可不代表她身體健康，而完全是尷尬的！
原因無他，老妖婆能進來，攪合的家裡雞犬不寧，可全都是因爲她。
現在她最疼愛的幾個孩子，連晚飯一口都沒吃着。
她能不心疼和羞囧嗎？
見莊千落也放下筷子，莊母趕緊拿起一個餅子。
開始藉着外面不甚明亮的月光給餅子剝皮，將那些帶着黑手印的餅皮放在自己碗裡，然後將乾淨的
餅子遞給莊千落。
“落兒，你吃點。”到了這個時候，莊母還在顧慮老妖婆的感受，說得相當委婉。
耳邊全是老妖婆用力吞嚥的吧唧聲，莊千落又是氣又是煩，哪裡還有什麼胃口？
所以只能搖搖頭，站起身後對莊母說：“娘，我不餓。而且弟弟妹妹也沒吃，我這就出去準備點別的吃的，他們正在長身體，不吃晚飯怎麼行？”
一直悶頭吃飯，就連杜霽景瞪她都沒感覺到的老妖婆，聽到莊千落的話，突然就擡起頭用力噎下嘴裡塞得滿滿的食物，大喊起來：“你這丫頭是不是有病啊？都不過是一些撿來的野孩子，你管他們這麼多幹什麼？不吃更好啊！省糧！還給他們開小竈？家裡有錢花不出去了是不是？”
老妖婆的吼聲，絕對是驚天動地，站在她身邊的莊千落都感覺震耳朵，東西廂的人自然也都能聽到。
莊千落氣得擡手指向老妖婆的手指都抖了，狠聲怒道：“我就知道，你把這些餅子都抓黑，每一盤菜都絞爛就是安的這種心思！”
“你就是希望家裡其他人吃不好是吧！好啊！你不讓別人吃，你也別想吃！”莊千落真是怒急了，擡手就把放在炕沿上的碗盤都掃到地上。
“啪！”
“咣！”
“嘩啦！”
一聲接連一聲的狂響，整個地面狼藉的彷彿戰場。
老妖婆手裡還抓着咬到一半的餅子，完全傻掉的看向狂怒的莊千落。
她是希望杜家那幾個孩子吃不下，所以纔會把餅子全部用手抓了，接着又把盤子裡的菜全絞爛。
可她，不都是爲了這個家好嗎？
她真是想不明白，莊千落到底有什麼好生氣的？以至於連家裡的盤子和糧食都不顧，一眨眼都毀於一旦。
“吃！吃！吃！我讓你吃！”莊千落氣紅眼，吼完之後又把那半個餅子搶來，直接扔到地上。
這樣還覺得不解氣，擡腳踩在老妖婆咬過的餅子上猛跺，直到整個餅子都碎的不成樣子纔算罷休。
這還是自莊千落醒來，莊母第一次看到她發這麼大的脾氣。
曾經莊千落的原身給莊母留下的記憶突然喚醒，莊母嚇得向後退了退，一個字都不敢說，只能恐懼的望着莊千落。
老妖婆自錯愕中慢慢清醒過來，感受到莊千落的狂怒，骨子裡被虐待的記憶也喚醒，同樣恐懼的看着她。
滿是油花的脣瓣兒一扁，顆顆眼淚從渾濁的眼睛滑下，順着髒兮兮滿是皺紋溝壑的老臉流過，剩下一道道越來越淺的印子。
莊千落剛剛還堅硬如鐵充滿憤怒的心，就因爲那張連本來面目都看不到的老臉上的淚水，突然就軟化下來。
這或許就是傳說中，血濃於水的感情吧！
就算老妖婆再煩人，她畢竟也是她的親人。
這一次，她似乎真的是做得過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