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奶孃尚未請到。東西卻買了不少。
“快來看看，這是一種什麼布？”雷再招把玩着幾卷布匹，得意地向進門的溫、萬二人問道。二人均微微一笑，沒有答話。雷再招接着道：“猜不到吧？這是一種變色布。用它做成衣裳，在陽光之下過招：你看我是黃色的，相互一錯身，我成紅色的了。好不好玩？”
溫玉華道：“呵，這麼多！店家的存貨怕是被你買光了吧？”萬臨山道：“這種布，想來定不便宜。”雷再招道：“就是，要四十錢一丈哩。三妹一定要買，我哪敢多說。”萬臨山道：“那麼，你自己買了些什麼？”雷再招一邊說：“我買了……”一邊轉身低頭，猛然一下回轉過來，臉上已戴了個鬼面具，同時喝道：“嚇死你！”果然，萬臨山被嚇得打了個趔趄。
雷再招湊近溫玉華“哇”地一聲大叫，溫玉華微笑依然，並不怕。雷再招道：“嘿，你不怕。這裡還有一個怕的。”說着迴轉身，走向人羣。尚未走近，巫苓燕就“啊呀”一聲。跑了開去。雷再招故意腳步遲疑，慢慢地一路追了下去。
“師姐不要見笑，”雷招弟道：“二妹買面具，說是爲了戴上去醜一點，說是上陣殺敵的時候用的。”
萬臨山道：“不錯。以再招姑娘的顏色，一瞪眼，敵將還以爲她在暗送秋波呢。是應該戴個面具。”
“怎麼，萬少俠曾經收到過二妹的秋波？”雷招弟問。
萬臨山急忙解釋：“這個，沒有。在下是說……”“萬兄說的不錯，肯定沒有。”雷又招接過話頭，道：“大姐你想想，連你都沒學會，二姐就更不會了。”
雷絕招吟道：“浮雲流水皆無意，白日青山自有情。”說着，翻出一雙鞋來：“喏，試試吧。這是巫姑娘特意爲你買的。”萬臨山接過鞋，欲說上兩句，卻又不知怎樣開口。
一旁雷又招道：“萬兄放心，巫苓燕對你好，我們都不會反對的。”一轉眼，看見溫玉華詫異的神色，雷又招又道：“溫姑娘奇怪嗎？嗯，是這樣的。”停了一下，續道：“我們四人均認爲萬兄不錯，而他，又經過了父親的挑選，他本可以做我們四中之一或者之四的丈夫。但是，當我們試着對萬兄生情的時候，卻始終不行。四妹和我，大約是因爲醉心兵法。大姐二姐，則可能是因爲童心未泯、玩心太重。總之，我們都沒有體驗到古書上所說的，那種銘心刻骨的滋味。因此，我們不反對巫姑娘對萬兄好。說不定，還能借此良機，有所借鑑。萬兄，大丈夫四妻五妾，平常事爾。你要找巫姑娘儘可隨意，不要有什麼顧忌……”
說到這裡，雷又招突然“哎喲”一聲大叫。站在旁邊的雷招弟急忙申明：“我不小心，碰了她一下。”
溫玉華露出親切的笑容，卻依然說道：“以後不可對軍師無禮。”
第二日，又花了整整一個上午，萬臨山才學會了冰原掌法。獨自練習一日。第四日開始，溫玉華以各派武功與萬臨山對拆，並詳盡講解各種臨敵應變的法門。到第九日，萬臨山冰原掌法已有小成。能和雷再招拆上二十多招了。只是，若同使冰原劍法，萬臨山卻只能接下她七八招。
這日，陸續有一些將領趕到錦江莊園。這其中，還包括了虎牙顏府門外參與兵諫的凌向山、俞常泰等人。不知何故，尊重卻沒有到。
酉時，閉合堂傳信，次日不能閉館，要延期三日。看起來，似乎閉合堂諸位茶客意見分歧較大，難以統一。誰知，第十日正午，又傳信說已猜測完畢，未時即可閉館。於是，溫玉華留下了萬臨山、巫苓燕等人，率衆趕往閉合堂。
在閉合堂大門外，再留下一些職位稍低的將領，餘衆繼續往裡邊行進。
遇見另一羣人。溫玉華給雷家四姐妹作了介紹，這羣人爲首者，乃負責刑司的莫正儀。
閉合堂大廳的廚房特意爲溫玉華等人留着，讓其等候。耳聽外面人聲漸起，逐漸鼎沸，溫玉華道：“照規矩，呆會兒，只有我纔可以出去。你們就在這裡，靜候佳音。”
未時正，差人上臺，人聲逐漸平息。差人首先喚呼四川各路獨當一面的大人物上臺。這些人，除了前面碰到的莫正儀之外。還有負責雜政的張尚之、管農具的魯仁壽、管醫館的荊薄野、管教化的況榮河、管工匠的姜百彎和管啄木鳥的焦任等人。最後，差人才叫到溫玉華的官名。
其他人都是從前面上臺，只有溫玉華從後面出臺。
若從前面走，得先等在閉合堂大廳的門外，聽到呼喚自己的名字之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端步慢走三十丈，通過側面之梯，最後上臺。若從後面出去走到臺子中央，距離要比從前面上臺短得多，心中忍受煎熬的時間也相應短得多。故此，閉合堂慣例：凡接受猜測那部分的首領，都從後面出臺。這一次，輪到溫玉華了。
卻見溫玉華輕移蓮步，似慢實快，須臾間便到了臺子的中央。此時，臺子的中央，擺放有拼在一起的數張長條几。几上，放了很大一卷紙。溫玉華右手將紙卷一撥，紙卷滾開，露出了寫在紙卷首部的字句。
溫玉華朗聲讀道：“子虛十三年臘月初二，對知州張大人所定軍隊之計。閉合堂猜測如下：出兵與否？敵國確將出兵，我可先發制人。攻擊順序？大理、西夏籌備良久，難以速勝，不可輕易起釁；應先吐蕃、吐谷渾等國。行軍原則？出奇制勝，攻其不可攻；征服不如佔領，免除後患。領軍要點？應將不可說置於首位而定取捨。將帥選拔？積功而升，應由溫玉華主持。”
溫玉華停了停，又仔細看了一遍，才道：“我，溫玉華證實：這次閉合堂的猜測，與張大人所定之計基本吻合。”然後。拿起几上之筆，簽上自己的名字。
溫玉華退下之後，張尚之上前很仔細地看了幾遍，亦道：“我，張尚之證實：這次閉合堂的猜測，與張大人對軍隊所定之計基本吻合。”拿起几上之筆，也簽上自己的名字。
隨後，莫正儀、魯仁壽、荊薄野、況榮河、姜百彎、焦任等人均上前審視，然後各自簽上姓名。
然後，在差人的引導之下，閉合堂參與猜測的所有茶客，排列成隊，左梯上，右梯下，依次在紙捲上簽字畫押。
簽名儀式之後，差人讓溫玉華等人先行退場。
溫玉華返回廚房，苦笑着搖搖頭，道了聲：“走罷。”
次日，灌縣附近，漩口鎮的一所大宅內。軍界人士會聚一堂，商討如何貫徹閉合堂的猜測。
溫玉華首先爲雷又招、雷絕招介紹兵力部署及將領情況。溫玉華道：“我們原來把兵力分作三股：一是駐紮在劍閣防守西夏的五萬兵士，由上將軍凌向山，偏將軍俞常泰二人統領；”說到這裡，指向凌向山、俞常泰二人。二人起身向雷又招、雷絕招抱拳行禮。雷又招、雷絕招亦抱拳還禮。溫玉華續道：“二是樂山對大理的四萬守軍，由陸通光、金夏甸二位將軍統領；三是駐紮本地對吐谷渾、吐蕃的一萬守軍，由曹玉田、黨稷山二位將軍統領。近兩年，從各地鄉勇之中擴充了五萬兵士，在永川操練，統領者乃是大名鼎鼎的節度使王濟恩王公公和二品布衣尊重。”後面，溫玉華言語中每每涉及之人，均與兩位軍師相互見禮。溫玉華最後道：“總共十五萬人。現在劍閣、樂山各留五千，其餘十四萬軍隊，都已經集結本地待命。
“張大人的新政，給四川的百姓帶來了實惠，同時也使四川內外交困，危機深陷。然而，新政已然實施。好似覆水難收，改是改不回去了。我們不得不面對所有的危險。
“在內部，新政與朝庭大體不合。朝庭的法令在四川已經不能通行，關於官員和物資的調令在四川完全失效。這種狀況，太后絕不會坐視不理。最近，太后讓皇上在親政之前入川，便是進軍圍剿的前奏。
“在外邊，近年來，隨着通商的擴展，西夏、大理、吐蕃、吐谷渾四國與我們的關係日益惡化。西夏、大理邊境更是劍拔弩張，戰事一觸即發。
“自古攻堅之戰不如趁火打劫。一處戰火很容易導致處處烽火，牽一髮而動全身。十五萬四川將士能夠抵抗朝庭和四國軍隊的同時進攻麼？顯然不能。因此，這次閉合堂開張，便是希望能拿出個決斷，搶先對四國五方各個擊破，以免同時被攻，腹背受敵。
“昨日，閉合堂已經閉館。猜測的結果是：出兵與否？敵國確將出兵，我可先發制人。攻擊順序？大理、西夏籌備良久，難以速勝，不可輕易起釁；應先吐蕃、吐谷渾等國。行軍原則？出奇制勝，攻其不可攻；征服不如佔領，免除後患。領軍要點？應將不可說置於首位而定取捨。將帥選拔？積功而升，應由溫玉華，由我主持。
“下面，請在座諸位，就如何執行閉合堂的猜測，出謀劃策。”
良久，誰也沒有說話。萬臨山悄聲問雷絕招道：“哎，什麼叫二品布衣？”雷絕招亦輕聲答道：“科舉會試得功名而未封官者叫一品布衣。二品衣布仿此。”
溫玉華看見了二人說話，道：“言者絕對無罪，請務必暢所欲言。誰先說？萬臨山，試試吧。說錯了不要緊的。”
萬臨山被點到名字，只得說道：“嗯，在下是想，溫姑娘的意思，在下還不太懂……”
“好。總算有個開頭的了。其實我的意思已經說過了，現在我再明確地重複一次。”溫玉華道：“我，希望能先發制人，避免遇到四國五方同時進攻的慘狀。以往，我們對大理、西夏準備比較充分，這次卻被閉合堂否決了。對於最後一點，我原來是想將兩位軍師樹起來，這次也沒能辦到。大概就是這些。”
雷又招道：“無妨。我和四妹關心的是做什麼事。至於排名在溫姑娘之上之下，我們並不在意。對於閉合堂決議第…，‘出奇制勝’，應該沒有爭議；兵法上就有‘始以正合，終以奇勝’之語。‘攻其不可攻’，應該理解爲‘進攻敵國認爲我們不可能進攻的地方’，或者說‘表面上看起來不可攻取之地’，並不是指真正不能進攻的地方。‘征服不如佔領，免除後患’，很好，我自己也是這個意思。剩下的，就是如何對吐蕃、吐谷渾動手的問題了。”
雷絕招道：“但是，第四條‘應將不可說置於首位而定取捨’，這部分溫姑娘還沒說呢。”
溫玉華環顧回周，似乎幹吞了幾下口水，然後以極慢的速度說道：“南暑北寒，相互呼應。暑退寒即至，春去暑亦歸。恰紫氣東來，正可掃庭蟻穴，張開根本。待相互消長，回馬祛病之後，請紫鸞上山，可得閒半年。如今西行吐蕃，當是寒暑齊至。消長略有不同，大致如是。”
這番話的意思，是說大理和西夏相互呼應，征討一方，另一方必然趁虛進攻四川。此次皇上入川，因可能勢成水火，必有禁軍和山南、劍南部分駐軍同行，其兵力應能與川軍抗衡一段時間。這樣，川軍正好可以放棄根本，將成都交給皇上帶來的朝庭軍隊，利用他們來抵禦一方，川軍則藉此良機全力攻取另一方。待勝利之後，再回師夾擊。此時，皇上帶來的朝庭軍隊已元氣大傷，川軍便可以用強，以安全之由軟禁皇上。這樣，就可以保證朝庭半年以上不會進攻四川。如今按照閉合堂的意思西取吐蕃或吐谷渾，背後理應是大理、西夏兩國齊圍成都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