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整整十多天的時間,都無時無刻陪伴在王昃的身邊。
那些‘酷刑’其實很難習慣,但王昃還是習慣了,甚至習慣了一直有那樣一個人在照顧他,也習慣了自己不能動的身體。
習慣會成爲‘自然’,當自然被破壞的時候,人會十分的不適應。
所以當王昃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動了之後,他依然還是躺在那裡,裝作自己還是未能解毒的樣子。
於是就這樣,又是十天過去了。
這一日老者突然再次走了進來,皺着眉頭看着王昃,僅僅在他小臂上按了一下,隨後說道:“你應該早就好了。”
王昃眨了眨眼睛,說道:“興許我的身體太弱了一些,別人是十天就能好,我卻要一個月。”
老者只是白了王昃一眼,隨後對女子說道:“你應該知道他已經痊癒了的。”
女子搖頭道:“是嗎?我可不知道吶。”
老者眉頭皺了起來,隨後突然轉身在王昃的額頭上一點,王昃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整個人就從牀上跳了起來,身體不停扭動,持續了一分多鐘才停下來。
他愣了一下,隨後故作驚訝的喊道:“啊!我好了!太好了,我突然就好了,能動的感覺真好!”
“哼!”
老者又發現了王昃身上的一個‘優點’,他也不點破,而是沉聲說道:“既然好了,那你也可以離開了,這裡是深山,你們這些城裡人一定住不慣,就今天吧,我會親自把你送出去的。”
就這樣,王昃被送走了,還帶着一個包裹,裡面塞了幾張大餅。
老者故意繞了一些彎路,尤其在林地之中,每一個彎路都是一處屏障,走過去,再想走回來,沒有個幾年的熟悉是絕對不可能的。
接連走了四個多小時,才從這高崖之上走到森林外面,那裡有一條公路。
“你在這裡等上幾個小時,肯定會有車從這裡路過,至於能不能讓他們捎上一段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還有,如果實在等不來車的話,循着這個方向一直走,大約走上三天,就能看到城鎮了。”
說完,再沒有一丁點的交代,就轉身走進林子,只一會功夫,就消失不見了,留下王昃一個人在那裡傻傻的發呆。
老者回到那高崖之上,瞪了一眼自己的孫女。
女子卻仰着頭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已經好了,這個臭小子,興許是就喜歡挨欺負,被折磨了反而高興。”
“胡說。”
“對了爺爺,你也挺看好他的,爲什麼不把他收做徒弟啊?之前你不是還說過,這一門的傳承就要在你這裡斷了,你會愧對先祖的嗎?”
“徒弟一說只是平時的牢騷,這一門……絕了便絕了,沒什麼可遺憾的。還有,這世間男子無數,你卻都看不上眼,爲什麼會對那個討厭的小子另眼相看?”
“我纔沒有另眼相看,我也覺得他很討厭吶。”
“哼,如此就好。”
“不過……爺爺啊,你說那個討厭的小子會回來嗎?”
“怎麼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的生活在外面,在都市,在真實的世界中,只要離開這裡,他只會把這裡當做一場夢。即便他真的想要回來,哼,這深山老林的,超過二十年的獵戶都能在這裡迷了路,他又怎麼可能回得來?”
“哇,”女子表情沒有一絲驚訝,捂着腮幫子說道:“看來如果他想要回來的話,就肯定會迷路餓死在這老林之中嘍,好可憐好可憐。”
“少拿話擠兌我,人生在世,命途自選,即便是在這林子裡餓死,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不自量力導致死去,一點都不值得可憐。”
說完,老者就回去自己的屋子了。
只留下女子轉頭望向窗外,又看了看那張王昃躺了二十多天的牀,再看了看那個大木桶,隨後一股腦的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一天過去了,第二天又過去了。
女子終於走出這個小屋,將房門鎖上,撇了撇嘴,嘟囔道:“看來是真的走了。”
接着,還有那平淡的生活在等待着她,修煉,生活,彷彿就是她的全部,突然多出一個討厭的男子,就像是在一杯咖啡中加了一塊方糖,調劑一下罷了。
她是這麼想的。
卻不知道,在喝慣了甜甜的咖啡之後,就再難去喝黑咖啡了,會覺得很苦。
又是兩天過去,女子突然發現自己練功的進境有些慢了,明明很用心,但總感覺缺少點什麼。老者有時會來看她練功,有時也會嘆口氣。
“污了一潭水很容易,但要讓它再恢復潔淨,卻要很長時間……”
又過一天,彷彿一老一少已經忘記了曾經有個人住在這裡過。
可就在這個時候,平靜的小村莊來了個人,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身上還有傷,整個人也很瘦,好似逃荒的難民。
這不是別人,正是王昃。
“你怎麼回來了?”
女子跑出來,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眨了眨眼睛,走上前去在他的胸口捶了一下,然後一臉淡然的問着。
王昃嘿嘿笑道:“放假嘛,回家沒啥意思。”
“那怎麼弄得這副模樣?”
“我雖然能記得路,但這路還真有點難走,還有……老先生啊,您可沒說這林子裡面還有狼啊!”
王昃正巧看到老者也走了過來,便苦着臉說了出來。
王昃生來過目不忘,所以學習方面一直很優秀,所以這條其他人註定會迷路的道路,他可以絲毫不差的走回來,只不過……一個一輩子連雞都沒有殺過的傢伙,卻要去跟孤狼較量,能勝就已經是奇蹟了,還能走到這裡來,王昃都覺得自己的運氣是不錯。
只不過在那三個日夜裡,他不眠不休的跟一隻如他一樣飢寒交迫的蒼狼鬥智鬥勇,最終一人一狼筋疲力盡後,王昃反倒將那狼給咬死的事……他就真的不想再提起了。
代價,差點付出生命,只爲那張讓他才一離開就無比懷念的俏臉。
“傻瓜。”
女子突然笑罵了一句,面容鮮活了起來。王昃呆呆的看着她,隨後張了張嘴,並沒有說出想要說的話,就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了。
於是王昃就成爲了老者的徒弟,而女子也成爲了他的師姐。
一個暑假過去了,然後王昃只給了家裡一封信,就‘逃學’了,接着是一年,然後是七年。
七年之後,一個小屁孩長大成人了,師姐卻沒有絲毫的變化,好似歲月並不能從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不過兩個人的關係,卻越發的尷尬起來,因爲師傅。
直到師傅去世的那一天,王昃至今還記得當時師傅說過的話,‘你們兩個絕不能在一起……彼此守望,這樣不好嗎?……到時候你會抉擇,我不認爲你會選擇這裡。’
不明白,王昃一點不明白,他心智已經跟身體一樣,徹底成熟了,所以原本就優秀的智慧,此時更是不凡,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想不明白師傅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最終只能把它當做是師傅臨終時有些糊塗了,胡言亂語了。
不過……王昃卻不會因爲這點而無視師傅的話。
所以他選擇了離開,在師傅才過頭七的時候,就瞞着師姐離開了山崖,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城市中去。
當然他知道在自己連夜離開的時候,師姐並沒有真的睡着,她在山崖上就這樣注視着自己離開,沒有一句挽留。
當然,王昃也知道師姐是以爲自己在凡世中還有什麼未了的事情,她會耐心等待,等待王昃把該辦的事都辦完了,或者……歷經過人世的繁華,再跟他師傅一樣,透徹一切後,返璞歸真的回到這個山崖上來。
只不過王昃真的不是這麼想的。而這點在一年之後,師姐也明白了。
所以她找來了,而王昃躲出去了,她又找來了,王昃又躲,直到今天,王昃再也躲不過了。
“算了,不過就是一塊石頭,不要管它了,跟我回去。”
師姐這一次終於下定了決心,雖然她表現出來的並不是那麼強烈,但僅僅是這句‘跟我回去’,就意味着太多太多了。
王昃苦笑一聲,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小草在一旁看着兩人,雖然她對這種事情不太懂,但也絕對不是完全不懂。太過明顯,連她都能看得出來。
“不行!”
她突然說了一句,然後站在了王昃和師姐的中間,沉聲說道:“你們兩個不行,亂了輩分了。”
她的理由很乾脆,對於現代人來說,這句話簡直如同放屁一般一文不名,但對於小草來說,這就是全部,是最大的規矩。
師姐看了她一眼,嘴角抖了一下,隨後說道:“我從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討厭,果然我的感覺是沒錯的。”
小草愣了一下,隨後冷笑道:“覺得我討厭的人太多了,但敢於在我面前說出來的,你是第一個。”
師姐道:“凡事總要有個第一。”
“第一總要付出代價。”
“我就在這,你行嗎?”
小草面對師姐的挑釁,她覺得自己身爲‘長輩’,真的很有義務來教導一下這個不講道理的後輩,她覺得對方這樣的性格是有問題的。
雖然……她就沒有想到,她跟師姐的性子還真的就是一模一樣,若非王昃相信自己的師傅真的不是那種能幹出什麼錯事的人,他真的會覺得這一對是母女也說不定……不,若是但看長相的話,倒是像姐妹,孿生姐妹。
“那個……”明顯感覺到場面的火藥味弄了些,王昃伸出自己的無名指撓了撓自己的眉毛說道:“這件事好像跟我有關啊,能不能……先問一下我的意見吶?”
“不行!”
兩個女人,異口同聲,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相似,讓王昃差點沒分出這是兩個人在說話。
突然之間,王昃有一種夾在‘老孃’和‘媳婦’中間的受氣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