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郎機炮的子母銃設計固然精妙,開創了火炮連續發射的先河,但只要有了現成的例子在,想要仿製並非難事,真正讓其可能形成技術壟斷的,還是製作子銃和母銃的材料。
沈柏奕笑着道:“艾伯格他們能以自己的國名爲這火炮命名,確實是有着引以爲豪的資本的。他們用來製造炮筒的材料強度很大,若是換了冶煉技術落後的小國,哪怕比對着實物仿造,沒有原材料,照樣只能乾瞪眼。”
“好在我朝冶煉技術先進,對銅、鐵的鍛造更是爐火純青,趙金寶精通佛郎機炮的構造原理,有他在一旁把關,我們才能在不斷的嘗試和改進中,最終將子銃的數量從五個增加到七個。”
沈柏奕爲人沒什麼架子,這些時日和槍炮匠同吃同用,工匠們對他是打心底裡信服,相處起來很是親和自然。
饒是如此,被沈柏奕這麼一誇,趙金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無措地撓了撓腦袋:“我就是個普通工匠,只會悶頭幹活,哪有那麼厲害……還是多虧沈大人,沒他指明方向,我們也不能這麼快仿製出來。”
“好了,大家都有功勞,就別互相推來推去的了。”
梅峰一邊笑着,一邊鼓勵般地拍拍趙金寶的肩膀,而後又看回到沈柏奕的身上:“從五個子銃到七個子銃,看似只是簡單的數量增加,可若是應用在實戰裡,殺傷力便會有一個質的提升。”
“有朝一日要是對上‘正宗’的佛郎機炮,咱們這改良版也能不落下風。”
“這怕不只是不落下風,而是全面碾壓了。”顧雲霽眉毛一挑,插話進來,“沈大人爲人實際,向來不說大話,能被你稱爲‘改良版’的火炮,應該不止這一處優點吧?”
“知我者,顧大人也!”沈柏奕一副得遇知己的欣慰模樣,哈哈一笑,“若只是增加子銃,根本用不着我們通宵達旦地研究一個多月,真正耗費我們大量時間心力的,還是在於射距的提升。”
“既然是用於海戰的火炮,那麼除了威力之外,自然是射距越遠,越佔優勢。然而若是不提精準度,再遠的距離也是白搭,不僅要打得遠,還要打得準,這樣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
顧雲霽問:“那咱們改良版火炮的射距是多遠?”
沈柏奕沉吟道:“目前看來……理論上的有效射距應該是不到三裡。”
“三裡?而且還是有效射距!”蘇旗驚眼睛一瞬睜大,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可還記得,那日在佛郎機商隊的船上時,艾伯格特別驕傲地說他們火炮的有效射距是一里多,那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三裡的有效射距,就是佛郎機炮的三倍,正如雲霽所說,這哪裡是什麼改良,分明是碾壓式的打擊!沈大人,你確定你沒有誇大其詞嗎?”沈柏奕正色道:“事關朝廷剿倭大計,失之毫釐,放在實戰裡就是差之千里,我又怎敢誇大其詞?不過我也說了,這是理論上的最佳情況,實戰中或許有一些偏差。”
“咱們這槍炮廠是前段時間上奏,朝廷批下來的臨時作坊,材料工具有限。佛郎機火炮仿製成功後,爲了節省材料,我們只做了簡單的發射試驗,對其性能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戰場情況複雜,誰都不能保證改良火炮的每一次發射都能達到三裡的有效射距,受風力、視野等影響,其有效射距或許達不到三裡,甚至只有兩裡也不是不可能。”
見沈柏奕一副嚴肅的樣子,顧雲霽卻是輕鬆一笑:“如沈大人你所說,哪怕是按照最悲觀的情況來估計——即兩裡的有效射距,也勝過原版的佛郎機炮太多了,可莫要妄自菲薄。”
沈柏奕對自己的研究成果自然是有信心的,他是擔心蘇旗等人對改良火炮預期過高,產生錯誤判斷,屆時影響戰局,所以才做盡量保守的估計。
顧雲霽仔細比較一番後,徹底放下心來:“至多七次的連續發射,將近三裡的有效射距,更大的體積和殺傷力……這樣一看,相比起原版的佛郎機炮,我們的改良火炮可謂是在方方面面都有優勢,此後便可不必忌憚這類先進火炮被佛郎機人壟斷了。”
火器技術也是國家軍事實力的一部分,誰都不願意在某一方面落後於人,如今真真切切地瞧見了改良後的火炮,衆人自參觀戰船那日起縈繞在心頭的愁雲才漸漸散去,重新露出輕鬆的笑意。
梅峰笑道:“聽你們這話裡話外都在和佛郎機人的火炮作比較,可別忘了,咱們現在和艾伯格他們還是合作關係,說不定未來幾十年內都不會有跟他們交戰的機會。眼下研製火器的主要任務,還是爲了剿滅高世殊一派的倭寇。”
“那不就更不用擔心了嗎?這簡直是殺雞用牛刀。”說起高世殊,蘇旗輕嗤一聲,“若說先前聯合佛郎機商隊,截胡了他們賣給倭寇的火器,有十分的把握剿滅高世殊,那麼如今研製出了這改良版的火炮,便是相當於有了十二分的把握!”
“等兩方交戰的時候,不管高世殊他們用什麼戰術,咱們只用將改良版火炮對準他們的船隻,一氣狂轟亂炸過去,怕是給他們打得渣都不剩,那羣倭寇焉能有命在?”
梅峰點點頭:“話是如此,但我們也不可掉以輕心。自從徹底堵死倭寇補給之後,高世殊基本上是不可能再翻盤了,幾個月的消耗過去,他們多半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高世殊是個瘋狗性子,絕不可能認輸投降,死之前都要試圖咬你一口肉,他必然還有一次竭盡全力的反撲,咱們要做好準備。”
衆人紛紛應和下來:“梅總督放心,如今佛郎機人的火器已經全部到貨,水師訓練也有了一定成效,應對突發情況是沒問題的。我們一定加緊巡邏,時刻關注高世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