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鐸回來,顧采薇精神、身體都好了許多,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只除了見到要她繡的蓋頭。
“這張怎麼樣?”她第一百零一次舉起不知道第幾張被她繡壞的蓋頭仰頭問宋鐸。
宋鐸皺眉嫌棄:“沒長進!”
“那我不嫁了行不行!”顧采薇氣餒,信手扔到一邊,蓋頭順着桌邊滑下去。
水沉忙過來接住,輕聲道:“姑娘,這蓋頭不能落地的。好日子都定了,不吉利的話可不興亂說。”
顧采薇打個哈欠道:“回頭再說,我乏了,要休息下。三書六禮,嫁人怎麼這麼費事!”
宋鐸見狀,在她背後塞了個軟枕,讓她靠着,沉聲道:“今日既累了邊歇着,橫豎還有半個月時間,你就做這一件事情就行。”
顧采薇一臉生無可戀。
水沉勸道:“姑娘,這六禮,都是老夫人和將軍在張羅。昨日將軍出去了一整日,才捉的完整無缺的活雁作爲納采禮呢。綢緞、首飾、果盒……各種禮物加起來足有三十多樣,這還僅僅是納采,那纔是費事呢。雖說日子趕些,但是老夫人和將軍都唯恐委屈姑娘,樣樣都準備得最好的。”
言外之意,您就繡個蓋頭,別那麼多怨言了。
顧采薇撇嘴:“胳膊肘往外拐。”
“誰是裡誰是外?”宋鐸瞪她一眼。
顧采薇吐吐舌頭。
“好好歇着,我先出去一趟,中午回來陪你用膳。”宋鐸在她腹部輕柔地撫摸了下道。
顧采薇看看那蓋頭,鬱悶地蒙在臉上蓋着頭裝睡抗議。
宋鐸嘴角帶着笑意,幫她拿下來:“別鬧,快歇着。”
說完,又看了她一眼,才轉身走了出去。
“蘇合,去給我看看,冰糖蓮子羹好沒好?”
鬱悶的時候,她需要甜食來安慰她受傷的小心靈以及……十指。
蘇合應了一聲去了。
水沉小聲勸解顧采薇,不要動不動說不嫁了的話,將軍很鬱悶云云。
蘇合掀開簾子出門,見本應該已經離開的宋鐸,正站在門口,身前跪着蒹葭。蒹葭面色焦急,似乎有什麼事情要回稟。
“你跟我來。”
蘇合只聽到宋鐸這句,便見他屏退了衆人,單獨帶着蒹葭進了自己營帳。
蘇合心裡驀地一頓,還是往廚下方向去了。
等她回來的時候,正見蒹葭從宋鐸營帳中出來。後者看見蘇合,勉強一笑,沒說什麼,匆匆而去。
宋鐸在裡面喚着侍衛,口氣似乎十分不虞。
蘇合沒再多管,進去把冰糖蓮子羹奉上,伺立一旁,待顧采薇用完後,和水沉一起扶着她小憩。
顧采薇睡着後,蘇合拉着水沉出去,小聲把剛纔的見聞說了,又道:“蒹葭有什麼事情,不來找姑娘,要去找將軍,將軍還單獨見她?”
水沉也有些疑惑,見她一臉懷疑,彷彿在猜測蒹葭在揹着顧采薇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的模樣,笑道:“你別多想,蒹葭對姑娘,那是一百個忠心。就是去見將軍,估計也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心疼姑娘肚子大了,不想讓她操心罷了。”
蘇合卻正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姑娘大大咧咧的,我們總要替她掌掌眼。”
水沉推了她一把:“別胡說八道。蒹葭不是那種人,就算她是,將軍也不是任由人肖想的。”
兩人談話告一段落。
水沉不知,她猜對了,只是蒹葭所說的事情,打死她都猜不到。
便是宋鐸自己,也額外震驚。
“霍廣思的手下,不都被我們清理了嗎?他這個表外甥,又是哪裡來的?”鄧博聽完宋鐸的話,有些遲疑地問道。
蒹葭匆匆來找宋鐸,說的便是這件事情。
蒹葭有個關係不錯的姐妹叫之清,也在傷兵營中做護理。她顏色極好,在一衆人中出類拔萃,從前做營妓的時候,極受歡迎,底層的士兵基本摸不到她,碰她的都是稍有軍銜的。
霍廣思這個一表三千里的外甥就是光顧她的常客。
他手段下作,之清極其厭煩他。自她來到傷兵營,這人還時常騷擾她。蒹葭有幾次見了,還幫她怒斥了那人。
只是那時候她們初來乍到,受了委屈也只敢往肚子裡咽,不敢鬧大了,不知道顧采薇會如何處置。
這次,這人喝了酒,又來糾纏,之清就威脅說要告訴顧采薇,讓宋鐸對他軍法處置。現在她們在傷兵營裡,都是受到衆人感謝和保護的對象,腰桿子也硬起來。
這人酒壯慫人膽,便叫囂着“宋文揚算什麼,他馬上要倒黴了”云云。
之清自然斥他口出狂言,又聽他說“彈劾宋文揚的奏摺,現在已經直達天聽,霍家這次定然讓他不死也去層皮”,她心裡不由有些慌張。
他見之清變了臉色,自以爲得勢,上前又要動手動腳,之清便大聲喊人,一羣士兵把他揍得鼻青臉腫扔了出去。
只是這人捱了打,酒也醒了大半,之前的話不敢再說。事關重大,之清也不敢提及,只是後來越想越不對,便尋了蒹葭告訴她,讓她拿個主意。
蒹葭一聽便急了,立刻就要出門尋宋鐸。
之清拉住她,支支吾吾道:“萬一他只是胡言亂語呢?將軍恐怕會怪罪,要不先跟小公子說一聲?”
蒹葭搖頭道:“小公子現在身子金貴,又容易胡思亂想,我還是直接尋將軍去吧。事關重大,最好是假的,萬一是真的,提前給將軍示警也好。”
之清想想也是,宋鐸雖然性子冷清,但是並不是傳言中那等暴虐的性子,於是點點頭。
蒹葭便來尋了宋鐸,說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做得很對,尤其是沒去告訴她。記得瞞住她。”宋鐸道。
蒹葭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點頭退下。
宋鐸便召集了屬下來商議此事。
“不管是不是,你先帶人去,不動聲色地把那個人抓起來,拷問一番。”宋鐸一錘定音。
鄧博等人領命去了。
宋鐸自問沒有做虧心事,並不怕與霍家餘孽對質。可是這次不知爲何,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