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拋開這個不說,嫌不嫌棄先不說,有一件,我一直想不通,男人要女人守貞潔,活着守,就是死了,男人死了,女人還要守着,這守我也贊成,可男人爲什麼不守?夫妻敵體,大家是平等的,女人要守,男人是不是更要守?”李小幺看着蘇子誠問道,蘇子誠聽的差點目瞪口呆,怔了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點着李小幺點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這是什麼話?這世間男女有別,各有其司,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怎麼能••••••”
“天經地義?哈!”李小幺一邊搖頭一邊笑:“天經?哪來的天經,天帝?天帝有三妻四妾?噢,不,不是妾,是幾個貴妃,幾個妃子,滿院女人了?至於地義,我看土地廟裡供着的也都是一位土地公公配一個土地婆婆,你什麼時候見過拖着一羣妾的土地公?”
蘇子誠一臉的鬱悶和哭笑不得:“你胡說什麼?這是綱常之道,聖賢之義••••••”
“聖賢?什麼聖賢?那些聖賢胡說八道的還少了?什麼齊人有一妻一妾,連乞丐都有一妻一妾?他自己都靠乞討過活,拿什麼養妻妾?這暫且不說,我問你,依你北平律法,那乞丐能納妾?‘民年四十以上無子者,方聽納一妾,違者笞四十’,是不是這麼說的?這律法開宗明義,不也是說照聖賢的意思定出來的麼?話說回來,庶民都能一夫一婦相守度日,怎麼富貴了,讀了聖賢書,反倒不能了?”李小幺看着蘇子誠質問道,蘇子誠聽的半張着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李小幺深吸了口氣,傷感的嘆出來,煩惱的揮着手說道:“算了,我不和你辯這個了,你這種古人根本不懂!不過是雞同鴨講,去年水桐那個案子,我就難過的不行,水桐哪一處不好?連兒子都生出來了,那陳忠實拋妻棄子,用妻子的妝奩養妾,沒人責備他,倒說水桐不大度!唉!算了算了,不說了,我不管別人,也管不了那許多,反正我是寧死也不受這樣的閒氣,我也不奢望能尋到個肯守又守得住的男人,乾脆點,我也不嫁人,省心省力!”李小幺手往下揮着,斷然宣佈道,蘇子誠足足怔了一刻多鐘才恍過神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這丫頭真是瘋了!
“你真是••••••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你這麼放肆?就是父母不在,你還有兄長呢!”蘇子誠皺着眉頭責備道,李小幺晃着搖椅,也不看蘇子誠,懶懶的說道:“大哥他們不會逼我的,他們也逼不了我,只要你不逼我,別的,還有誰管得了我?你答應過我,許我自由自在。”蘇子誠一口氣憋在喉嚨間,半晌說不出話來,李小幺搖了一會兒,轉頭看了眼蘇子誠,嘆了口氣說道:“非讓我嫁人又有什麼意思?我這樣的脾氣,被逼着嫁了人,夫君若是納了妾或是外出玩嫖,你說說,我能做出什麼事來?真是讓人不敢想!”李小幺感嘆着自己,蘇子誠直怔怔的看着李小幺,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能做出什麼事來?他也不敢想!
“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嗯,我倒沒留意,你和郭家三娘子的親事,定下來沒有?”李小幺關心起蘇子誠的終身大事來,蘇子誠臉色連變了幾變,李小幺醉意朦朧,留心不到那麼多,見蘇子誠沒的答話,只顧且笑且說道:“也算一絕代佳人,可惜••••••背後不說人,這美人兒,有個說法,要美而不自知,這樣就不會以容貌自矜傲人,顧盼間神態才能天真自然,纔是真正的美了,再有一等,天真爛漫,留有赤子之心,這樣的,容貌倒在其次,舉手投足、一言一笑間那股子和天地山川一樣的自然純淨,最讓人動心不過,你說是不是?”
“象你這樣?”蘇子誠聽她不動聲色的陰損郭三娘子,莫名其妙的心情竟好了不少,李小幺打着哈哈:“我早就沒了赤子之心,老早老早就沒了,被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吞掉了!你跟郭家三娘子的親事,定好了沒有?什麼時候成親?”
“再說吧,”蘇子誠不願意提及這個話題,含糊着應了一句,轉開了話題:“我好久沒看過星星了。”
“嗯,這星空多好,又大又亮,這麼多,好象一伸手就能摘到。”李小幺仰頭看着暗沉沉天空中閃爍璀粲的星辰,伸出手拭了拭,笑着說道,兩人不再提剛纔的話題,只散漫無邊的說着天上那些將星、災星的閒話,直到夜深露寒,蘇子誠吩咐取斗篷來,李小幺搖搖晃晃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揮着手和蘇子誠告着別,徑直出了院門,站在門口,轉來轉去卻不知往哪個方向去,蘇子誠緊跟出來,將自己的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微微攬着她,將她送到隔壁院落門口,李小幺一隻手抓着斗篷帶子,一隻胡亂揮來揮去道着謝,長長的斗篷在地上拖着進了院子。蘇子誠看着婆子遲疑又小心的掩上院門,又站在片刻,才慢騰騰的轉回自己的院子,跌坐在搖椅上,仰頭看着滿天繁星,慢慢來回搖晃着,深夜的寂靜中,搖椅發出的極輕微的‘咯吱’聲響的刺耳,東平和南寧垂手侍立在屋檐下的黑暗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提醒勸說。蘇子誠直坐到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才扶着椅子扶手,行動僵硬的站起來,緩步進了屋。
李小幺天亮起來,剛洗漱完畢,南寧就飛奔過來稟報說蘇子誠要去巡查南大營,要好幾天才能趕回來,李小幺忙笑應了,心底似有似無的滑過絲失落。
上了車,李小幺打着呵欠,吩咐淡月替自己散了頭髮,去了外面的大衣服,蘇子誠不在,也沒人打擾她,這樣無聊的路上,還是呼呼大睡算了。
連走了四五天,路上李小幺看完了摺子文書,就對着尋來的行軍圖看到了哪一處,比起吳地,北平人煙稀少得多,可從淮陽至開平府一路都是富庶之地,過了木棱驛,路兩邊就不斷的看到農田和村莊了。
這天傍晚,太陽還掛得很高,侯將軍就讓人過來傳了話,今天歇在富南驛,前面還有一兩里路就到了。李小幺對着圖仔細看了半晌,轉頭看着淡月笑道:“看這圖上,這富南驛和富南鎮就在一處,不知道到底離多遠,要是真這麼近,這天氣還早,咱們去鎮上逛逛,大半個月沒逛過街了。”
“就是近,這樣的小鎮子,有什麼好逛的?”淡月不以爲然,李小幺瞄着她:“這你就不懂了吧!太平府、揚州那樣的地方,繁華熱鬧自不必說,可惜這繁華熱鬧的面孔都差不多,這小鎮子吧,每個小鎮子脾氣都不同,有些逛着確實讓人厭氣,有些卻讓人愛的不行,去逛逛,說不定是個討人喜歡的小鎮。”淡月笑個不停:“姑娘這話說的,這鎮子還有脾氣!”
兩人說笑間收拾好頭髮衣服,理好東西,車子已經漸漸慢下來,沒等李小幺掀起車簾,車廂外響起南寧的聲音:“姑娘,”李小幺忙掀起簾子,南寧滿臉笑容的站在車外拱了拱手笑道:“姑娘到了,爺半刻鐘前剛到,進門就打發小的出來看看姑娘一行離富南驛還有多遠,小的一出來,剛轉過彎就看到姑娘的車了。”
“王爺回來了?倒是早。”李小幺彎眼笑着和南寧說了幾句話,車子就進了驛站二門,李小幺下了車,南寧告退過去傳話,李小幺跟着婆子進了偏院,先去沐浴洗漱了。
沐浴出來,淡月接過來一邊給李小幺絞着頭髮一邊笑稟道:“姑娘,我問過那幾個婆子了,這驛站緊挨着富南鎮,從驛站出去,就是走的慢的,走上一刻鐘也就進鎮子了。”
“那咱們去逛逛。”李小幺興致十足,淡月答應了,手下加快,很快絞好頭髮綰起,挑了隻珊瑚攢花簪子插上,挑了件豆青掐腰長衣,一條白綾寬幅裙,李小幺很快收拾好,正要出門,一個婆子進來稟報了,南寧在院門口,李小幺想了想,乾脆自己出來,南寧站在院門口,滿臉驚訝的看着李小幺,轉頭說了句什麼,衝着李小幺長揖了揖,往後退了半步,看着李小幺穿過院子到了門口,笑着說道:“真是巧!爺說來請姑娘出去逛逛,小的話還沒遞進去,姑娘就出來了,真是巧!”李小幺腳下停了停,蘇子誠一件鬆綠長衫,束着條綠玉帶,腰背筆直的站在院門口,直盯着李小幺看了半晌,才微微側過身子讓着李小幺,面容溫和的問道:“想去哪裡逛逛?往西邊是山郭山野,往東是富南鎮,鎮裡也算熱鬧。”
“我想去鎮上逛逛。”李小幺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