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走就走!楚門突然精神一振,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非常感謝!你們都是英勇的戰士,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你看,你們在保護人民利益方面做出了巨大貢獻!要知道,我就是人民……呸呸!我是平民……對,是平民!所以我希望我能離開這個地方,到安全的地方去……”
楚門嘴皮子從沒這麼流利過。得體的、不得體的溢美之詞不住往外蹦,就希望對方能帶自己離開這個鬼地方。只要不是這裡,隨便哪都成!
可惜,俏眉眼做給瞎子看了,人家聽不懂。
騎兵們也很愕然,稍微商量了一下,然後還是那句話:“跟我們走!”
於是楚門真就跟着走了。沒走兩步,一個騎兵已經不耐煩,直接攔腰提起,縱馬狂奔而去。
好歹也一百幾十斤的身子,此刻顯得輕飄飄毫無重量。這“不能承受之輕”的後果就是暈頭暈腦,胃裡一陣陣抽搐。暈機暈船不算什麼,此刻楚門多了一樣——他暈馬。
就在將被顛簸到嘔吐的時候,腰間的手突然一鬆,楚門直接摔了個馬趴。還好離地低,沒什麼事,拍拍身上的土又站了起來。
眼前是一個草綠色帳篷,很矮,估計要低着頭進出。帳篷紮在一小片草地上,背後挨着一叢灌木,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這東西有點像地球上的行軍迷彩帳篷——想到這裡,楚門心裡酸楚了一下,有點子感慨。
還能回家麼?
他苦笑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
“進去!”有人在背後推了一把,楚門一個踉蹌,幾乎跌進帳篷裡。沒想到的是,裡面的空間比感受上大很多,不但支了張牀,旁邊還有張桌子。一個男人正低着頭,在桌子上擺弄一樣東西。
一把精緻纖巧,銀光閃閃的手槍。
楚門的手槍!
“糟糕!”楚門心臟猛地一跳:“難道他看見我用手槍了?”
從剛纔的戰場上可以看出,這個世界還停留在冷兵器時代,手槍這種東西,一定會被當作一種妖術來看待。
自己可能因此被燒死……再不然,就會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特殊牢房裡整天被逼迫透露手槍的秘密……
楚門一瞬間設想了無數種可能,冷汗透背。當時,他覺得自己距離死亡只有0.01公分,然而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後,卻驚訝的險些把下巴掉下來。
男人微笑地擡起頭,說:“地球製造?”
地——球——制——造——
清晰的中文,明白的意思,卻把楚門震懾的一陣癡呆。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的母語似乎比異界語言還不好懂,關鍵是——他不明白。
確實不明白。不明白爲什麼這裡會有一個認識手槍,懂地球語言,甚至是中文的人?再看看對方的臉,黃皮膚上嵌着一對黑眼珠,典型的東方人面孔。
“你……你是……”楚門結結巴巴,好半天說不出話。
“一樣,地球人。”對方笑着伸過手,“我叫肖璀。”
“小翠?”
“肖璀!”
“小……小翠?”楚門發現自己舌頭打不過彎來。
“上一個這麼叫我的人已經死了!”對方眼中露出兇光,惡狠狠的嚷起來。
“哦……哦……那個什麼,你能不能小聲點兒,外面人都聽見了。”
“他們已經習慣了。”肖璀平靜下來,聳了聳肩。
幾名騎兵聚坐帳篷外十幾米的樹下,戰馬在草地上東一口西一口的啃嚼着,頗有幾分悠閒寧靜,很難想象一場恐怖到血冷的大戰正在數裡之外展開。聽到奇怪的語言隱約從帳篷裡傳出來,都習以爲常的搔了搔耳朵。
一匹戰馬突然揚起了頭,它豎着耳朵,打起了一連串響鼻,前蹄不安地刨踏着地面,似乎有什麼危險正要來臨。
天空中,一片陰雲慢慢籠罩過來。
帳篷裡的對話還在繼續。
楚門已經弄清了這個“小翠”的來歷,原來兩人來自同一個國度,不過人家是被一道閃電劈過來的,是貨真價實的穿越,還因此獲得一項永生的能力,着實讓楚門羨慕不已。
“別羨慕我,都死了三次了。”肖璀很是感慨地搖頭:“死一次就轉生一次,每一次都混得不怎麼樣,窩囊啊!這一次我發了誓,要再混不出來,下輩子就他媽不當人了!”
“我覺得吧……”楚門小心翼翼地提醒:“這種誓還是別亂發的好。”
“呵呵,沒關係。咱們這地方安全,遠離戰場呢。我就是怕死,才自告奮勇來當這個偵察遊騎兵的隊長。”
“這麼說,你還真挺不敬業的……”
“哈哈……”肖璀撓了撓頭,問:“對了,你剛說你會算命?你看我這輩子運氣如何?”
楚門端詳了他一下,發現此人印堂盤踞一團黑氣,不禁心裡咯噔一下,忙說:“伸出左手來!”
肖璀被他的鄭重嚇了一跳,乖乖伸過手過。楚門仔細端詳,發現手掌紋路清晰,一條生命線貫穿始終,是長命百歲的手相。可不知爲什麼,靠近上面的部分卻被一道傷痕從中截斷,變成了互不相連的兩截。
“這傷痕是?”
“哈,前兩天練劍自己劃的。”
“本來你的命是極好的,平平安安,一帆風順。可最近卻突然出了變故,二十八歲有一大劫……”抿了抿嘴:“危若檀溪!”
“什麼意思?”肖璀徹底茫然。
“劉備馬躍檀溪的故事你知道吧?要不是有**的盧馬,他就死在那裡了!你說危險不危險?可他正是有了的盧,一躍而過,自此時來運轉,成就了一番事業!”
“啊?”肖璀聽傻了。
“你這一劫也是這樣,渡過就一帆風順,一旦渡不過……哦,也沒什麼,反正你還能繼續轉世重來。”
肖璀盯着自己的手,眉頭鎖成了一個疙瘩。過了好半天,他放下手,滿臉懷疑地問:“你這說的都準麼?”
“咳咳……我也不知道。”楚門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腦袋說:“準的不多。反正古書上咋說,我就咋說……你聽聽就算了。對了,肖先生貴庚?”
“今天,”肖璀指了指自己,“是我二十八歲生日。”
“啊?”楚門楞了愣,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聽到外面轟然一聲巨響,緊接着一股灼熱狂暴的氣浪涌來,把整座帳篷掀上了半空!
楚門愣愣的看着外面。前方,原本是草坪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碩大焦黑的深坑,一股股黑煙冒出來,帶着蒸騰的熱力。幾名騎手都已經消失不見,唯有半條馬腿被拋在楚門腳邊,散發着陣陣焦糊的味道。
黑雲壓頭。擡眼看,半空中竟然有一隻體型龐大,身長足有七十多米的黑色巨龍,黑漆漆的雙翼展開,彷彿烏雲蔽空,完全遮擋了太陽。
馭使火焰的黑色巨龍……楚門渾身發抖,這種顫抖來自靈魂深處,整個人不可抑制的癱軟下來。他不知道,這是龍威,是幾乎所有生物遇到巨龍的正常反應。
地面上的狼藉,顯然是它剛纔隨性的傑作。此刻,又一團火光在巨龍口中閃爍,迅速凝聚。
楚門癱軟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迷迷糊糊中,發現肖璀突然一躍而起,掉頭就往遠方跑去。
速度極快!
能迅速擺脫龍威,並且展現出這樣的實力,不愧是輪迴幾世的積累。
“轟!”赤紅的火焰從龍嘴裡噴出,擦着楚門的頭頂掠過。頭髮立刻化作焦炭,衣衫開始燃燒。楚門渾身疼痛,痛苦的翻滾着。
火球準確的擊中了逃遁中的肖璀,這個可憐的傢伙連一聲呻吟都沒發出,立刻重新投入輪迴去了。
好痛……好像靈魂都被燃燒了。楚門掙扎着擡起頭,迎接目光的是一團熾烈到堪比太陽的光球,接着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死了。
死亡之域,冥河圖拉瑟。
血紅的河水川流不息。它自冥界深淵最底層噴薄而出,自下而上、曲曲折折流過七層地獄,透過地表滲入人間。
奔流數十萬年,從未有所改變。
四野都是灰濛濛的顏色,似乎這世界只有一種色彩。帶着血腥和味道的風吹拂過冥河岸邊,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響。
不是樹林的聲響,也不是沙石的鳴聲,這是一種近乎空洞的共鳴。廣闊的河岸,被刺眼慘白色所覆蓋,這和冥界天空的灰形成強烈對比,觸目驚心。
全都是白骨。這廣闊到不知幾千幾萬裡的沿岸,竟全被累累白骨所佈滿。這些骨頭大小不一,形態各異,顯然來自各種不同的生物。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它們都異常光潔,好像被沖刷過幾百年的鵝卵石。
幾具骷髏從骨堆中爬起,緩慢的移動着。腳骨踩在白骨地面上,發出空洞而清晰的喀喀聲。
這裡是白骨河灘,一切死者的墳墓。
這是生者世界的歸宿,是永恆安眠。
但也有人不得安眠。如果死前有着太深的執念,痛苦的靈魂就會轉化爲不死生物,如眼前的這些骷髏。它們將永遠在這裡痛苦徘徊,直到被環境或其他力量摧毀。
又或者轉化爲更加強大的存在。
但對於這種弱小的骷髏來說,幾乎沒有這樣的機會。在還沒產生最基本的智慧之前,通常就已經被抹殺,成爲其他死亡生物的食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