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偷聽了五哥和表哥說話？”景颯問。
“不是偷聽，是他們說着話太激動，聲音太高我聽到的。”顧采薇淡然道，“而且，表哥已經拒絕了你們家的‘好意’。”
她故意把“好意”咬的重重的。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當初宋鐸生死關頭，宋家的人都哪裡去了？現在又來惺惺作態，伸出什麼橄欖枝。
別說她是嫉妒小心眼，就是站在客觀的角度上分析，她也覺得宋家說白了，就是小一輩不行，青黃不接了，想踩着宋鐸過渡唄，又怕他不夠聽話，從前恩情不夠分量，再綁上一個景颯。
可是他們偏偏沒想過，景颯是他們眼中的寶貝，宋鐸就一定要買賬麼？便是沒有自己，宋鐸也看不上她。
“你是不是很得意？”景颯咬牙啓齒道，口氣帶着深深的憤恨，“你不要得意太早，表哥不過一時沒想清楚……”
“我沒什麼好得意的。這是我應得的。”顧采薇口齒伶俐，邏輯清晰，“我可以爲他死，他爲我拒婚，我也並不意外。所謂兩情相悅，不便是如此麼？你如果覺得，他還能改變主意這樣的想法能安慰你，那你就這般想着吧。現在，將來，都可以這麼想。不過我還是奉勸你一句，別耽誤了自己，畢竟女兒家，好年華短暫。”
景颯竟然被她懟得啞口無言。宋鐸態度的確如此，顧采薇便是得意，她也無可奈何啊。
黑暗中，她的雙手緊緊握住被角，指甲嵌入棉花之中，面色也十分猙獰。
“你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離開了你，表哥有大好前程，你卻因爲一己之私，要把他囚在這等荒涼之地？你可以爲表哥死，爲什麼不能讓他好好活着？你放開他吧，我可以答應你，讓宋家下人好生待你，月月也允許表哥去看你幾日，只要，只要你別在我面前放肆……”似乎過了許久，景颯用了極大的忍耐說道。
顧采薇“呵呵”一笑：“我的男人，日日都是我的，爲什麼需要你允許他來看我？”
“你無恥。”
“你覬覦別人的男人，難道覺得自己很高尚？”
顧采薇冷冷道，心說不過看在你父兄面子上，給你幾分面子，現在只有我們兩人，你當我還會一味退縮？
“你……”景颯語塞，半晌道，“你就一點兒不想表哥的前程？他從大將軍淪落至此，你就不想他心中有多苦？”
“那是我們的事情。”
顧采薇怎能不清楚？她的男人，壯志凌雲，別說是他，就是自己，想想便覺得替他委屈和不值。可是，這並不意味着，爲了他的前途，她有權利單方面替他做決定。她沒有聖母到如此，也沒有愚蠢到如此！
魚和熊掌，難以兼得。在所謂的前途面前，感情不總是要時時退卻的。
“如果表哥放棄，我不會死纏爛打。但是如果你想要我先放手，那我勸你還是死心吧。”顧采薇最後說了一句話，轉過身去，不再理景颯。
景颯自是不甘，又開始訴說宋鐸的不易，宋家對他的大力栽培云云，顧采薇只當沒聽到。她自己又哭又說，直到西屋裡傳來宋鐸重重的咳嗽聲才停了下來。
宋鐸耳力好，即使隔着兩道牆，兩人的對話也聽得清清楚楚。在滿意顧采薇的態度同時，深深覺得這景颯的可惡。
若是顧采薇意志單薄些，是不是就會被她說動了，給兩人平添了許多苦惱？
“明日，你們便走吧。”宋鐸對身邊，雖然沉默了許久，但是沒有睡着的景羣道。
“表哥勿惱，明日晚間我便帶景颯去驛站住。”景羣忙道，絲毫不提離開的事情。
宋鐸沒有作聲，打定主意第二日便去上工，不再招待他們。
顧采薇第二日照舊早起做了早膳，在兄妹兩人面前面色自若，絲毫沒有撕破臉皮後的種種激烈情緒。
“今日陪我去伐木吧。”早膳時候，宋鐸淡淡道，“一會兒喊蔣百里他們幾個來家裡拿些肉去。上次你在山上給他們做的飯，都想念得緊。”
顧采薇一愣，隨即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對那兩兄妹下逐客令呢，於是點點頭：“好。我一會兒打點下。”
可是那兩個也是機靈的，景羣道：“我和景颯也去看看吧，景颯還沒見過山中的場景呢。”
宋鐸沒有出聲，他倆便只當他默認了。
景颯今日有些蔫頭耷腦的，悶悶的老實吃飯，從起牀都沒說過一個字。
吃完飯，幾人一起往山上走去，宋鐸走在前面，和顧采薇十指相握，不住提醒她小心腳下，完全把身後跟着的景羣兄妹當作空氣。
空氣冷冽，積雪深厚，顧采薇卻興致勃勃，一邊走一邊問着宋鐸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宋鐸帶着寵溺，不厭其煩地解釋。
“怎麼還有人往山下走？”顧采薇突然指着前面不遠處的幾人。
“等等。”宋鐸只看了一眼，便覺得情況有些不對，把顧采薇護在身後，衝着前方喊道，“出了什麼事情！”
“文揚，黑瞎子又來了，傷了好幾個人，剛被趕到陷阱裡。”蔣百里大聲道。
“誰傷了？傷勢如何？”宋鐸眉頭緊皺，沉聲問。
說話間，蔣百里帶着擡擔架的幾人就已經走過來，擔架上的人，死死捂住腹部，殷紅的鮮血汩汩往外冒着，能看出一條尺長的傷痕，幾乎肚破腸流。
“另外幾個都是皮外傷，不打緊，一會兒就下來了。董力傷得最重，得趕緊去去看看還能不能成？”蔣百里道，眼睛看看顧采薇，再看看滿身血跡躺在簡易擔架上的董力，眼中有隱隱的期盼，又有些糾結。
這麼血腥的情景，不知道顧采薇敢不敢接。
景颯看到眼前鮮血直流的場景，“啊”了一聲，捂着嘴，幾乎癱軟了身子。若不是景羣扶着她，怕是已經跌倒。
“這般還想着上戰場！”宋鐸見了景颯的樣子，不由冷笑道。
“去我家！”顧采薇冷靜道，“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