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深山裡,一處臨時修建出的空地,卻頗有些園林的味道。
桌案錦凳俱全,擺着各種誘人芳香的菜餚和美酒,一隻法郎掐絲彩繪的花瓶裡,還插着只有溫室細心呵護才能種植出來,開得正旺大朵大朵琉璃花,合着杯中的葡萄酒,映襯出一副誘人的畫面。
不遠處的吊牀上,一個紅衣雌雄莫辨的美人,正斜倚其上放鬆的休息着,一側有人恭敬的打扇,合着深山裡清甜的草香,一派自然休閒的畫面。
當然,若是那個美人並非光頭,想來場面一定更爲嫵媚動人,絕壁可以畫成一副美人酣睡圖流芳百世!
美景已有殘缺,但是匆匆來報之人,更是打擾整幅美景的罪魁禍首。
奚術塵未壓在身側的左耳動了動,聽到來人已跪倒在地,輕輕擡起長長的睫毛,露出一雙勾人魂魄的冰藍色眼眸,嬌滴滴慢悠悠的問道:“可將他們引來了?”
跪地之人頷首,恭敬的回答:“回稟主子,人已經帶到,是否要引着他們匯合?”
奚術塵漂亮的脣角勾起一側,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一邊把玩着長長的指甲,一邊狀似無聊的回答:“不過三天而已!着急個什麼勁兒呢?不讓他跑個夠,怎能對得起我特意抽出時間,陪着他們在這裡被蚊蟲咬?不急,繼續引着他們慢慢繞!再拖延個十天八天的吧!”
跪地之人趕緊點頭應下,按照命令去辦事。
※※※
“主子,前面沒有路了!”影衛出聲提醒千城覆,一雙謹慎的眼眸,卻是看着前方深不見底的懸崖。
他之前是不贊成,千城覆一直跟着敵人設計好的線路走,可是如今到了這種無路可走的地步,那也不是他想看見的啊!
唉!
他的道行實在是太淺,根本看不出來,自家主人連中飯都沒吃,就一路亂走亂跑到底是爲了什麼!
千城覆宛若大海一般深沉的眸子,盯着全面的懸崖凝思了好一會兒,心裡在算計的,自然是奚術塵的所在位置!
他們一路跟隨水中的布條,不停歇的追了三天三夜,結果卻是迷失在深山裡,別說找到人,就連人影都沒找到。
這裡雖然沒有地圖,但是千城覆憑藉腦海中繪製的路線,之前在樹上就判斷出來,其實他們一直都是在繞着同一條彎曲的水線在行走。
而這條水線,幾乎是將他們從另一個入口,引領進了茫茫的東山。
忽遠忽近的距離,卻是在圍繞着同一個中心在溜他們!
所以這一次,千城覆決定不再找布條,他要直接找到奚術塵那個混蛋,然後親手將他撕碎!
“順着崖邊向右邊走!”什麼落龍崖?什麼舊衣布條?是他想太多了!現在什麼都不要參照,只憑自己的心去找人!
※※※
“姐,你聽,那邊好像有什麼動靜!”杜霽景到底還是第一次進這麼深的深山,疑神疑鬼的勁兒,就從來沒停過!
莊千落已經被他這樣嚇過n次,自然也不會真的當一回事。
一邊啃着饅頭,一邊抽手去拍他的腦袋,撅着微微發乾的脣瓣兒,哼道:“少來這套!趕緊吃!吃完我們要上路了!”
“……”杜霽景卻不肯有動作,擡手指了指左手邊,一臉的認真分辨的模樣。
莊千落白了他一眼,嗔道:“剛纔是你自己要求只吃素的!怎地?才啃了兩口乾饅頭,你就受不了了啊?那也別想讓麻團現在就去抓東西,咱們時間寶貴,哪裡耽誤的起?若是渴了,就沿着小溪喝幾口水,對付一下去吧!”
莊千落羅哩羅嗦的還想繼續說,卻被杜霽景一把捂住嘴,一臉謹慎的模樣,根本不像是在說謊。
“姐,我是真的聽到有聲音,而且很像很多人的腳步聲!”杜霽景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朵在說話,一臉謹慎又恐慌的表情,證明他根本就沒說謊!
他們已經進到深山無人區兩天兩夜了!
他怎麼可能一次性聽到那麼多人的腳步聲?
而千城覆離開的時候,只帶走了兩個影衛,那麼多人的腳步聲,自然不會是他們要找的人。
奚術塵那麼壞,一心想要害死莊家所有人!
如果在這無人區碰到奚術塵,只怕他們就要完了!
杜霽景就是這樣想的,所以纔會害怕!
莊千落聞言卻是直接垂眸去看,已經站起身齜牙咧嘴警告的麻團。
她擔心的倒不是遇到什麼人,而是害怕那腳步聲是什麼大型的野獸!
她一個弱女子,杜霽景一個半大的孩子,兩個人加一隻連半米長的狐狸,他們能抵禦什麼猛獸啊?
絕對是來什麼猛獸,喂什麼猛獸的料!
可是隨着他們謹慎的觀察,預期之中的野獸或者是人都沒有出現。
等了足足有十分鐘,他們倆什麼聲音都沒聽到,就連麻團都放鬆下來,繼續趴在莊千落的身邊,用尖尖到十分不方便的牙齒,啃着跟石頭差不多硬的幹饅頭!
“切~~~哪裡有聲音啊?你就知道嚇唬我!等咱們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趕緊吃飯,吃飯完咱們繼續找!”莊千落拍了拍幾乎被嚇到停止的心口,白了杜霽景一眼就繼續口水就饅頭。
杜霽景抿了抿脣瓣兒,暗忖自己是不是太過多心了?
這茫茫山林無邊無際,哪裡能那麼容易就碰到?
而姐弟倆沒有注意到,甚至連機敏的麻團都沒注意到的是,一個身着暗衣的人,在觀察完他們姐弟之後,直接去找了自己的頭領彙報。
“不是咱們要找的人,走!”首領毫不猶豫的下命令,似乎是連一秒時間都不想耽誤。
近一百人的隊伍,全數施展起輕功,才一個呼吸之間的工夫,就消失在原地,就像從來都沒出現過一般,不留一點痕跡。
姐弟倆對付吃了一口,又在小溪邊喝了一點水,將嘴裡的饅頭渣滓都嚥下去,便開始上來去尋找。
一直到了日暮時分,夕陽拉着長長的樹影,姐弟倆才終於尋到,兩天以來最值得激動的東西!
“霽景!你快看!這是最近纔剛燃燒過的火堆!你姐夫一定來過這裡!一定來過這裡!”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已經被沙子掩埋滅掉的火堆,可是如今看在莊千落的眼裡,卻是那般激動的幾乎要落淚!
一個火堆不代表,她們已經追上了千城覆。
卻可以證明莊千落的判斷沒有錯,她們正在一步步接近千城覆,不是嗎?
呃!好吧!
其實根本不是!
因爲千城覆已經拋棄了水線的方向,改去追捕隱藏在暗處的奚術塵,奈何此時的莊千落根本就不知道!
※※※
“主子,千城覆追來了!距離此地,還有十里的距離!”奚術塵正端着葡萄酒賞月,突然就聽到手下人緊張的回稟。
修長白皙的手指一頓,奚術塵詫異擰眉追問:“我不是早都讓你們引開他了嗎?怎麼他沒有順着水路走?”
今天是進山的第五天,奚術塵本來還想繼續溜着千城覆和那批人玩,卻不想如此之快,千城覆居然就找來了!
那人面上一陣慌亂,擔憂的解釋:“主子,不是奴才們不盡力!實在是這個千城覆太狡猾了!他根本就不管任何的線索,就連我們看清他的目的,故意將他引到懸崖那邊時,他都沒有上當!這茫茫大山之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什麼爲參照物,不分晝夜就像隨時可以辨別方向一般,準確無誤的朝主子的棲身之地而來!奴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奚術塵冰藍色的眸子,用力的橫白他一眼,蹙眉哼道:“你以爲他是你們這羣廢物啊?他可是十三歲就上戰場廝殺,被瀚海國人奉爲戰神之人!若是連這麼一個簡單的山林都對付不了,他早都死一萬次了!哪裡還需要我如此費心對付?”
那人無語的抿了抿脣角,暗忖自家主子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惺惺相惜?
不會吧?
若真是這樣,他一個嬌滴滴的人,哪裡可能呆在山裡,陪千城覆玩捉迷藏?
“還請主子示下,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他是猜不透奚術塵的心思了,那也就只能由着奚術塵自己下命令。
然而奚術塵還沒等開口,一旁躺在草地上的無名,卻搶先說道:“陷阱早都準備好了!讓他直接過來就是!”
奚術塵冰藍色的眸子一頓,在那人以爲這就是命令準備執行之前,冷聲更正:“記得留活口!”
望着那人離開的身影,奚術塵久久不語!
無名卻是猛然從草地上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奚術塵,一把將伺候奚術塵的幾個半大孩子都推開,根本不管他們因爲自己而摔倒過去。
“師弟,你何必非留他的性命?你可要知道,若是他被那些人找到,難免會恢復皇子的身份!到時候,若是邊疆戰場再度失利,這對你來說,絕對是天大的錯誤!你肯定會後悔的!”無名雖然不是極致聰明,可是最淺顯的道理,他不會不懂!
從最開始奚術塵安排計劃開始,他就是特別反對這一點的!
既然能將千城覆引出來,也做好了制服他的全套計劃,那麼爲何不乾脆一點?奚術塵不是恨他入骨嗎?
更何況,千城覆的真實身份,還有礙柔然國的未來。
赫連辭修‘死了’兩年,風浴城的戰事還能因爲他當初的部署固若金湯,到此時還久攻不下。
這樣一個人,可怕的讓人毛骨悚然!
若是錯過這樣一個殺他最好機會,只怕日後奚術塵一定會後悔到腸子都青了的。
“殺了他?”奚術塵勾脣輕輕一哼,玩味的態度讓人不寒而慄。
“我若是直接殺了千城覆,千落怎可能對他絕望,改投我的懷抱?怎肯跟我回國?無名,你就是腦子笨,纔會出這樣的一個愚蠢至極主意!”奚術塵冷哼,一臉的勝券在握。
對於莊千落的事兒,無名已經和奚術塵吵過不止幾十次!
如今到了現在,千城覆已經對他下了殺心,甚至毀了奚術塵的商業大計,他想的都不是如何報仇,而是如何俘虜那個女人的心?
無名第一次對奚術塵怒髮衝冠,第一次對着奚術塵大吼,就是希望打碎他不應該有的寄望!
“奚術塵!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就算千城覆死了,那個女人的心裡也不可能有你!真正愛你的人有的是,你爲何非要如此執迷於她?”說着說着,無名就忍不住出手,雙手板着坐在吊牀\/上奚術塵的肩膀,低頭居高臨下對上他宛若藍色琉璃一般漂亮的眼睛。
奚術塵被他吼得更是憤怒,剛想推開他回擊,卻不想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額頭居然就貼着無名溫熱的脣瓣兒一路向下。
奚術塵因爲身體不好,身體一直都是冰涼的,即便正值盛夏亦是如此。
刺骨的冰突然碰上溫熱的火,那感覺是怎樣的,可想而知!
奚術塵狠狠打了一個哆嗦,奈何向上的衝勁兒還沒停。
就在兩人都詫異的時候,他的脣瓣兒居然就擦上了他的脣!
四目相對,皆是傻了!
※※※
千城覆單手握着從腰間抽出的軟劍,一雙凌厲堪比獵豹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黑漆漆的樹林。
“主子,要不等天亮吧!對方明顯有備而來,莫要掉入敵人的陷阱啊!”影衛緊緊跟在千城覆的身邊,小心的勸諫着。
千城覆微微猶豫一下,姿勢卻沒有變,小聲命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一次,絕對不能讓奚術塵跑了!”
他帶着人已經在深山裡轉了五天,好不容易找到可能是奚術塵的棲身之地,怎麼可能就因爲天黑而後退?
奚術塵已經將全國的產業變賣,眼看着就是要離開晗海國了!
若不在此時報仇,將來哪裡可能還有機會?
兩個影衛無聲的對望一眼,皆是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擔憂!
又往深處走了一百多米,三個人的緊張狀態,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突然一張大網從樹冠而降,帶着呼呼的風聲,明顯是一枝枝被機關控制的利箭,直直的就朝他們射來。
好在三個人的輕功也不是蓋的,雖然在黑暗之中,又要躲避利箭又要躲避樹木有些難以應付,好在機關總要放完的時候。
腳步落地的那一霎那,千城覆清冷的容顏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終於找到他了!”那嗜血的殘忍,絕非一般人敢直接面對的!
然而腳下突然感覺一滑,刺眼的火花就一路跑遠!
千城覆這邊機關啓動,不遠處的奚術塵自然能聽到!
冰藍色的眸子狠狠的眯起,奚術塵哼笑道:“來了啊!還挺快的呢!”
手下的人渾身寒毛直豎,估計就算再跟奚術塵一百年,他們也不可能習慣,這嬌滴滴的美人,用如此毛骨悚然的聲音說話。
幾乎是奚術塵的話音剛落,那邊就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在這回音巨響的山谷裡,被放大無數倍,震得人耳膜都痛。
這一聲巨響將毫無防備的奚術塵嚇了一跳,直接從吊牀掉在地上,連那出神入化的輕功,都沒能抵住如此恐怖的聲響。
“怎麼回事?”奚術塵從地上爬起來,就像嘶吼一般對手下的人大喊。
他可不記得,他有安排火藥炸死千城覆的陷阱!
手下的人皆是低頭不語,奚術塵伸手就要打人!
領頭的嚇得直哆嗦,趕緊回答:“奴才真的不知道啊!主子,或許、或許是無名……”
剩下的話他不敢說,但是意思是什麼,是個人就聽得出來。
之前發生了那樣的意外,無名自然是歡喜的不得了!
奚術塵卻氣得要殺人,不由分說追着無名就打,無名爲了讓他消氣,就故意放慢速度,讓他打自己出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奚術塵的追趕時間太長,漸漸的讓無名失去了玩心。
後來他突然一個停頓迴轉身子,直接將奚術塵抱在懷裡。
然後就是深情款款的表白,結果……
奚術塵差點沒把他打到,連他媽都不認識他!
再後來,無名就轉身離開了!
奚術塵本來以爲,他是先一步回國了。
卻沒想到,無名不僅沒走,更是將早就準備好的火藥,埋在了他之前設計的陷阱旁!
縱使武功再高,無名那麼一大堆火藥下去,千城覆也必死無疑!
奚術塵是要逼迫莊千落對千城覆放手,無名又何嘗不想逼迫奚術塵對莊千落放手呢?
所以這一來一往各自算計之間,千城覆纔會剛逃離大網,就踩到火藥的引爆機關!
“咣!”奚術塵氣得連隨身多年的翠笛都拿出來泄憤,一個用力就將其丟在樹幹上。
“該死的無名!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殺你一次!”奚術塵對天咆哮,一雙冰藍色的眼睛都紅了。
一個剛剛跑到的人,見到奚術塵如此憤怒,用力吞了吞口水,真是不知道自己這個消息,還有沒有說下去的必要。
亦或者應該說,是有沒有勇氣說下去。
奚術塵此刻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怕了!
等了幾秒鐘,那人還是忍不住,小心的向前走了幾步,卻還是和奚術塵保持最大的距離,小聲再小聲的稟報:
“主子,若是千城覆……那咱們還是走吧!畢竟後面那波人,也不是什麼善類。若是讓他趕到,見到的卻是千城覆的屍體,只怕……”
奚術塵泛着紅色的冰藍色眼睛一瞪,那人的話立時就消音了!
“怕什麼怕?千城覆也不是我炸死的!他們要找人去替什麼狗屁三皇子報仇,讓他們去找無名就好了!與我何干?”奚術塵氣得都快要跺腳,這會兒更是不假思索的對手下大喊。
隨着奚術塵的喊聲,一個個人影就到了,幾乎也是將奚術塵所有的話都聽到。
爲首的龔將軍大駭,蹙眉厲聲質問:“你說什麼?三殿下……三殿下?真的是您?”
也虧得龔將軍老當益壯,在這麼黑的樹林裡,也能看到對面飛過來,那一襲銀衣風度翩翩的男子,不正是他苦苦尋覓兩年多的赫連辭修嗎?
原本的滔天怒氣,都不到半秒鐘就轉變成驚喜,直接跪倒在地帶着人蔘拜三皇子。
同樣驚訝的,則是同樣轉憂爲喜的奚術塵。
他甚至比龔將軍還要激動,駕着輕功一溜小跑奔向千城覆,歡呼道:“千城覆,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剛剛險險避開炸藥的千城覆,沒被炸死卻差點被他噁心死!
可是他沒躲沒閃,就那麼定定的看着奚術塵向自己本來,感覺到足夠近了,千城覆毫不猶豫從身後揮出軟劍。
本來以爲,憑藉千城覆的武功,對付一個奚術塵綽綽有餘,這一劍肯定能直取奚術塵的性命。
卻沒想到,奚術塵也根本不想真的來歡呼敵人死裡逃生。
電光火石之間,奚術塵從右手袖口裡掏出一個手帕,用力朝千城覆那邊甩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傳來。
千城覆永遠都不會忘記,一年多之前,他和莊千落到了胭脂鋪,就是因爲這個味道,他纔會瞬間昏迷,後來纔會和莊千落分離。
奚術塵又想故技重施?
這也太小看他了!
左腳蹬地面,右腳邁開向奚術塵,千城覆屏住呼吸,手中的軟劍就直直刺向奚術塵的胸口。
奚術塵是真的沒想到,在這麼暗的環境裡,千城覆居然還能看到他這個無聲的動作,甚至還刺向自己。
險險的避開之後,奚術塵也有些怒了!
這是他回國之前,帶走心甘情願的莊千落唯一的機會。
轉過頭,他對着愣在原地的龔將軍喊道:“你們若是不帶走這個狗屁三殿下,那我現在就要把他除掉,讓你們帶個屍體回去!”
好吧!
這明顯是打不過迷不倒之後的氣急敗壞,是個人就聽得出來!
龔將軍又不是傻子,哪裡可能上這種當?
雙手抱胸,龔將軍閒閒的迴應:“那也要你能打得過三殿下再說!”
這老頭明顯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奚術塵氣得想跳腳,在這個時候突然感慨,如果無名在就好了!
千城覆提着寶劍在他身後追,奚術塵就飛快的躍着腳步跑,每一次都堪堪避開千城覆的軟劍,整個人都跑得極其狼狽。
影衛也沒閒着,兩個人和奚術塵的手下打起來,剩下龔將軍帶着幾十個人看熱鬧!
龔將軍看着看着,突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兒,趕緊轉身吩咐副將道:“這麼一個大好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陛下和皇后娘娘才行!你現在就去!稟報咱們這兩年沒白找!快去!快去!”
副將領命開心的離開,那一溜煙的速度,就像大火燒了屁股一樣。
轉過身又看了一會兒熱鬧,龔將軍意猶未盡的讚歎:“殿下不辭而別兩年,武功卻沒有退步!這一招一式紮紮實實,當真還是我們那位戰無不勝的戰神三殿下啊!”
另一位副將用力點頭,看着銀色影子不停的上下跳躍,心底感動自然是同樣的。
兩年多了!
七百零一個日夜,他們總算將他們的神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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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感動歸感動,他們也不能一直站在這裡看啊!
“將軍,您看咱們是不是應該上前阻止一下了?不管殿下爲何追殺那人,那人都是給我們通風報信的線人!萬一錯殺了線人,咱們豈不是要揹負上不義的罪名?”
另一個小將也用力點頭,一邊擦着眼角不停涌出的淚水,一邊附和道:“是啊!將軍,該讓殿下休息一下了!而且您不是還有好多話,想問問殿下嗎?”
龔將軍這纔想起來,現在不是由着殿下練功,自己看熱鬧的時候,便趕緊吩咐人,去分開兩撥打的如火如荼的人。
奚術塵這才能喘口氣,扶着樹幹休息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這個該死的千城覆,真是鐵了心要砍死他,以自己這無敵的輕功都能累成這樣,若是換成旁人,只怕早就成了包子餡了!
不行!
無名不在這裡,他的手下武功都不高,若是這個龔將軍和千城覆說着說着,知道他是柔然國的人,那結果肯定是龔將軍,帶着這幾十個武功高手圍攻自己,都不用千城覆出手,他都要命喪此地了?
越想心裡越沒底,奚術塵就越後悔是自己太大意,怎可在大戰之前,將無名那個護衛趕走呢?
哎呀呀!失策!失策!
奚術塵一邊喘一邊後悔,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也就是開始繞着千城覆和說話的龔將軍轉。
龔將軍剛把道喜的詞兒說完,千城覆突然一擡手,直接用清冷高貴的聲音,命令似的說道:“龔將軍,你就當今天沒見過我吧!我早就不是赫連辭修了!我現在叫千城覆,我有自己想保護的人和家庭。”
千城覆已經說的足夠明顯,龔將軍卻像是在聽外星人說話一般,定定望着千城覆的態度,根本就是在臉上明晃晃的寫着,自己是在看瘋子!
三殿下在國內有多大權勢,多得帝后的心,這根本不用任何一個字形容,誰人心裡都知道。
大家心裡更清楚的是,未來的大寶之位肯定是三殿下的。
也就是因爲這一點,太子纔會派人暗殺三殿下。
明明可以得到一切,三殿下爲何突然來了這一說?
難不成,這就是他明明好端端的,卻不肯回宮的原因?
龔將軍一顆心百轉千回,最後好像突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睜圓眼睛解釋道:“殿下,您是擔心皇后娘娘,和側皇子妃娘娘吧?她們都很想您……”
千城覆聞言直接擡手,打斷龔將軍的喋喋不休,一雙森冷的眼睛,帶着怒氣斥責道:“誰准許你提什麼側皇子妃的?我說過,我不想回宮,也不會回宮!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別耽誤我辦正事!”
說完就要提着軟劍,再度找奚術塵拼命!
然而還沒等他動手,耳朵靈敏的他,就聽到大概十米遠的距離,突然有人跌坐的聲音。
所有人都靜默的對立,這個時候會是誰?
千城覆只是用餘光瞥了過去,可是這一眼看去,卻是悔的他不知如何反應。
莊千落?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那水光瑩瑩的眸子,和用力捂着嘴巴,不肯出聲的姿勢。
該死的!她到底都聽到了什麼?
杜霽景也已經被聽到的話,嚇得完全沒了反應,這會兒莊千落雙腿軟的站不住,他卻連感覺都沒有,只是定定的盯着面前的那麼多人,聽着無比熟悉的人,說着他根本不可能明白的話!
三皇子?
皇后娘娘?
側皇子妃?
神吶!
誰來給他解釋解釋,這些明明他都會寫的字,怎麼可能有一天,真的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千城覆這會兒也顧不得去殺奚術塵,更是顧不得隨着他目光,看向莊千落的龔將軍。
他提着軟劍直接跑向莊千落,然後就眼睜睜的看着,那個捂着脣角不肯出聲,滿臉淚痕的女人,用手當腳不停的向後挪,那絕望陌生的眼神,刺得他心都擰痛了!
“千落……”似乎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開口說出這兩個熟悉的字的時候,聲音都是發顫的。
他是那麼瞭解她,他又怎會不知道,一直裝在她心裡的擔憂和決不妥協呢?
見她依舊沒有反應,千城覆直接丟下腰中的軟劍,幾步跑到她的面前,直接跪在地上,雙手環抱住她不停後退的動作,急忙開口道:“你聽我解釋!”
甚至連他自己都沒發現,向來只跪天跪地跪父母的他,居然是以這樣卑微的姿態,來到莊千落的面前。
四天四夜的跋山涉水,她帶着杜霽景擔驚受怕,一路費勁腦汁追到這裡。
可是得到的答案是什麼?
是他早已經成親,家裡還有其她的女人在等着!
如果早知道,她醒來會面對這樣殘酷的事實,那麼她寧願永遠昏睡下去!
其實愛情就是這樣的!
即便早在心裡做過一萬遍建樹,早就告訴過自己,這樣的經歷曾經有過一次,再次面對的時候,就可以坦然處之!
可是真正面對最不希望看到的場面時,身體還是本能的抗拒,誰也無法控制撕心裂肺的痛!
莊千落突然擡起水霧濛濛,不停滾滾落淚的眼睛,冷冷盯着千城覆的眼神,讓人從心底恐懼。
“解釋什麼?解釋你明明早就恢復記憶,卻獨獨瞞着我?解釋一下,你爲何不回宮去做你的三殿下?偏偏要守在一處窮鄉僻壤,土屋藏我這個村姑?千城覆,事情走到了這一步,你還有什麼可說的?”莊千落瘋了一般的嘶吼,聲音穿透樹木又傳回來,一聲聲咆哮迴盪在山裡,驚得野獸都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響。
千城覆剛想解釋,卻被莊千落再度打斷。
“難怪當日你會對我娘是那種不耐煩的態度!原來是因爲你出身高貴,所以根本就打從心底看不起我們,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死活是嗎?那你回宮去啊!去做你的三殿下,抱着你的什麼正妃側妃去及時行樂!不要再來招惹我!”莊千落邊說邊哭,瘋狂的捶打千城覆的胸膛。
這些憋了太久,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的話,順理成章隨着眼淚全數涌了出來。
她這一趟來,名號是想救千城覆的,其實誰人不清楚,是她放不開?
可是面對如今的形式,她是真的放得開了!
甚至不惜在這麼多人面前痛哭流涕,大吵大鬧!
千城覆就像個木頭人一樣,任由莊千落捶打發泄,然而站在一旁的龔將軍,卻是看不下去了!
龔將軍直接飛身過來,在怔愣心痛的千城覆根本就注意不到他的情況下,直接伸手拉住莊千落的胳膊,就將她拽起來,狠狠的斥責道:“大膽!你是個什麼身份?居然敢辱罵當年三殿下?還敢動手捶打三殿下?我看你這丫頭是找死了!”
“放開她!”千城覆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冷冷盯着龔將軍的寒意,簡直可以凍結天地萬物一般。
而莊千落更是毫不給這什麼將軍的面子,隨着千城覆說話的聲音,因爲手腕疼痛恢復理智的莊千落,突然一把甩開龔將軍的拉扯,出其不意的姿態,讓所有人再度看向她,連肅殺之氣凜然的千城覆都被她壓下去了!
“我什麼身份?我告訴你,我是二十一世紀地質學博士!飽讀詩書二十四載!幼兒園時,拿過十八朵小紅花,小學時年年期末獎狀捧回家!初中時百名榜年年前十!高中時理科成績逆天!就連上大學,我也是班上少見的學霸!我是什麼身份?你們這些連文理科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原始人,怎麼能分辨?”
莊千落真是給刺激到不輕,這會兒不僅把自己的真實來歷說了個清楚,更是說了一堆誰也不可能聽明白的東西。
那一臉驕傲的表情,看在誰的眼裡,總結出來都是一句話,這丫的是個神經病!
龔將軍橫白莊千落一眼,完全懶得理她,只是對千城覆勸道:“殿下,陛下和娘娘,可都盼着您回去,一家人重逢呢!老臣不想知道,這兩年來,您在外面都做過什麼!那也不歸老臣管,老臣的責任,就是將您安然無恙的帶回宮!至於其他的,還請您和陛下與娘娘商量!”
龔將軍是聽不懂莊千落的話,可是千城覆用情至深的眼神,隨着天上月光越來越亮,他是看了個十足的清楚。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的責任是將千城覆帶回宮,其他的事兒他管不着,更管不了!
而他之所以一次性就帶了幾十個武林高手,爲的就是在關鍵時刻救千城覆,當然!也可以在關鍵的時刻,將千城覆‘好好’送回宮!
龔將軍說了什麼,千城覆根本就沒聽見,他只是定定的望着不停傻笑的莊千落,心疼到慌張。
隱藏着心底的恐懼,他努力放柔自己的聲線,問她:“何必要逼自己到這種地步呢?只要你說,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說,你不想看見的人,我都可以幫你剷除!”
“千落,什麼正妃側妃,我都沒有!那些女人,不過是因爲我年年的戰功,父皇賞賜下來的罷了!我幾乎都沒見過她們,又何談與她們的關係和感情?千落!跟我走吧!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什麼江山社稷,我通通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如此深情的告白,換做是誰都會感動吧?
莊千落眼淚汪汪的盯着千城覆,這會兒淚水已經停住,可她就是沒有按照預期那般,瘋狂的撲倒千城覆的懷裡去。
這個男人隱藏的太深,她從來都不是真的懂他,如今他對自己說的這番話,她到底能相信多少?
紅顏易老,她莊千落不是什麼絕世美女,她憑什麼相信,千城覆可以爲她捨棄江山社稷?妻妾成羣?
若不是她是一個看多了電視劇和小時的現代人,只怕光是聽到千城覆這身份,就已經當場嚇暈過去!
呵呵!
誰能想到,她不過是隨手救了一個,暈倒在河邊,半死不活的男人,就可以逆天的成了什麼當今皇上的皇子?
還有比這個更可笑?更讓人無奈的嗎?
莊千落望着千城覆的眼神,從那麼一瞬間的感動,變成了徹底的冷淡。
隨意的攤攤手,然後再擡手去抹眼角的淚水,她似乎終於冷靜下來,淡漠的給了他一個答案。
“你是皇子,就必須要回宮去盡孝盡忠,我莊千落沒那個本事,自由自在習慣了!更是不想參與皇家的勾心鬥角!若你不肯回宮,跟我去什麼天涯海角?那你就成了逃犯,你那個父皇,肯定會派人永遠追着你!換做是誰,也不可能由着自己的兒子流落在外!而我,又不喜歡不穩定的生活!”
“所以,千城覆,你走吧!去繼續做你的皇子,那是從你出生就已經定好的命運!無論是你還是我,我們都改變不了!夫妻緣分,也就到今天吧!能看到你好,我也很開心!真的,真的,很開心!”莊千落對千城覆悽然一笑,之後絕然瀟灑的轉身。
心,卻像被人剁碎,疼的已經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