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會走了。”
慕清玄眼中泛着溫柔的笑意,聲音像是一根輕輕落在人心底的羽毛,撓得人心癢癢的。
安寧猛地睜開眼睛,只感覺自己頭疼欲裂。
之前……都發生什麼事了?
她努力回想,昏倒之前的一幕幕記憶再次回籠,讓她渾身冰冷,直到之前的夢境慢慢飄過。
走……
一股希冀從心頭涌起,被二十一世紀各種小說電視劇電影薰陶過的安寧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眼睛亮了起來——會不會只是假的?這只是金蟬脫殼的方法吧?即使慕清玄不在,楊開意的身手也不會很差的,怎麼可能會那麼簡單就同顧可欣一起葬身火場,全家甚至沒有一個人逃出呢?
她甚至想起服侍顧可欣的丫鬟寶珠,在幾天之前就被她暫時放了假。
一條條之前被她遺忘了的線索順理成章地浮現出來,隱隱指向了某個方向。
安寧深呼吸一口氣,或許是因爲心中懷揣着這樣的希望的緣故,她感覺心中的鬱氣一掃而空,頭也沒有像原來那麼疼了。
“安寧,你想哭就哭吧。”周李氏紅着眼眶說道,以爲女兒一時接受不了楊家的慘案。畢竟周家裡,和顧可欣關係最好的就是安寧。
視線對上週李氏擔憂又難受的眼神,安寧怔了怔,她有心說自己沒事,但又不能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想法,只能努力扯了扯嘴角,“娘,我只是心裡難受。”
“娘理解你。多好的一家人啊,怎麼就突然……”說到後面,周李氏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安寧順勢將頭埋進她懷中,省的被發現。她發現自己的演技恐怕不太行,真的得去準備一個浸滿薑汁的手帕才行。
周李氏斷斷續續地安慰着女兒,直到看女兒似乎情緒平復很多,才鬆了口氣。對她而言,雖然楊家的慘案讓她很難過,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安寧這個女兒。安寧年紀輕輕,猛不防遇到親近的好友遇到這種慘事,周李氏真的很擔心她會迴轉不過來。
周李氏又忙着給剛醒來的女兒做粥,這麼一忙碌,心中的悲傷也就多少消逝了一些。
安寧在做了幾條備用的手絹,又吃了一碗熱熱的粥,便對周李氏說道:“我要回玉山村一趟。”
她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說不定顧可欣他們會給她留下一點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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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李氏皺了皺眉,“咱們家也多少被這火勢波及到,燒了一半。”她嘆了口氣,“還是晚幾天去吧。”
安寧愣了愣,“咱們家也被燒了?”
周慧抿脣,神情帶着一些悲傷,她同顧可欣關係雖然沒有像安寧那樣好,但也處的不錯,“是的,我們家燒了一半。不過因爲我們來城裡之前,已經把家裡值錢的東西都給帶來了,所以並沒有多少損失。”
安寧認真說道:“娘,我還是要去一趟。找找線索也好。”
周李氏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爲什麼這麼說?”
安寧說道:“娘,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着火?而且火勢還如此的快?簡直就像是……”安寧不認爲這是顧可欣他們自己放的,無論是慕清玄還是顧可欣和楊開意,這三個每個都算的上是聰明人,根本不會出這麼大的紕漏。安寧心中更傾向於的確有人想放這把火,而慕清玄只是利用這個機會脫身。也正因爲如此,她纔敢直接在周家人面前捅出來,因爲這樣的漏洞遲早都會被發現,她早說晚說根本沒有差別。
周李氏咬了咬牙,兩眼通紅,“好啊,到底是誰這麼狠的心腸?那楊夫人多好的一個人啊……”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又溼了起來。
周李氏又擔心地看着安寧,“那你過去找線索,那放火的賊人看到,會不會對你出手?”
“娘,我可是鄉君呢,宣州這片地誰敢啊?再說了,我肯定會帶蔚海和蔚景過去的。”她抿了抿脣,“我同可欣姐姐交好一場,若是不去祭拜一下她,我心裡難受。”
說罷,她拿起手絹往眼睛一抹,眼淚自然而然就流了下來,那薑汁薰得她眼睛紅的像兔子,看上去分外的可憐。
周李氏頓時心軟,“那你就去吧。”她也拿出手絹,抹了自己臉上的眼淚,對安寧說道:“再帶上桂圓吧,桂圓力氣大,若是有事也多一份保證。”
安寧頓時黑線。單單蔚景蔚海就夠用了好嗎?桂圓雖然力氣大,但是武功不怎麼樣啊。
爲了安周李氏的心,安寧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她這次回去玉山村,一方面是想要看看現場,另一方面也是要拿回賬本。雖然她娘來城裡的時候,順便把安寧那些財產也一起帶過來了,但是當初顧可欣交給她的那賬本,安寧是單獨收着的,而且收在了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她不由有點擔心,章古說她家房子也被波及到,燒到了一些,不會燒到她房間去了吧?
若是賬本丟了,那她豈不是對不起顧可欣的信任了?
安甯越想越是坐不住,連忙帶着蔚景蔚海和桂圓就這樣急匆匆回去了。
縣城到玉山村這條路因爲修過的緣故,坐馬車很快就到了。
安寧來到她家前面,只見原來楊家的那宅子已經被一片燒得通黑的斷壁殘垣給取代了,滿目蒼涼的焦黑帶着憂傷的感覺。
蔚景一到現場,就勘查開來了。
寶珠這個顧可欣之前買的丫鬟穿着素色衣衫,坐在原本大門的位置,一邊燒着紙錢,一邊垂淚。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只是放假回家幾天,便收到了這樣的噩耗。
寶珠見到安寧,眼淚不斷地往下流,“安寧姑娘,夫人他們……”
安寧被她說的眼眶都發紅了,“我知道。”
只希望這一切都如她所想的那樣,只是慕清玄他們金蟬脫殼的手段。
蔚景皺着眉,一臉的嚴肅,手中還拿着一截黑色的木頭,“姑娘,這木頭上,有很濃的油味。”
安寧怔了怔,“你說的可是真的?”
蔚景點點頭,手指着宅子右下角那一片,“這一片的土地,有不少木頭都有油味。”
寶珠聞言,更是爆發出驚天的哭聲,“我苦命的夫人啊!是誰這樣惡毒的心腸!”顧可欣對她這個丫鬟十分和善,寶珠一直都很喜歡她,也十分享受在楊家的日子。對於她這樣的丫鬟而言,能夠有這樣和善的主人家是多麼不容易。
她一雙眼淚期待地看着安寧,“安寧姑娘,你一定要找出真兇,爲我家夫人他們報仇啊。”
安寧點點頭,又讓人將村長給請了過來。
李富貴很快就過來了,他見到安寧便想嘆了口氣,“人死不能復生,安寧你也別太過悲傷。”
安寧因爲手絹太過給力的緣故,眼睛一直都是這樣紅通通的,便給人造成了一種因爲好友的死亡而過度悲傷的錯覺。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說道:“村長,你能將全村人都召集過來嗎?楊夫人他們的死,恐怕不是意外。”
李富貴瞪大了眼睛,不是意外?那就是人爲縱火?他們村裡怎麼會出了這麼一個喪心病狂的人?
“安寧,你可有證據?”
安寧點點頭,“你讓大家都過來吧,我有些問題要問。”
無論是作爲村長的李富貴,還是作爲鄉君的安寧,在大家心中威望還是挺大的,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基本在村裡的人都已經召集了過來。安寧一眼望去,皆是黑壓壓的人頭。
大家望着安寧,其中同安寧較爲熟悉的白大娘率先問道:“安寧啊,你把我們都喊來,是爲了楊家的事情嗎?”
安寧重重地點頭,示意蔚海將一塊木頭撿起,“楊家的火宅,恐怕不是意外。蔚海在這裡,找到了不少散發着油味的木頭。”
其中一人嗅了嗅,“我們怎麼沒聞到?”
安寧淡淡道:“蔚海蔚景都是出自侯府的高手,他們的嗅覺比一般人要敏銳很多,自然可以聞到。”她沒說的是,她自從生了那場病後,嗅覺也進化了一把,所以也能夠聞到這淡淡的油味。
大家一聽是侯府出來的,頓時用敬仰的眼神看着他們。
腦筋快的連忙說道:“油可不是我們放的,我們再怎麼樣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是啊!我們同楊家沒仇沒怨的,不可能去放火的!”
“呸呸呸,就算有仇怨也不會做這種斷子絕孫的事情。”
大家以爲安寧是懷疑上了他們,一個個忙不迭下着保證。
安寧伸手做了一個往下壓的動作,示意大家安靜下來,“我同大家都是一個村的,自然知道咱們村裡不會有人這麼做。再說了,楊夫人他們一家向來與人爲善,同我們玉山村都相處得很好,怎麼可能會有人兇殘到做出這種事?”
大家聽了安寧這話,臉色才緩和了過來。
安寧繼續道:“今日我將大家叫過來,也並非爲了興師問罪。只是想問一問大家,是否昨天夜裡有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或者看到什麼不屬於我們村裡的人進來?”
大家紛紛陷入思考之中。只是楊家着火的那時間,有不少人家都已經上牀休息去了,安寧這一問,基本有大半都說不出答案。
好一會兒,纔有村民拍了拍腦袋,說道:“我想起來了,昨天我家的狗,在晚上時候突然叫個不停,我當時還因此打他一頓呢。結果沒多久後,楊家就着火了。說不定,我家發福就是因爲看到了他們才叫的。”
“我說呢,你家發福平時都很乖巧,昨晚怎麼突然喊個不停,把大家都吵醒了。”
“我也想起來了,昨天聽到起火後,我們都在幫忙潑水,我似乎有見到過兩個身影閃過。我當時以爲也是幫忙救火的,就沒注意。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就是那放火的人呢!”一個村民頗爲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頭。
安寧追問道:“有看清他們的樣子嗎?”
那村民搖搖頭,“我只看到背影而已。一個胖,一個受。”他頓了頓,像是在努力回想,“啊,其中胖胖的那個有帶一個貔貅的玉佩!”
安寧又繼續問了好些話,除了這兩個證據,也沒找到更多的。
她嘆了口氣,又對狗主人說道:“你家發福,可以借給我一段時間嗎?我打算帶在身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可以派上用場。”
狗主人點點頭,只是借給安寧,又不是被安寧直接帶走,根本沒關係。
安寧又向大家道謝了一番,便讓他們散去了。
“你打算找出真兇嗎?”李富貴問道。
安寧頷首道:“我不能眼睜睜讓兇手逍遙法外。”
她站在這片廢墟之上,同李富貴說了些話,便目送李富貴回去。
安寧將裙襬打了個小結,邁步踏入這一片燒得焦黑的宅子中。
玉山村的村民頗爲厚道,早就將那三具焦屍給下葬了。
安寧認認真真地尋找着所謂的線索,突然之間,在一塊石頭下,一個釵子若影若無地躺在那裡。
安寧彎下腰,將那小小的石頭移開,那是一個赤金點翠菱花朱釵,或許是運氣好的緣故,這金釵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
安寧撿起這朱釵,小心地擦掉這上面的塵土,然後皺起眉頭。等等,這釵子,她記得是顧可欣的孃親留給她的吧?顧可欣一直以來都十分寶貴這釵子,鮮少離身。倘若顧可欣當真要死遁,也肯定是把這金釵一起帶走纔對。
難道顧可欣他們是真的凶多吉少?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太過美好的猜測?這樣的念頭剛浮現,就讓她心口沉甸甸的難受。
安寧深呼吸一口氣,努力說服自己,不會的,他們肯定不會有事的!肯定只是金蟬脫殼而已!
順着這思路想去,那麼就只有兩個可能性。其一是顧可欣走得太過匆忙,導致這金釵來不及帶走。其二,顧可欣是特地將這金釵留下,就爲了提醒她。
只是前者很快又被她推翻了。倘若楊開意他們有時間準備屍體,那麼怎麼可能沒時間帶走這小小的金釵呢?
如此看來,第二個可能性更大。
安寧緊緊握着金釵,怎麼都看不出這所謂的提示。
她又翻來覆去在這黑土上走了好幾圈,也沒見到更多所謂的線索,除了一個證明是縱火的火摺子。
最後只能一臉懨懨地放棄了。
她看着還在燒紙錢的寶珠,心中不由同情了寶珠——寶珠倒是個忠心的。
安寧問道:“寶珠,你日後可有什麼打算?你的賣身契,恐怕也在這火裡燒了,你現在已經是自由了。”倘若顧可欣在場,肯定也是這個想法吧。
寶珠茫然地擡起眼看安寧,“我,我不知道。我除了服侍人,也不知道會做什麼。”
安寧看她這樣,有些不忍,念在她之前對顧可欣一片忠心的份上,建議道:“你若是沒有去的地方,不如先去我那邊如何?等你想好了以後的打算再走。”
寶珠抽了抽鼻子,她今天哭成這樣,大半部分是因爲悲傷,另一小部分則是對於未來的茫然,“多謝安寧姑娘。”
安寧安慰她:“先別哭了,好好的小姑娘,再哭就不漂亮了。”
事實上,安寧比寶珠還要小上幾歲,這樣一臉嚴肅地說着大人話語,分外有趣。
寶珠破涕而笑,她知道自己再是難過,和善的主子一家也不會歸來。她站起身子,“我知道了。”
安寧讓她暫時跟着蔚海他們,自己則是轉身回到家中。蔚景則是先去衙門報案,打算將事情弄大,不管幕後之人是誰,安寧這樣的舉動好歹能夠讓對方警惕點,說不定還能打草驚蛇一把。
兩三年的時間,也足夠蔚家在宣州佈置一些人手了。儘管這些人手未必能同京城中相比,但拿來調查事情已經綽綽有餘,只要對方按捺不住地跳出腳的話。
安寧覺得前世看過的一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凡走過必留下痕跡。
受楊家這把火的牽連,周家這個距離最近的人家,大概有四分之一被燒了。章古仍然在周家看門,見到她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安寧看見燒的範圍,不由在心中鬆了口氣——好歹沒燒到她的房間,她的書房也是無礙。應該說西廂房這一塊基本都是完好的。
安寧掃了一眼完好無缺的書房,心中琢磨着,要不要一起把書籍全都搬到城裡,反正他們至少會在城裡呆上三個月。他們住城裡最開心的其實是聰哥兒和周金寶。之前周家住玉山村的時候,這兩個男孩便直接住在了玉山書院的宿舍,三餐皆是書院提供。書院的伙食也算可以,但終究比不過周家的廚藝。因此這三個月,聰哥兒和金寶直接先搬到了家裡,每天吃家裡做的飯菜,美得直冒泡。
安寧思索着這些事情,然後轉身回房間,又是爬牀底,又是扒開一小塊石磚,從裡面拿出了一本賬本。她翻了翻賬本,因爲她對官場上這些事情一竅不通,即使看得懂賬本上的數字,也不懂其中代表的含義。
將賬本小心翼翼地用兩層布包好,安寧將賬本混在幾本書中,等下就一起帶出去。
因爲過來的時候直接坐馬車的緣故,安寧一口氣把書房的書一起搬了。
她掃了一眼燒的烏黑一片的楊家宅子,帶着寶珠,最終長嘆一口氣,離開了這裡。雖然這一出很有可能是他們刻意演出的戲碼,但她日後恐怕鮮少有機會再同他們見面了。
她同顧可欣素來投契,分離之前卻連一個真正的告別都沒有,心中不免有幾分惆悵。
回到家中,午飯已經端了上來。
因爲楊家的事情,周家這兩天氣氛都有些低迷,大家默默地吃過飯後,安寧便去將那些書收她房間中,順便打算再找個地方把賬本藏好。
一進屋子,她卻敏感地發現屋內似乎有人動過。
安寧略一沉吟,放慢步子,走到了她的書桌前,書桌是由松木做成的,因爲傢俱還算新的緣故,還散發着松木特有的清香。
桌上她的硯臺,原本是左右放的,現在變成了長的那端是上下方位。就連紙上,似乎也有了一些的移動。
安寧心中一動,視線順着肉眼幾乎要察覺不到的痕跡落在了窗臺——嘖,喜歡爬窗的也就那位便宜表哥慕清玄吧。她有點後悔自己只塗了家裡的窗子,這個窗子忘記抹藥,不然還可以讓他倒黴幾天。
但是不得不承認……慕清玄的突然出現更是讓她堅信了心中的想法。
她轉頭對桂圓和玉容說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寫篇祭文。”
玉容和桂圓見她神色帶着淡淡的哀慼,行了一禮,便轉身出房間,又輕輕闔上門,給安寧一個安靜的空間。
安寧一張一張地揭開紙,在最後倒數第四頁的白紙上看着細如蚊蠅的一行字:一切安好。賬本交給蔚邵卿。寶珠交由你安排。
字跡十分熟悉,是慕清玄的手筆。
在看到這確定的消息,心中的大石徹底落下的同時,安寧的眼眶浮現出一行的霧氣——沒事就好。
手指處卻突然傳來了鑽心的疼痛,這疼痛只是一瞬。
安寧回過神,卻發現是自己右手的食指不小心被紙頁給割到了,幾滴鮮紅的血涌了出來,低落在紙上。
安寧眼神微斂,將手中的血直接塗向了那行小小的字跡,將慕清玄留下的痕跡給抹除掉。
她抽出那張紙,喚玉容進來。
玉容見到她手指滴血,唬了一跳。
安寧神色平靜,“沒事,不小心被割到而已。”
玉容連忙拿出醫療箱,給安寧包紮好傷口,她小心地說道:“姑娘雖然同楊夫人感情深厚,但手都受傷了,這祭文還是先放一放吧。”她很怕她家姑娘一時起了性子,非要寫好。
安寧點頭,“我知道了,我同她的心意也不一定非要這些繁文縟節才能表現出來。”
玉容見她沒有反對,神色略鬆,又拿別的話題轉移她的心情,“那位寶珠姑娘,姑娘要如何安排她呢?”
安寧想了想,說道:“先放慧姐兒身邊吧,我身邊已經有了你和桂圓了。慧姐兒現在只有紅棗。”
事實上,周李氏早就想着要給孫女再找一個大丫鬟,按照她的說法是,城裡那些很多不如他們的人家,裡面的小姐都是至少兩個丫鬟,慧姐兒只有紅棗,都有點不像樣。
安寧道:“若是寶珠日後想留下,就一直跟着慧姐兒。若是不想留下,我們再給慧姐兒找一個。”顧可欣對寶珠的評價一直很好,如今顧可欣是不可能出現了。若有寶珠這樣知根知底的人在,勝過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許多。
玉容給她包紮好了傷口,說道:“姑娘想的也是周到。”
安寧沒再說話,她望着窗外,仍然想着賬本的事情。這賬本是屬於顧可欣的,那句話明面上是慕清玄說的,但其實就是顧可欣帶給她的話語。
顧可欣爲何會現在就要她將賬本交出去呢?要知道,一旦她交出這東西,顧越的仕途恐怕就要毀於一旦,輕則貶官,重則貶爲庶民。
……這簡直不是父女,都要成仇人了。
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閃過:放火的難不成是顧越?所以顧可欣纔會直接破釜沉舟?
安寧同顧越也就是當初那周臺平的事情纔在堂上見過,那時候顧越或許是因爲同周臺平沒有什麼牽扯的緣故,處理得也還算公正。若不是她認識顧可欣,從那些風評中,幾乎要以爲他是個清官了。
那個念頭乍現時,讓她身子禁不住抖了幾下,越想,安寧便越覺得有道理。如果按照顧可欣的說法,這賬本如此重要的話,顧可欣帶走後,顧越能不發現嗎?他能夠爲了討好現在的妻子顧唐氏而將嫡親的女兒嫁給那麼一個紈絝外甥,全然不顧兩人身份的不般配,不顧顧可欣的親孃一家當初對她有恩。那麼爲了毀掉賬本,一了百了燒了楊家,也毀了顧可欣這個女兒似乎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安寧見過王翠翠那樣將女兒當貨物賣的親人,沒想到如今還會見到這種把嫡親女兒當仇人的父親。
顧可欣大概也是知道這點,既借這個方法脫身徹底逍遙法外,又可以反擊一軍。
她望着窗外的空氣怔怔出身,顧可欣肯定也是事先知道父親的打算吧,也不知道她讓慕清玄留這條信息給她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的視線落在那朱釵上——這朱釵既然是顧可欣特意留下的,那麼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心中突然一動。她第一次見顧可欣戴這個朱釵,卻是在她同顧可欣進城的時候,那時候,她們還在首飾店中遇到了顧可人的嬤嬤,按顧可欣的說法是,那位林嬤嬤是顧可人的奶孃,同時也是顧唐氏的心腹。
難道顧可欣想告訴她,顧越是因爲那林嬤嬤的緣故纔會找到她的嗎?
安甯越想越覺得這應該就是事實。拼湊出真相的她卻一點都不感到高興。她咬了咬下脣,直接找出那賬本。
擇日不如撞日,乾脆現在就將賬本交出去。
她將玉容喊了過來,玉容有些不明所以。
安寧直接將被月白色綢緞包裹着的賬本交給玉容,說道:“你將這個交給蔚海,讓他儘快送給蔚邵卿。這件事很急,很重要。”
她並不知道賬本究竟牽扯了那些人,所以也不想陷入這渾水中,還是早日交出去比較好。
見她神情嚴肅,玉容也明白了這東西的重要性,小心翼翼地接過並不重的賬本,重重點頭,“我現在拿給蔚海。”
安寧看着她快步出門的身影,抿了抿脣,沒說什麼。
在猜出楊家那把火很有可能是顧越讓人放的後,安寧一連好幾天都提不起心情,即使玉容順順利利地將東西送出去也是一樣。
很快的,她便沒有心思操心這些了。因爲她從玉山村帶回來的那隻狗發福同她家靜靜打架了。不,這個說法有點不對,打架這種是雙方之間的互動,發福同靜靜之間,根本就是靜靜單方面地欺負發福。
靜靜雖然不至於兇殘到咬傷發福,卻很喜歡嚇唬發福,或者不時給他來上一爪子。
來周家短短兩天,發福這隻田園犬瞬間就掉了好多毛——安寧看到頭頂有個小小禿斑的發福,雖然很想生氣,但是這畫面太過好笑,她還是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發福一見到她立即躲在她身後,不時擡起頭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她。
安寧驚訝地挑眉,這隻狗挺聰明的啊,還知道在場這些人中她是最大的靠山。只是他這個舉動似乎惹怒了靜靜,靜靜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子給人一種足夠威脅人生命的危險預感,他齜牙咧嘴的時候給人的壓力更大。
“靜靜!”安寧皺着眉頭喊他的名字。
靜靜雖然收起了他那尖銳的牙齒,看着發福的眼神仍然很冷漠。
安寧趕緊先讓桂圓牽走發福,自己則是上前幾步,彎下腰,揉了揉靜靜的下巴,靜靜向來很喜歡她這個動作,還順勢躺了下來,意思再明顯不過:還不快給我梳毛。
安寧氣得都要笑了,但還是找來了靜靜專用梳子,給靜靜這隻越來越大爺的狼梳毛。
梳了一刻鐘後,靜靜在陽光下還十分愜意地迷了眯眼睛。
安寧不由失笑:“一隻狼都活得比我們滋潤。沒有煩心事,真好。”
玉容收起梳子,笑了笑,只是說道:“姑娘,我看靜靜是因爲吃醋,纔會那樣欺負發福的。”
安寧吃驚地看她,“發福只是在我們家呆一段時間而已。”倘若能起作用是最好的,若是起不了什麼作用,安寧也不會如何,等過段時間就會將他送回去,順便再送給主人一份禮物。
“但是靜靜肯定不知道。站在他的角度來看,那就是你有了新歡。”
新歡這個詞語讓安寧忍不住笑了笑,玉容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她伸手撓了撓靜靜的脖子,“好啦,我知道你聽得懂,那隻狗只在我們家住一段時間,不會很久的。”
靜靜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嚎了一聲,便趴下在陽光下打瞌睡去了。
周家對於這種狼嚎聲都已經十分習慣,所有人都習以爲常地做自己的事情,嗯,除了剛進屋子就被嚇到的客人除外。
……
安寧直到顧唐氏帶着她女兒和侄女到來的時候,才知道這件事。
周李氏對於就連知府夫人都來她家做客這件事十分得意,對着顧唐氏介紹道:“這是我女兒和我孫女,我聽安寧說過,她同顧小姐是見過面的。”
安寧視線落在站在顧唐氏身後的顧可人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顧可人的臉色額外的蒼白,彷彿隨時都可能倒下一樣。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顧可人揚起嘴角,對着她露出一個還算友好的笑容。
顧唐氏微微一笑,“是的,可人之前回去也曾同我說過。周夫人真是好運道,有這樣聰明漂亮的女兒和孫女,咱們宣州誰不羨慕?”也許是因爲周李氏現在品級比顧唐氏還高的緣故,顧唐氏對周李氏十分有禮,話語之中,還隱隱帶着一絲的追捧。
唐荷花也不像是初見一樣,收起了臉上的倨傲,就像是普通官家小姐一樣平靜友好地向安寧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臉人,當着周李氏的面,安寧還是得給她娘一些面子的,淡淡回覆:“顧姑娘和唐姑娘安好。”
顧可人還沒說什麼,唐荷花連忙道:“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你喊我荷花就可以。”全然忘記了她同安寧初次見面就發生了那麼多的不愉快事情,只當隨便一句話就可以揭過。
安寧神色淡淡的,“可人姐姐好,荷花姑娘好。”
和唐荷花相比,她自然更願意稍微親近顧可人一點,主要是,顧可人似乎對顧可欣還殘留着一點的姐妹情誼。
一個姐姐,一個姑娘,親疏立下。
唐荷花眼中閃過一絲的不悅,卻還是忍了下來,沒說什麼。
這倒讓安寧有些吃驚——一段時間沒見,這位唐荷花的城府似乎加深了不少。
周慧也十分端莊有禮地同她們寒暄,不知道什麼原因,唐荷花似乎對周慧很是親近的樣子。
顧唐氏和周李氏讓她們小姑娘各自去玩耍。
安寧將兩個姑娘帶到自己的房間中,也無非就是吃點心,下下棋一類的。顧可人身邊的那位林嬤嬤也跟着顧可人。
只是顧可人似乎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樣子,就連唐荷花都看出了這點,不時地提醒她一下。
安寧看着顧可人說道:“可人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沒休息好?”
顧可人視線落在唐荷花身上,又飛快地垂了下來。
林嬤嬤有些擔心地看着顧可人,“姑娘,要不,你在周姑娘這裡休息一下?”
安寧注意到,在林嬤嬤靠近的時候,顧可人的身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似乎要躲開她的手一樣,她擡起頭,看着安寧,眼神帶着一絲的哀求,“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一下,可以嗎?”
安寧笑道:“當然可以。”
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這位可欣姐姐的妹妹,似乎對自己的奶孃起了芥蒂的心理。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安寧直接將顧可人安排在客房中,留一位顧可人的丫鬟守着,自己則帶着慧姐兒同唐荷花說話。
安寧很快就知道,爲何唐荷花對周慧如此親熱了。
敢情是爲了自己那位哥哥啊!
唐荷花說沒幾句話,就要牽扯到她哥哥身上。
安寧還沒說什麼,周慧已經溫柔而堅決地說道:“荷花姑娘,雖然那位唐公子是你哥哥,但於我們來說,只是外人。”言外之意,就是讓唐荷花別再說了。
唐荷花訕訕一笑。
安寧放下杯子,對唐荷花笑了笑,“我記得令兄之前同顧府的大小姐有婚約吧?之前施璐還同我說了,那位顧可欣顧大小姐,本來身體甚爲康健,結果定親後就一命嗚呼了。慧姐兒是我的侄女,我還是希望她能夠平平安安的。你說是吧?”
唐荷花臉上的笑容直接就僵住了——安寧這話簡直就是當着她的面,指責她哥哥克妻。偏偏她又不能說顧可欣是因爲不肯嫁給她哥哥甚至連知府大小姐的身份都不要了?
她在心中將安寧罵了無數遍,目光對上安寧那雙似笑非笑看着她,彷彿洞悉了她心中想法的眼神,瞬間心中一寒,什麼多餘的話語都不敢多說。
“抱歉,我小家小戶出聲,規矩這些不太懂的。”唐荷花在吃過不少教訓後,也是能屈能伸之人,硬是咬着牙忍了下來。
只是因爲這一出事,氣氛也冷了下來。
這時候玉容匆匆走了過來,“姑娘,靜靜似乎在鬧脾氣。”
唐荷花好奇問道:“靜靜是誰?”
安寧說道:“是我養的一隻狼,只是最近脾氣有點不好。”
唐荷花一聽到是狼,就歇了去看看的想法,狼這種生物在她心中還是十分可怕的,萬一被咬了怎麼辦?她縮了縮脖子,連連道:“那你快去看吧!”
心中還詛咒着:最好被咬上幾口是最好的。
靜靜的地位當然是比唐荷花高過許多等級,安寧起身同玉容一起離開,一走出唐荷花的視野,玉容便對她說道:“姑娘,剛剛顧夫人去看顧小姐,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
顧可人這個女兒身體不睦,顧唐氏去看她也是正常的。只是這對母女……居然會吵架?而且還是在客人的家裡吵架?
安寧不由對她們吵架的原因生出好奇,“聽得見她們吵架的內容嗎?”
玉容搖搖頭,“她們將其他的人都支使開來,蔚景和蔚海又不在,桂圓那時候也只是偷偷聽到一點,不過她說似乎有提到可欣姑娘的名字。”
安寧默默沉吟:難道這對母女吵架的原因同可欣有關嗎?
她本以爲顧可人不過就是同自己的母親稍微鬧一下脾氣,事實證明,她們吵的架還真不是普通的嚴重。
傍晚時分,顧唐氏一臉憂愁地蹙起了眉頭,對周李氏說道:“我這女兒性格最是孤拐,今天身體不適也不說,等到了你們家才發現。我現在又急着回宣州,不好帶她上路。”
周李氏連忙道:“沒事,我看可人乖巧又懂事,哪裡有你說的那樣不好。她就暫時留在我們家裡,等病好了再上路也是可以的。”
安寧揚了揚眉:也就是說顧可人要住在她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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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越和顧唐氏歪了,顧可人還可以搶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