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是她那坎坷多桀的人生裡最美好的時光,是她滿目瘡痍的青春裡唯一值得留戀的時光,這段時光幾乎佔據了她全部的記憶,這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的短暫的美好,令她窮盡了一生來回味。
那個時候,他們每天都在一起,他們一起工作,吃飯,聊天,嬉戲,她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呼吸,盡情的享受他迷人的笑脯,放縱地傾聽他磁性的男音,他是她快樂的源泉。
他們出雙入對,形影相隨,他們是那個灰暗破敗的小鎮上一道亮麗的風景,帥男靚女,天造地設,天生一對,每次他們經過時總有一些無聊的人在他們身後指指戳戳,他們是那些人議論的焦點。
這些人喜歡捕風捉影,喜歡破壞美好,喜歡無事生非,他們熱衷於打探別人的隱私,他們享受靠觀望別人的痛苦帶來的快樂,他們把原本普通簡單的事情變得一波三折,面目全非,他們靠主觀的捏測造謠誹謗,歪曲事實,大肆揚惡抑善,以此來告慰他們那空洞,蒼白,扭曲的靈魂,他們藉此得到毀滅性的快感。
那些長舌婦們說她早已和他同居,甚至流產墜胎,她們不看好他們的戀情,她們盼望着他們的戀愛夭折,總之她們把她們能夠想到的罪惡全加在她的頭上,把能夠潑的髒水全潑在她的身上,這些殘忍的同類,像赤練蛇一樣時時昂起頭來想咬她們的同類一口,她們羨慕,妒忌,恨,她們對接受美好有一種天然的抵制力。
這些所有的不利於她的議論她都充耳不聞,她不在乎她們說什麼,她只需要他的愛,她的世界裡只要有他就足夠了,是他讓她灰暗的人生明快,亮麗起來,是他讓她走出抑鬱消沉的低谷。
那個冬天結束了,春節放假她在對他無休無止的思念中親眼目睹了母親日益加重的病情,貧困使他們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最愛的親人在病痛的折磨下一點一點的離她們而去,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比眼睜睜地看着親人離去而無可奈何的痛苦呢?
不說那些高昂的醫藥費,單說吃那些大量的無濟於事的藥,也日漸摧毀母親貧弱的身體。家裡已欠債累累,再也沒有人願意借給他們錢,他們徹底的束手無策。
母親有時連吃飯都掉筷子,做家務時常常打碎婉盞,有時腿抽畜的倒下無人知曉,這讓這個不幸的家庭在萬家喜慶的節日裡愁雲慘淡,黯然嘆息。
儘管這樣母親還是堅強的挨着,盡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她生怕孩子們擔心,最怕影響弟弟的學業,弟弟是父母的心肝寶貝,寄託着他們所有的希望,他的成長對這個家庭至關重要。
這個破落的小村莊,貧窮,落後,閉塞,是有名的光棍村,這些窮孩子們沒有任何出路,只有靠讀書還有一線希望,而這一線希望也像海市蜃樓,是那樣的縹緲無望,但是絕大部分人還是寄希望於讀書,母親認爲弟弟的學業一旦受到影響,後果很可能是加入這裡的光棍行列。
可是母親已無力供養他,母親總覺得是她拖累了這個家庭,她拒絕治療,拒絕吃藥,情緒低落,她盼望自己快快死去。她們都很擔心母親,擔心母親自尋短見,父親悄悄囑咐他們,要留心母親。
她看着母親的樣子痛苦的近乎絕望,內心像撕裂一般的難受,可是她絲毫不敢在母親面前表露,母親也把照顧弟妹的希望寄託於她。父親已經太辛苦了,母親的病痛和繁重的勞務已使他過早地步入遲暮老人的行列,父親常常借酒消愁,解乏,而酒精使他更加遲鈍,衰老。
她是家中的老大,她必須挑起這個重任
那些痛苦難熬的日子裡,那些心力交瘁的日子裡,她全靠着懷揣着對他的愛支撐着,是愛情讓她看到未來是有希望的,生活是美好的,所以一定要撐起來,走過去。
她暗暗發誓不論多難一定要把弟妹培養成人,完成母親的心願。
短暫的假期過去了,她懷着沉痛和幾分再次見到他的欣喜的心情又匆匆來到單位。
單位裡又分配過倆個女孩來,都安排在打字室裡工作,負責打字,印刷,她們倆分擔了一部分她在鎮政府如干雜活般的工作,但是這倆個女孩和她截然不同,簡直是天壤之別,用這裡的人的話說她很老實,說白了就是說她死心眼,不會在領導面前表現,而這倆個女孩卻很是順應了“時代發展的潮流”,“與時俱進";很快成爲劉須的接班人,她們倆人主動給倆位領導打掃衛生,每天早早起牀等候在打字室裡,偶爾因爲爭搶着爲大領導打掃衛生而鬧點兒小別扭。
這兩個女孩很快受到領導的賞識,在開例會的時候經常被點名誇讚,很快她們成爲衆人交相稱讚的對象,相形之下在衆人眼裡她顯得很無能,雖然是大學本科畢業生卻沒有“實際能耐”。
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他的看法,她有她自己的價值觀,有自己的人生觀,她瞧不起這些趨炎附勢的人,在這污濁不堪的洪流裡,她堅持保持潔身自好,絕不媚俗。
喔,很久沒有提起黃娟了,這位大小姐自從那次表達愛意失敗之後,賭氣回家在春節之前再沒有在單位出現,新年開始後,她又容光煥發的穿着一身昂貴的名牌服裝,打扮得更加時髦,出現在單位裡,只是她的這種打扮在薛冰看來遠看花紅柳綠,近看卻猙獰恐怖。
黃娟對她簡直恨之入骨,她們同住在一個房間裡,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小心的和黃娟相處。
黃娟經常在蔣鋮面前拿她那身褪了色的寒酸的牛仔服開涮,在黃娟看來這身牛仔服是她的對手的致命弱點,她抓住這一點傾盡全力攻擊,她以她家庭的優勢在薛冰面前居高臨下,盛氣凌人。只可惜她愈努力離她的目標似乎愈遙遠,而她卻愚蠢的以爲她的每一擊都擊中了要害。
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證實,她清楚的記得那是在夏日的一個玫瑰色的傍晚,晚霞將天空染成緋紅曖昧的暖色,蔣鋮在回了一趟家之後,突然微笑着神秘兮兮地給她拿過一個精美包裝的袋子,她詫異的問:“這是什麼?”
其實她從他的表情裡已經預感到這可能是他送給她的禮物,心裡激動的撲通撲通直跳。
他笑了笑說:“打開看看。”
這是她第一次接受男人送給她的禮物,而且是她心愛的男人送的禮物,她迫不及待的打開,是一件薄薄的粉色真絲連衣裙,衣服的樣式簡潔大方,是她喜歡的款式,喜歡的顏色。
他俯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爲我穿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