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一聲長長的嘆息,天罪停下腳步,盤膝坐了下去。
雙手垂在膝蓋上,彷彿睡着了一樣。
小劍的聲音消失了,徹底不見了。
天罪卻依然沒有動,一坐,便是一天多。
良久後,他才終於睜開眼睛,目光直視前方,沒有看什麼。
用平淡的語調說道:“是神?是鬼?亦或是人?這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在看守?在下感到很奇怪。”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跟什麼東西說話。
但……
只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虛空中飄來。
“我也覺得很奇怪,你已經過關了,已經可以走出去,爲什麼要坐在這裡,等待如此之久?”
天罪聲音依舊平淡的說道:“因爲在下有一個疑問,並非是你的身份,而是……爲什麼,爲什麼你可以洞察在下的心靈?僅憑在下所知,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存在能夠知道其他人的思想,即便是神靈。你爲何會知道在下心中最重的就是小劍,爲何會知道在下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難道你真的能看到在下的記憶嗎?在那繁雜的如同江河瀚海的記憶長河中,尋找到你想要的?”
蒼老的聲音笑了一下,說道:“呵,你真是個奇怪的小子,你就這樣害怕被人知道你心中所想嗎?你真的是有那麼多秘密的人嗎?不過,放心吧,我並沒有可以洞悉你思想的能力,這只是一個陣法,你心中最想見的人,最重要的人,就會出現,你自己的想法會補足陣法的能力,這完全是你自己在鬥你自己。”
“原來是這樣啊……”
天罪微微點了點頭,總算放下心來。
站起身,猶豫一會,卻又再次坐下。
微微揚手,朗聲說道:“你又是怎樣的存在?在這裡待了多長時間了?這是什麼樣的通道?爲什麼可以連接兩個不同的世界?很奇怪,也很讓人好奇,不是嗎?”
蒼老的聲音苦笑一聲,說道:“我是什麼?呵呵,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我曾經是人類?亦或是……神鬼?不清楚了。在這裡多久?同樣不記得了,彷彿我這一輩子都在這裡,靜靜的看着人們通過這陣法,有些人過去了,有些人沉迷了,被陣法吞噬了。
無數歲月,無數人。
但最奇怪的就只有你。
很少有人心中最想看到的,是一個人,我知道這世界很多人總把情情愛愛的掛在嘴邊,但在這種混沌之中,驚恐緊張之下,大多數人想到的是自己,還有一些人想到的是權勢,是金錢,還有……食物。
而且通過了關口,卻還留下的,便只有你一個了。
你好奇我,我同樣也對你很好奇,你到底是怎樣的人?爲何出現在這裡,又爲何要走這條通道?我相信不管在什麼樣的世界,你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重建自己的生活,一生或者大富大貴,或者逍遙快活,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至於這裡是什麼通道?這裡啊……是輪迴。
連接的是怎樣的兩個世界?呵呵,輪迴所連接的,自然是生死。
那一邊是死地,這一邊是生地。”
天罪一愣,隨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這麼說來,在下之前所處的世界,就已經是死地,在下算是死而復生了?”
蒼老的聲音說道:“不,你還沒有到死地。興許原本你是需要去的,但你確實只從生與死之間的夾縫中出現的,所以你也僅僅經歷了一個陣法罷了。”
“這世界上真的有所謂的‘死地’?”
“有生,自然有死。死有死界,生有生地。呵呵,不過兩者之間的關聯卻不太大。並非是生者死後便去死界。有人能去得,有人去不得。”
“呵呵,難道生死之間,輪迴轉世還需要身份地位,修爲品級?”
“非也非也,有輪迴,但無轉世。死了便是死了,生者也終將死去,跟着兩個世界卻並無關係,天地有句話,生者短暫,死者永恆。實際上不管生地還是死界,都有來來去去,生生死死,沒了便是沒了,指望着還能再活一次,再來一輩子?那就有些異想天開,十分可笑了。”
天罪皺了下眉頭,他聽懂了一些,但還有一些不懂。
因爲矛盾,因爲……好似繞口令。
忍不住問道:“有輪迴無轉世?既然沒有轉世,這輪迴,又是什麼在輪迴?豈不自相矛盾?”
蒼老的聲音笑了笑,卻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是說道:“你確定你還不走嗎?雖然千百年間難得有一個人可以跟我說說話,但……這通道耗磨的是你的壽元,若是再待下去,只怕你永遠就出不去了。”
天罪微微點了點頭,知道這些問題對方是不想回答了。
便站起身來,衝着混沌迷霧之中拱了拱手,颯然而去。
等天罪離開好久,一個身影從迷霧中走出,站在天罪曾經坐着的地方,低頭看了看。
蒼老的聲音禁不住嘟囔道:“呵,還真是一個有趣的小子,咦?爲何我感覺自己還會見到他?不可能不可能,這生死之路,輪迴之所,一人一生只能來一次,又怎麼可能看得到?看來真的是老了。”
……
走出那通道,天罪便是一愣。
眼前並非高山,反而是低谷。
低谷中有村落,炊煙裊裊。
幾個孩童在放肆玩耍,毫不顧忌其他。
看到天罪來了,對於這樣一個外人,也都是好奇的看着,甚至跑上來上下打量着他,滿眼的好奇。
而這一幕……天罪曾經看到過。
一模一樣,不光那些孩子的模樣,還有他們的表情,動作,都是一樣,彷彿是一切重新再來一遍。
輪……回……嗎?
果然,孩子們再次跑了回去,這次天罪沒有追上去,而是找了一處高崗,靜靜的看着村莊的動向。
那些詭異的黑袍人,再次從村莊中走了出來,手中拿着各式的器物,有人高聲吟唱,有人低頭行走,整齊的隊伍嘩啦嘩啦的向前邁進。
天罪的眉頭鎖了起來,他生怕自己再次不明不白的昏過去,回到那部族之中,三個月,他可不想再在那裡呆上三個月。
黑袍人走出村子,這次天罪卻沒有直接昏倒,而是清晰的看到他們繼續向村外走去,沿着村子的一條道路,持續走向遠方。
非但沒有來‘管’天罪,就是連看他都沒有看上一眼。
直到村口,那些黑袍人彷彿是走進了什麼‘屏障’,在前方一個明明是平坦的對方,就憑空消失了。
一排人,一個個的走進去,盡數不見了。
天罪依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甚至直到現在,也說不上來他們到底是不是‘人’。
他們就這樣走了,讓天罪稍微有些安心,但……怎麼離開這裡,又怎麼回到外面的世界,天罪卻依然是一頭的霧水。
不過就在那黑袍人的隊伍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彷彿黑洞一樣的門。
雖然顏色不同,但跟那個族羣世界中看到的白門實在是太像了,根本就只有顏色不同罷了,其餘都是一模一樣。
天罪眼睛一亮,趕忙從山崗上衝了下去,直接衝進了那黑門。
身體在進入之前,突然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轉頭一看,一個孩子正一臉笑容的站在他的身後,咧嘴說道:“哥哥下次還來玩哦。”
玩?!
天罪猛地頭皮發炸,背脊瞬間被汗水打溼。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不待多想,身子便徹底進入黑門。
天罪立即感受到身體被一股力量來回拉扯,整個人都有種要瘋掉的感覺,彷彿是承受五馬分屍的酷刑。
但緊接着,身體又是一輕,眼前事物也突然發生變化,再回首,竟是已經出了那個通道。
天罪置身一片茫茫大山之中,舉目望,四周全是樹林山石,分不清東南西北。
但他心中卻是無比激動,因爲他知道,自己算是出來了。
從其他的世界逃離出來,再次回到自己的世界,天罪感到欣慰,還有一陣安心。
不過這裡是什麼地方?
一定是十萬大山之中,淨土宗的附近,但具體在哪,他卻是不知道了。
揮舞了一下手臂,晃了晃自己的大腿,嗯,身體已經恢復了,病痛已經消失了,狀態跟在那族羣世界中一樣。
修爲沒有了,但控物之法卻更加靈便了,身體也出現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對於周圍的認知更加的細緻和清晰。
他知道這是風身雲體的效果,那些日子在朝霞下練武,讓風身雲體真正屬於了他。
但天罪還是有些失望的。
因爲曾經自己的力量可謂是繁雜,東晉國那麼長時間的修煉,讓他把握到一種‘登天大路’的韻,也同樣有那種修爲境界,可是如今,這些卻全部消失了。
記得在高樓之中,那些老頭子總說他是‘上天眷顧之人,是這天底下距離神靈最近的存在’,可是如今這種資質卻明顯消失了。
有得有失,說不清是哪個好哪個差,不過‘改變’總不是天罪想看到的,畢竟那麼長時間的努力如果都白忙活了,那不是要虧死?
而事實上,天罪真的是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有多好。
他之前的力量雖然多,幾乎身體中吸納了世界上所有的力量,甚至闇氣都沒有放過,有一種‘海納百川,萬物蟄伏’的勢,堪稱世間第一人。
可是他的那些能量總跟這個世界有些格格不入,不管是‘五天之物’還是‘宇宙本源’‘生命本源’,跟這個世界都沒有太大的關係,所以他擁有這天下最讓人覬覦的身體,唐僧肉一般讓人垂涎,但修爲卻真的很低。
從最開始的毫無修爲,經過無數次機緣之後,還是個倒黴的綠級。
身上資質星再多,本質太低,也是白費。
但現如今卻不同了,原本他在東晉修煉的便是‘境界’,希望打開一條‘另類的道路’,越過資質的鴻溝,直達天聽。這很難,成與敗還得靠運氣。
接着便是身中奇異劇毒,讓他生命垂危,反而令他微微洞悉這天地至理,掌握生死轉化間的奇妙韻味,從而有了那種玄之又玄的‘韻’。
隨後,他又將風身雲體融會貫通……
這簡直就是易經洗髓脫胎換骨了!
只是他自己卻不清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