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清楚,卻阻擋不了天罪的腳步。
輕輕笑笑,徑直向着太陽前進。
前方路途遙遠,不知蹤跡,心中萬千感慨,無處尋覓。
只有林間野獸時不時傳來的吼叫聲,讓天罪意識到他還在這裡,活着,奔跑。
走着走着,天罪不知爲什麼竟然開心起來,哼哼呀呀,唱起了歌。
也不知道爲什麼,在這種充滿了未知的林間,他總能想起那首歌。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裡,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麼我一定會去……”
過了樹林,前方柳暗花明。
一處絕壁連天,四下寂靜無聲。
淨土宗,再次看到了它。
“呼……”
天罪重重的鬆了口氣,他真的害怕自己沒啥方向感,走錯了,怕是真不知道要在森林中迷到何年何月。
山門尤在,卻人去樓空。
明明僅僅數月,卻讓天罪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隔絕於兩個世界,就是會讓人有這樣的錯覺。
咳嗽一聲,天罪仰頭喊了兩嗓子。
他期盼有人來接自己,或者來阻攔自己,反正有人就好。
但事實上,這山門此時卻靜的可怕,別說是人,便是山林間的獸鳴都消失無蹤,彷彿一切都變成了啞巴,就連‘風’都捂住了自己的嘴。
既然沒人,門便是路。
擡腿便走了上去,一行數十里。
山間樓閣,無人無聲,好似整個淨土宗所有的人都消失了一樣。
隨便找了一個閣樓走了進去,桌椅板凳都在,梳妝衣櫃也整齊,倒是不像慌忙逃走,而是像是有事外出,正巧不在家一樣。
又走幾個房間,每個都是這樣。
天罪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這裡的情況確實有點奇怪了。
淨土宗出事了?
不應該啊,即便是有滅門之禍,這裡也不會這樣平淡安然的保持現狀,而僅僅是‘沒人’。
但如果真的出了事,那小劍她們吶?走了?不會,她們等不到自己,是決計不會離去的,那麼……也出事了?
天罪的心再次揪了起來。
他很費解,又有些無奈,爲什麼自己身邊總會發生這樣奇奇怪怪的事。
正感到無處使力,突然前面黑影一晃,曾經帶他上山的老嫗便站在他的面前。
老嫗先是一陣驚訝,隨後又是一聲苦笑,說道:“公子到底還是從死亡中回來了,只是……看來公子也付出了一些代價。”
天罪一愣,隨後馬上明瞭。
摸了摸自己白色的頭髮,又揉了揉自己泛白的雙眼,笑道:“生死磨難,逃過已然不易,自然要付出代價,這對於在下來說,已經算是賺了。”
老嫗也點頭道:“是啊,這天下能從四大刑罰中走出來的,公子算是第一人,想來也是唯一一個。”
天罪緩緩擺了一下手道:“夫人謬讚了,不過……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嫗嘆了口氣道:“公子行事落落大方,往往出人意表,實乃聖王之風,只不過公子那幾個女人,卻實在不讓人省心,尤其不講道理。公子進入封印之後,她們不想着把公子救出來,反而要跟淨土宗爲敵,而且修爲也算不俗。”
天罪眼皮抖了一下,也同樣嘆了口氣道:“人……還活着嗎?”
老嫗點頭道:“公子大名上達天聽下至百姓,淨土宗雖然傲慢,但也不敢將公子所愛之人刀斧相向,只不過抓還是要抓的,關也是要關的,如今她們便在虛橫山。”
天罪道:“那可否將她們放出來?此次事件全由在下而起,不管淨土宗有如何損失,在下一力承擔,便是淨土宗想要半邊國土,在下也會幫你們想辦法的。”
這話說的就太狂妄了。
半邊國土?
便是一國天子,也不敢說出這種話。
老嫗卻點了點頭道:“老身相信公子所言,更相信公子的實力,公子既然說了,便一定能夠做到,只不過……哎。”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大門大派,若想千古流傳,便不能是一言堂,一人地位再高,說出的話也不是天聽。即便宗主念着公子的好處,試圖將那幾個女人放了也是不可能。”
天罪皺眉道:“宗主也不行?”
老嫗點頭道:“這淨土宗有十大山門,每座山門都有一位長老閉關修煉,這些長老,不管是在修爲還是資歷,亦或是輩分上,都比宗主只高不低,甚至有些即便宗主見到了,也要行後輩跪拜禮。公子上山時鬧出的動靜太大,將不問世事的她們硬生生逼出了死關,如今正是她們將那些女子抓住,如若公子想救,便要說服那十位長老。”
天罪道:“靠說的……有用嗎?”
老嫗苦笑一聲道:“自然無用。”
天罪道:“靠打的,在下能是她們的對手?”
老嫗沉吟一陣,隨後道:“公子修爲幾近天人,自然……自然會有辦法的。”
天罪眼角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傢伙,‘幾近天人’這樣的評價算是極高了,可還是說‘會有辦法’,而不是說他肯定能打過那是個老太婆。
顯然這十個老傢伙修爲高的已經不能用常理評判了。
天罪嘆了口氣,問道:“敢問老夫人,這十位長老如今何處?”
老嫗說道:“虛橫山前十仙山,公子只能一座一座山峰走過去,才能到那虛橫山,救你那些女人,而十位長老此時正在十座仙山之上。”
天罪又嘆了口氣,擡手道:“還請老夫人帶路。”
老嫗點了點頭,便一句廢話不說,直接走在頭裡給天罪帶路。
一邊走,老嫗突然轉身說道:“對了,還有一事不敢隱瞞公子。那十位長老從未想過公子可以在那誅神劍罰下存生,所以……她們是打算將公子那幾名紅顏知己煉化,成就她們登天捷徑。”
天罪心中猛然一跳。
‘煉化’。
這個詞他知道。
在這片大陸上,煉化這個詞很普遍,煉丹的時候要把重要的材料煉化,鍛造兵刃的時候也會用到煉化的程序,修煉的時候往往也需要煉化自身骨血,讓人脫胎換骨。
但如果這個詞用在人類的身上……
那便是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之一。
煉化,很簡單,就是把人扔到一個磨盤一樣的東西里面,攪成粉末,骨血皮肉如同漿糊一般,注入到一件容器之中,再用奇異之火煅燒經年,最終結出‘命丹’,服用者可立即繼承對方的四成修爲和境界,是提升修爲最快的方法之一。
但……極少有人會這樣做。
因爲這根本就是邪魔歪道,若是一旦有人使用又被外人發現,則會整個大陸聯合起來羣起攻之,即便你修爲再高,頃刻間也是萬劫不復。
天罪眉頭抖了兩下,冷聲道:“在下一直以爲這淨土宗也算是名門正派,行事雖然或多詭異,但終不離大道,怎麼?也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老嫗嘆息道:“此時說與公子聽,便是不怕公子將它散佈到大陸上去。關於此事,整個淨土宗都是不願,只不過幾位長老壽元耗盡在近,數百年修爲馬上付諸一炬,她們豈會束手待斃?公子那幾位紅顏知己每人都是天賦異稟,有無蹤無形無根之人,有金尾靈狐,還有天地孕育而生之人,每一個都是千百年難遇之人,如若有了她們的資質,那麼頃刻間突破百年束縛也並非不可能。
將死之人反而越發瘋狂,這件事誰都制止不了。
之所以將這件事告訴公子,也是希望公子可以阻止此事,以免淨土宗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天罪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沒有再說一句話,低着頭,沉默着跟在老嫗的身後,一點點向上走着。
直到面前峰迴路轉,一連十一座高峰憑空出現在眼前,天罪才沉聲問道:“在下還有多長時間?”
老嫗轉頭苦笑,伸出一根手指說道:“一天,十二個時辰。等到明日這個時候,時節進入至熱,是一年中最熱的一天,同樣,也是幾十年來唯一一次的日冕之日。天地至陽之時突然轉回至陰,陰陽轉換,萬物洗淘,是最適合煉化人命之時,到那時,再也無人能阻止她們了。”
天罪恨聲問道:“你們真的盡力了?”
老嫗苦笑一聲道:“宗主出言阻止,此時一條命只剩半條,由連天綾包裹冰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恢復,活着跟死了差不多了。”
天罪先是一愣,隨後冷哼道:“一個門派全是女人,陰陽失調之下總會迸發出瘋狂之事瘋狂之人。”
老嫗沒有生氣,反而是點頭道:“淨土宗每隔百年就會出現一次劫難,有人說是天命所致,其實仔細回想,哪一次不是因爲自己的瘋狂而害了自己?不過淨土宗卻能一直保持到現在,而且愈加強盛。
瘋狂,雖然是不好的,但能在瘋狂中存活下來,卻是一次洗練,一次增強。”
一邊說着,兩人就來到了第一座山峰的頂部,前面有一個小小的山洞,洞口由斷龍石阻隔,只不過斷龍石已經從中破裂,出現一個不協調的孔洞。
老嫗又說道:“此處是第一峰,從這裡接連到那虛橫山,山下便都是淨土宗的弟子,組成萬象青光陣,一旦到了明日此時,便是一隻蚊子都無法從這裡經過。既然阻擋不了那些長老,淨土宗能做的就是把這煉化人命的消息死死的困在這裡,永遠禁錮它。”
天罪點了點頭,再次深吸一口氣,晃了晃自己的手臂,感受自己的控物之法,還有那……藍級的修爲,自嘲一笑,朗聲道:“還請老夫人讓那第一位長老出來。”
老嫗轉過身來,靜靜的看着天罪,突然攤了攤手,又拱手說道:“淨土宗隱世第十長老,見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