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裡,陸續有親朋鄰里的媳婦兒、大閨女跑進來看新娘子。
翠珠端端正正的坐着,身旁是孃家人陪着,一身精緻的頭飾衣裳,讓圍觀的婦人和姑娘嘖嘖稱羨,加上新娘子面如芙蓉眉似細柳,脣紅齒白明豔照人,大家都紛紛讚歎,趙秀才娶了個美嬌娘。
衆人的誇讚聲,讓翠珠羞紅了臉。
屋內四周擺放了各種細軟嫁妝,熱鬧的氣氛中,又帶了不少驚羨的意味。
“哎呦呦,趙秀才不僅娶了美嬌娘,還娶了個金疙瘩啊,瞧這滿頭的寶石金釵,得值好幾百兩銀子吧。”
誇張的驚呼聲在新房內異常響亮,衆人就朝聲音來源處望去。
劉二嫂甩着手帕捂着嘴一副震驚的樣子。
“瞧你這酸溜溜的口氣,劉二嫂,你又不是新媳婦,不會不知道,新娘子嫁妝越貴重,越體面吧,胡家出得起這份嫁妝,就是對這門親事的重視,這些頭飾只是一部分而已。”
“可不是麼,再說,新娘子頭飾值多少錢是人家的事情,你操那麼多心幹什麼。”
“就是,老胡家如今是望林村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嫁妝豐厚那是肯定的。”
趙家那邊的親眷就紛紛搶着回答。
珍珠左右瞥了眼,發現村裡大部分喜歡湊熱鬧的婦人都跑進新房來了。
比如劉二嫂、田貴枝,還有幾個平日碎嘴的婦人。
站在門後的田貴枝沒開口,只是有些陰惻惻地看着牀邊的新人。
她額頭還帶着紅腫,聽聞這些日子,因爲趙板凳把家中的錢銀全攥在手上,再也不讓她經手,她與趙板凳正鬧得厲害。
而她身旁不遠,姜書媛兩姐妹與阿雲也湊了進來看熱鬧。
姜書媛兩姐妹都穿着新制的衣裙,新嶄嶄的,顯得很是體面,珍珠認出,是他們定親時,羅十三送的新布料。
珍珠掃視的目光與姜書媛對上,她先是一愣,隨後脣角忙勾起了笑意,朝珍珠微微頷首。
珍珠淡淡一笑,從容地移開了視線。
這邊,劉二嫂依舊不依不撓的圍着翠珠打轉,一會兒摸摸她的衣料,一會兒碰碰她的金簪,嘴裡一直大驚小叫的咋呼着。
惹得不少趙家的親眷怒目不已,又怕這劉二嫂趁亂摸走了翠珠的頭飾,以至於一衆的視線都落在了劉二嫂那隻躁動不安的手上。
“新娘子真漂亮。”姜書晴牽着阿雲的手,與她小聲說道,她雖然見過幾次翠珠,可與她從未說過話。
“是啊,翠珠姐可漂亮了。”阿雲笑着回道,“我們村裡,長得最好看的姑娘,就是珍珠姐和翠珠姐了。”
姜書晴就忙點頭,“嗯嗯,胡小姐也好看,像仙女似的。”
阿雲笑眯了眼,彷彿被誇讚的人是她一樣。
“珍珠姐不僅長得好看,脾氣還特別好,是個心地善良的仙女。”
“嗯嗯,胡小姐就是個大善人,要不是她大發善心留下我娘當先生,我們家可能就要回族裡,看別人的臉色生活了。”姜書晴附議地點頭,呂素青平日沒少在她耳朵旁唸叨胡家對她們的恩德。
“珍珠姐心腸可好了,以前我家住在破廟裡的時候,也是珍珠姐讓我爹到學堂教書的,要不然,我家可能,現在還在破廟裡住着呢。”
阿雲有些感慨,她對從前在城隍廟的記憶很深刻,這兩年她與爹去過城隍廟幾次看望老丁頭他們,雖然那裡經過修繕,不再那麼破舊不堪,但是,終究不是自己的家園。
姜書晴牽起阿雲的小手緊緊握着,她能感同身受,她們在章遠縣雖然有家,可是也過得困苦不堪,能遠離那些是非與困境,是多麼高興的事情。
她從小敏感纖弱,對於能從流言蜚語的章遠縣,搬遷到安靜友善的望林村,非常感恩。
在望林村裡,沒有人對她們指指點點的,母親教授女孩子們課業,還得到了不少村民的尊敬,連帶對她和姐姐都很和善有禮。
姜書晴很喜歡待在這裡,吃得香,睡得穩,還有小夥伴一起上課學習,這樣平靜安寧的生活,讓經歷了世態炎涼母女三人,覺得格外安穩。
兩個小姑娘的話傳入姜書媛的耳朵裡,她一時就有些怔怔。
她最近從秋姨和阿雲的嘴裡,聽了不少關於胡家小姐的事情,姜書媛總覺得有些不真實,三四年前,胡家小姐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怎麼就能做出那麼多驚人之舉。
比如,興辦文武學堂,比如,高薪聘請落魄的楊秀才爲夫子,再比如,把病得半死的方師父拉回胡家醫治,病好後,讓其在武學任職。
以及,一直默默資助城隍廟,免費提供給城隍廟種兔,教會她們養兔賣兔,自力更生。
這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能做出來的事情麼?
姜書媛很懷疑,可事實又擺在眼前,阿雲一家不會編造不存在的事情來欺騙她們。
胡家小姐是真的菩薩心腸麼?
可是,她對自己的態度,爲什麼有些不友好?
姜書媛看了眼陪在新娘子身旁的少女。
她今日穿了件蓮紅色的夾襖,夾襖邊上鑲着淺灰色的兔毛,蓬蓬鬆鬆的十分可愛,烏黑的長髮梳了個雙螺髻,頭上只戴了個玉蘭花髮箍,簡簡單單卻依舊喜慶漂亮。
這一身,明顯是刻意低調打扮的,她平時穿的衣裳,隨便一件,都比她今日穿的貴氣精緻。
她平靜地站在一身大紅的新娘子旁,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一點也不搶風頭。
胡家小姐很替她二姐着想。
姜書媛眸中閃過幾分複雜。
吵吵嚷嚷了好半響,客人終於漸漸散去。
趙家晚上還要開席招待近親,新娘子的孃家人一般不參加晚上的宴席,所以,賓客散去後,珍珠等人也只能辭別離開了。
只等待三日後,翠珠攜夫婿回門了。
回程就幾步路,王氏感慨,家裡又少了一個人,原本就不算熱鬧,如今更冷清了。
胡長林忙安慰她,說等平順成親後,家裡就又添人氣了。
平順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他過了年就十四歲了,已經懂得不少事情,被他老爹這麼一說,他能不害羞麼。
衆人就是一陣大笑。
珍珠沒跟着笑,她忍着翻白眼的衝動,平順平安這麼小就要準備娶媳婦了?開什麼玩笑,怎麼也得過了十八再說。
她眼珠溜溜轉了一圈,心中想着如何勸服她奶,只要她奶同意,一家人多數就不會有異議的。
“翠珠嫁得近,和在家的時候差不多,隨時都可以看得到。”胡全福拍拍老伴兒的肩頭,安慰她道。
“是啊,娘,村長家就在家門口,天天都能見到。”胡長貴憨笑着附議。
“話是這麼說,可終究是嫁出去的人了,比不上在家裡。”王氏嘆了口氣,翠珠是她從小帶大的,聽話又能幹,向來與她貼心,翠珠出嫁,最不捨得的,就是王氏了。
梁氏抱着平善在後面跟着,聞言不由撇撇嘴,閨女再好不嫁人,留着當老姑娘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啥可唸叨的。
她想起翠珠那豐厚的嫁妝,就覺着肉疼的緊。
“娘,翠珠嫁得好,你還有啥不滿足的,以後趙秀才有了出息,你面上也有光不是。”胡秋香湊近王氏,攙扶着她的胳膊笑道。
衆人說話間,就回到了老宅。
胡家的男子就圍坐在堂屋裡說話,女子們就去了後院。
興奮了半天的秀珠已經在李氏懷裡睡着了,平善也打着哈欠暈暈欲睡,把兩小娃往炕上一放,蓋好被褥睡得香甜。
王氏打發梁氏去廚房燒水泡茶,她們則坐在炕沿閒聊。
“你就別操心翠珠了,你們村長是明白人,他們家會對翠珠好的。”錢氏就拍拍王氏的手背,“柏銘那孩子看着也懂事,你就放心吧,等着明年當太姥姥吧。”
“哈哈~”屋裡頓時一陣大笑。
王氏笑開了懷,就把那點不捨牽掛放開了。
“說起來,嫂子,榮發媳婦幾月份生產啊?”
“快了,就下個月,趕在年前就該出生了。”錢氏樂呵呵地笑着。
“真羨慕你老人家,曾孫都抱好幾個了。”胡秋香坐在一旁說道,她是真的羨慕,大兒子蔣家勝成親三年了,大兒媳肚子還沒動靜,蔣曉燕成親也快兩年了,肚皮也依舊沒動靜,這兩個愁得她頭髮都白了幾根。
“秋香,彆着急,孩子們還小,這事急不來的。”錢氏安慰道。
蔣家勝媳婦兒低垂着腦袋不敢吱聲,蔣曉燕原本笑盈盈的臉也僵硬起來。
成親兩年以上,還沒能懷上孩子,放在哪家哪戶的新媳婦身上,都是擡不起頭的事情。
“是啊,你這做婆婆的,別給媳婦太大壓力了,家勝兩口子還年輕,慢慢來。”王氏也勸道,“玉珠當初也是差不多三年才懷上的。”
胡玉珠的肚子月份大了,喜宴結束後,黃延成就攙扶着她先歸家去了。
胡秋香瞥了眼低頭不語的媳婦,又看了眼神色僵硬的蔣曉燕,心悶不已,她是造了什麼孽呀,人家成親沒幾個月就當爹當娘了,兒媳女兒兩三年了卻一直沒有好消息。
氣氛一時就沉默下來。
珍珠左右看了眼,心裡有些鬱郁,成親兩年沒生娃就被人戳脊梁骨?連頭都擡不起來?
看看,連一向傲嬌的蔣曉燕臉色都僵硬起來,話也不敢吱一聲。
艾瑪,她不能這麼早成親,十八都沒到,就要被催生了,摧殘未成年少女啊。
珍珠蹙起了眉頭,掰着手指算時間。
過了年她才十六,羅璟大哥還沒成親,她和羅璟的婚事還能拖一拖,後年就不一定了。
如果非要後年成親,就定在年末,到時候,她也快十八了。
成親後,拖個兩三年再說別的,嘿嘿,她默默打着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