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園藏屍

馬磊所說的難辦,我知道指的是什麼。如果頭皮真的是許憶的,那我們就可以結案了,將馬向陽的死亡定性爲自殺。相關的結案報告寫起來也會容易得多,只需要說馬磊當年殺死了許憶,而後三年來深陷自責當中,最終導致了心理崩潰自殺身亡。我的屍檢報告也是一樣,註明馬向陽是自殺就行。他雙臂上的手印,完全可以說他自殺當日,媳婦帶着鄰居或者親戚家孩子回來,看到了馬向陽要自殺,阻攔他的時候造成的。至於指甲裡屬於嬰兒的皮屑,也一樣可以敷衍過去:爭執的時候,不幸誤傷留下來的。而脖子上面的勒痕,就更好說了,上吊未遂,所以選擇了洞穿自己的腹部!

這樣的確是可以結案的,而且能在我們履歷上添上濃重的一筆,不過我和馬磊都清楚,一旦這樣做了,我們將會愧疚一輩子。

話說到此,我和馬磊都沉默了下來,我相信他跟我一樣,絕對不會認爲馬向陽是自殺這麼簡單,這起案件中有太多地方,都不合乎情理。最終,馬磊和我極爲默契地避開了這個話題,我們不約而同選擇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這身警服,而不是追求功勳簿上的一筆。

碰了個杯之後,馬磊似乎想起了什麼,於是問我:“瘋子,你剛纔跟劉強打電話,說什麼東西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馬哥,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即便是馬磊不問我,我也想跟他說這件事情了,“馬哥,我說的是那塊頭皮,不過並不是送到別處去了,而是,不見了!”

“不見了?”聽完我的話,馬磊差點兒一口啤酒噴出來,“瘋子,怎麼不見的,不是一直都在解剖室裡面放着嗎,難道被人偷走了?”

“的確是被偷走了,至於是什麼‘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始終沒有想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利用如此的方式偷走了那塊頭皮,所以只能這樣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馬磊不明所以。

“是這樣的……”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將解剖室發生的一切詳細描述了一遍,聽完我的話,馬磊居然笑了出來:“瘋子,你就算嚇唬我,也不用編這樣的故事吧?”

“馬哥,我說的是真的,當時徐睿也在場!”我知道這太過匪夷所思,馬磊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可事實就是這樣的啊。

“瘋子,你覺得這事兒你自己會信嗎?”馬磊盯着我,看到我沉默之後繼續說道,“我知道這起案子不合理的地方很多,可就像你的屍檢報告一樣,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跟一個出生不久的嬰兒,怎麼可能把馬向陽的雙臂刺入肚子裡面呢?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是作案人故意誤導我們,從而爲他自己的逃脫去爭取時間呢?還有,他指甲裡的皮屑組織,你說是屬於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的,剛纔我已經告訴你了,在許憶離開不久之後他就結婚了,而且生了個兒子。他指甲裡之所以會有那些皮屑,很有可能是馬向陽遇到了危險,拼死保護孩子的時候留下來的。”

“這些你都想過沒有?”說起案情以後,馬磊豐富的刑偵經驗就凸顯了出來,他所說的這一切,我都沒有辦法反駁。

不過我有證據,於是說道:“我們在現場做過仔細的勘測,除了那塊頭皮之外,再有的就是馬向陽自己以及那個‘孩子’的手印兒。經過檢測,我們的確是在馬向陽的左手指甲裡,發現了屬於出生不久的嬰兒的組織,但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了支撐那個嬰兒存在的證據,這些都是沒有辦法解釋的地方!”說到此,看到馬磊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咬咬牙直接拉開了豎着的領子,拉開的瞬間,我看到馬磊的臉頓時就變了。

“瘋子,這,這是怎麼回事兒?”馬磊驚慌地問道。

“我也想知道怎麼回事兒!”說完,我將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跟馬磊說了一遍,說完之後我們兩人又都陷入了沉默,因爲這一切都太詭異了。過了好一會兒,馬磊才嘆了口氣:“這麼說的話,解剖室裡的一切都是真的,可那個‘孩子’爲什麼要偷走頭皮呢?”

“最關鍵的是,無論是什麼人在搞鬼,爲什麼要用那塊頭皮去嚇唬你?還有,你在家裡有沒有發現人去過的痕跡?”馬磊的前兩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他,不過第三個可以:“我可以確定沒有,因爲那個時候我的大腦是清醒的,只不過身體不能動罷了。而且,爲了保險起見,我還讓徐睿帶着檢驗科的同事去過我家,並沒有發現任何人去過的跡象!”說完,我苦笑了一聲:“馬哥,如果可以的話,讓我去你家住幾天吧,這起案子沒結束之前,我是不敢回宿舍了!”

我說的是心裡話,想到那些頭髮纏住我的脖子,想到那塊乾癟的頭皮扣住我的口鼻,我就感覺後背在不斷地泛着寒氣。

“這都好說,現在最緊要的是找到那塊頭皮,通過那塊頭皮,我們或許就能找到那個‘孩子’從而將案件偵破!”馬磊說完,端着酒杯沉思了起來。

“馬哥,我想我知道那頭皮在哪兒了。”

“在哪兒?”馬磊有些驚訝地趕忙問道。

“馬向陽家!”這只是我的直覺,至於是不是真的,還要我們過去查證一番。

“你確定?”馬磊挑了挑眉毛。

“不敢十分確定……”我如實回答。

“那還愣着幹什麼,現在就去馬向陽家調查一下!”馬磊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說走就走。

“老闆,結賬!”來的時候說得好好的,是馬磊請我,最終卻要我掏錢,我甚至懷疑馬磊是不是故意的,畢竟臨走的時候,他還特意抓了兩把肉串。我們吃飯的地方,距離警局並不是很遠,所以馬磊特意回去拿了兩根強光手電,隨後我們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馬向陽家。這裡已經被封鎖了,因此整座別墅漆黑一片,我和馬磊對視了一眼,沒有去動門上的封條,而是繞到了後面。之前勘查現場的時候,我們都注意到衛生間那裡有一扇後窗戶,可當我們繞到後面的時候才發現,窗戶上的封條掉了,至於這到底是人爲的,還是風吹下來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嘎吱……”當我將手推出去的時候,窗戶發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音。“馬哥,我記得你們處理現場的時候,都是要將門窗封鎖起來的對不對?”

“嗯!”馬磊點了點頭,他的手裡還拿着一根準備撬開窗戶的鋼條,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這事兒真是怪了,我們進去!”

案發現場是需要受到保護的,即便我們是警察,不是出公務的情況之下,也不能隨隨便便地進入這裡,這也是我們不走正門的原因。整座別墅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聲音,手電的光打在鏡子上反射回來,讓我頓時泛起了些涼意,不自覺地往馬磊身邊靠了靠。

“走,我們上樓!”

衛生間位於一樓的西北角,而案發的房間在二樓的東南角,所以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而就在我們兩人剛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樓上傳來了“咚咚”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有人在上面跑一樣,這放在白天沒什麼,但現在可是晚上,而且這裡是案發現場,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

“噓……”我剛想說話的時候,馬磊一把扯住了我,口中急促地說道:“不要發出聲音,我們慢慢靠過去,你拿着這個防身!”馬磊說着的時候,遞給我一根拖布手柄,他自己則是從身上扯出了一根甩棍,幹刑偵的,一般身上都會帶着東西防身。

“走!”我們兩人一前一後靠向了樓梯,儘可能地保持着安靜,不讓自己發出絲毫的聲音,就在我們來到樓梯拐彎處的時候,馬磊突然愣住了。

“馬哥……”馬磊走在我前面,而且出於謹慎,我們將手電都給關了,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噓!”馬磊的聲音很小,出聲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我,這讓我不由得一驚,因爲他的手心裡全都是汗,看樣子像是嚇得。

“嘻嘻……”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二樓傳來了一陣笑聲,那笑聲顯得無比尖銳,而且從聲音來辨識,顯然是屬於小孩子的。

“咚咚咚……”笑聲迴盪在走廊上的時候,我又聽到了跑步的聲音,當我錯開馬磊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有一道影子從眼前跑了過去。從形態上來看,還真就是個三四歲的孩子……到了這時候,我感覺我的頭皮已經奓開了,整座別墅黑漆漆的,誰家的孩子會來這裡玩兒,要知道現在已經快十一點了。

難道,這世間真的有我們所無法看到的“鬼”?

“瘋子,我們上去,就算真的有鬼,咱們也得抓住他!”馬磊那股子勁兒上來之後,不是我想勸就能給勸住的。

影子消失的方向,正是案發的那間臥室,我和馬磊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隨後聽到了一陣“砰砰砰”的聲音,聲音正是來自那間臥室。馬磊把手電打開,捂在掌心裡面,透過縫隙中的光芒我能看出來,他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汗水,顯然也是極度緊張。

“我數到三,一起衝進去!”

“一、二、三!”當馬磊數完的剎那,他的肩膀向前一頂,“砰”的一聲就把門給撞開了,與此同時我也是衝了進去,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了手電。

“砰、砰、砰……”沉悶的聲音還在迴盪着,手電掃過的時候,我終於知道爲何會有這種聲音發出了。

吊扇上面,拴着一縷烏黑的頭髮,頭髮上面懸着一個人,雙腳晃晃悠悠地不斷踢在牀邊,就像是呼喊着救命一樣……吊在電扇上面的,應該是一個女人,這從那一頭長髮之中就能看出來,她似乎失去了掙扎的能力,甚至有可能已經死亡了。

“馬哥,開燈!”由於手電是突然打開的,我的眼睛一時之間沒有辦法適應,不過在匆匆的一瞥之間,我總覺得吊着的那個人有些熟悉。

“啪……”在馬磊將房間的燈打開的瞬間,我頓時發出了一聲驚呼:“是蘇隊……馬哥快,快過來幫忙!”怪不得我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些眼熟,原來是蘇沫,她雪白的頸部被頭髮勒住,從體徵上面來看,已經陷入了昏迷。我們兩人手忙腳亂地將蘇沫放到牀上,我示意馬磊將窗戶和門打開的同時,趕緊對蘇沫進行了搶救,萬幸的是她還有心跳。

“嗯……”過了好一會兒,蘇沫才幽幽醒轉了過來,她的眼睛轉動幾圈看到是我和馬磊之後,終於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你們,怎麼在這裡?”

“這句話該我們問你吧,大晚上的你一個人跑這裡來幹什麼?如果不是我們及時趕到,真要出點兒什麼事兒,師父怎麼辦?”蘇沫的父母早些年死於了一場車禍,這些年來和我師父蘇國慶相依爲命,如果她真有什麼差池,非要了我師父的命不可。

“這起案子太詭異,有很多地方我想不明白,所以就想着過來看看我們是不是遺漏了什麼,沒想到……”蘇沫說到此,神色黯淡了幾分。

我知道,蘇沫是個要強的人,加上這事兒被我和馬磊撞見了,所以覺得很沒面子,但歸根結底,這就不是一個要面子的事情。

“你們呢,你們怎麼也來了?”在我剛想說什麼的時候,蘇沫率先開口,將我的話給堵了回來。

“我們?”我跟馬磊對視了一眼,知道這事兒遲早也得跟蘇沫說,於是我就把白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遍。

“你是說,那頭皮丟了?”

“嗯!”點頭的時候,我已經看向了那臺吊扇,上面綁着一蓬烏髮,烏髮的下面,帶着的是那一塊乾癟且呈現出窩簍狀的頭皮。到了這個時候,我們三個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爲電扇上面懸掛着的,正是之前我帶回解剖室的那塊頭皮。想不到,還真讓我猜對了,果然是回到了這裡!

“怎麼,怎麼會這樣?”看到那頭髮的時候,蘇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蘇沫,我知道發生的一切有些詭異,但是……”一邊說着,我一面將那頭皮給摘下來收入了證物袋裡面,這東西我還得帶回去。

“許峰,我說的不是那個!”蘇沫說着,聲音已經是有了一些顫抖,“我來到這裡,本是想着查看有沒有遺漏的線索,或許是下午受到了你脖子上勒痕的影響,所以我也就想着還原一下現場,但當時我掛在吊扇上面的,是一根繩子啊,怎麼現在會成了頭髮呢?”

“繩子?”聽到蘇沫的話,我和馬磊都是驚了一下,如果真如她所說的一樣,那這件事情就更加撲朔迷離了,既然是繩子,爲什麼會變成了頭髮?

“嗯,我絕對不會記錯的,是一根攀登繩!”蘇沫說着的時候,目光掃過了整間臥室,但結果顯然是讓她失望的。

“蘇隊,這案子太詭異了,頭皮明明被我們帶回了警局,如今卻又出現在了這裡。你帶來的明明是一根繩子,但我們救下你的時候,纏在你脖子上面的卻是頭髮。到底是什麼人乾的呢,難道真的是許峰所說的那個‘孩子’不成?”

“孩子……”馬磊的話給了我提醒,於是我對蘇沫說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聽到跑步聲還有笑聲,你是怎麼被吊到上面去的?”

“我沒有聽到你說的那些聲音!”蘇沫搖搖頭,透出了一些回憶的神色,“我進來是查找線索的,所以進來之後就直接來到了這間臥室。沒有發現可疑線索之後,我就嘗試還原一下現場,並且帶了測量儀,我想看看人被吊在上面的重量是多少,是不是頭髮能夠承受的,可沒想到……”

“虧你還是幹刑偵的,不知道人上吊自己是沒有辦法掙脫掉的嗎?”望着那道比我脖子上還深的勒痕,我真不知道該說蘇沫什麼好,就算是還原現場,也至少得找個人跟着,一個人來這裡,跟自殺有什麼區別。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在測試的時候,手中拿了一把刀……”

刀呢?這不僅是蘇沫的疑問,也是我和馬磊的困惑,因爲無論是蘇沫的手上,還是整間臥室裡面,根本沒有發現那把刀。

“對了……”就在這個時候,蘇沫猛地拍了一下額頭,“我想起來了,在我因爲窒息想要割斷繩子的時候,屋裡的燈突然之間滅了,然後……”

“然後什麼?”我和馬磊步步近逼。

“然後我彷彿看到了一道影子,隨後就昏迷了過去!”蘇沫說完,抿着嘴脣陷入了沉思當中,顯然是想不通這所有的一切。

“蘇隊,你先休息一下,我跟瘋子四處看看!”無論蘇沫多麼能幹,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年輕女孩,在這種情況下,情緒難免會失控。馬磊說着的時候,已經走出去將走廊的燈給打開了,我跟他去的方向相反,而是走向了陽臺那裡,當初我就是在窗戶邊上發現的小手印兒。而這一次,也是一樣!不僅有小手印兒,還有如解剖室裡一樣的小腳印兒,不同的地方在於,手印兒腳印並非血色的,而是帶着潮溼的黃泥。手印位於窗戶的邊緣,腳印兒則是在陽臺下面的地板上,根據形狀和走向推斷,像是有個孩子從外面翻進來了一樣。

“蘇沫、馬哥,你們過來看!”

“從外面進來的!”馬磊看了一眼,隨後起身拉開了窗簾,跟我們估計的一樣,窗戶是半開着的,而且上面帶着潮溼的泥屑。

“搜!”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完全能確定有東西進來了,所以立刻行動了起來,或許是真的受到了驚嚇,蘇沫直接掏出了槍。然而,當我們仔仔細細地搜索完整座別墅之後,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而且所有的門窗,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撞邪了?”馬磊顯得有些氣急敗壞。至於蘇沫,則是一直沉默着。

“別墅裡面沒有任何線索,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逆向推理呢?”我總覺得進來的“人”不可能憑空消失掉,只要細細去找,總是能發現線索的。

“瘋子,你什麼意思?”馬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手腳印兒出現在窗戶上,那就意味着有‘人’是從外面進來的,而且沾染着泥屑,所以我們……”

“走,去外面!”我的話說到這裡,蘇沫和馬磊總算是轉過彎兒了,隨後“噔噔噔”向着樓下跑去,這一次我們沒有走窗戶,而是直接打開了屋門。反正有蘇沫在,雷大炮真責怪下來,頂雷的也不會是我們。

“這邊!”正對着臥室的方向是一個小花園,或許是白天澆過水的原因,花園裡面相當潮溼,而這也讓我們看到了那些手腳印兒。手腳印兒從地上一路向上延伸,順着空調外機以及排水管道一路向上到了二樓的陽臺,看樣子就像是壁虎一樣爬上去的。我們此時要做的,就是順着腳印兒向後查找,進入花園之後,腳印兒最終停在了正中間,那裡有着一個不是很顯眼的小土堆。土堆的土,有着向外翻出的痕跡,如果將其整合成一幅畫面,就是有東西從土裡面鑽了出來,隨後去到了二樓。

挖!

蘇沫在工作上,有股子雷大炮那種雷厲風行的勁兒,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就下達了命令,我和馬磊不得不去警衛室找人幫忙。馬向陽的死,早已經在小區內傳開了,當我們亮出證件之後,保安給予了很大的配合,不僅幫我們找到了工具,還派了兩個人來協助我們。花園是澆過水的,所以很鬆軟,挖起來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再加上我們三個人,很快就挖下去了小一米深。

“蘇隊,有東西!”就在我們累得氣喘吁吁的時候,馬磊在坑裡喊了一嗓子,當手電光掃過去的時候,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顆橢圓形的“石頭”。

“馬哥,一塊石頭都能把你緊張成這樣,你這些年的刑偵,真是白乾了!”我這人一鬆懈下來,心思和嘴就閒不住。

“放屁!”馬磊在下面咒罵一聲,隨後將那塊“石頭”直接扔了上來,“瘋子,你好好看看這是啥,我看你這法醫纔是真的白乾了!”馬磊的話不對勁兒,所以我趕忙將手電打在了上面,當看清楚那東西的原貌時,我的心頓時就沉了一下,禁不住低呼了出來。

“這是頭骨!”

頭骨的出現,意味着本案案情發生了轉折,加上天已經快亮了,所以蘇沫直接打電話叫來了一批人,讓他們繼續挖掘的同時,帶着我和馬磊來到了一家快餐店。忙碌了一晚上,總是有些疲憊的,吃完早餐之後,我們三個就打算在這裡眯一會兒,誰知道剛要睡着,蘇沫的手機就響了。

“都起來吧,看來是睡不成了!”掛掉電話之後,蘇沫直接敲了敲桌子。

“又有事兒?”我實在是不想動。

“有事兒,而且是大事兒!”蘇沫嚴肅地說道。

“到底怎麼了?”這一句話,就讓我和馬磊精神了起來。

“經過挖掘之後,那座花園下面共發現了十一具屍骨。遇害時間長短不一,因爲有兩具屍體還沒有徹底腐爛,看來這起案子很不簡單!”

“我說呢……”馬磊打了個飽嗝,隨後說道,“案發那天我就注意到,馬向陽家的花園不正常,花草比別人家的要茂密得多,原來是下面藏着屍體呢!”

“切……”聽完馬磊的話,我朝着他翻了個白眼,“馬哥,你什麼時候也成了馬後炮,蘇隊要是不說,你能知道這些東西?”

“唉,我說瘋子,你跟我較勁是吧,我……”

“行了,我們走!”蘇沫打斷我們兩個之後,直接向着外面走去,“昨天發生的一切,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雷局那邊我會去報告的!”

“知道了!”其實就算蘇沫不說,我們也知道自己該怎麼辦,這起案子解釋不通的地方太多了,就算說了,怕也是沒有人會相信。

別墅依舊是那座別墅,只不過此時不再那麼孤寂,四周已經圍滿了人,除了我們的同事之外,還有附近被驚動的居民。整座花園,此時已經被徹底地翻了一遍,正如蘇沫說的那樣,旁邊堆着十一具骨架,其中有兩具屍體還沒有徹底地腐爛。

“看來是捂不住了,記住,管好自己的嘴!”這麼大的動靜,能捂住纔是見了鬼,回來的路上蘇沫已經給雷大炮打了電話,所以這個時候她要過去將情況彙報一下。至於我跟馬磊,則是走到了那堆屍骨的旁邊:“馬哥,從人體構造來看,我可以肯定埋在這裡的都是女人,看來這個馬向陽造的孽不小啊!”

“這樣看來,那個許憶八成已經是死了!”馬磊當然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過去看看!”說着話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其中一具沒有腐爛的屍體前面,撿起一根樹枝挑了挑,初步可以推斷出這具屍體被埋在這裡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你們調查得怎麼樣?這個馬向陽到底是什麼人,難道說這麼多人,都是他殺死的?”我第一次在同一案發現場,見到這麼多的屍骨。

“我也納悶兒呢,通過我們的排查,跟馬向陽有交集的只有三個女人,第一個是他的糟糠之妻,在他發家之後離婚了;第二個就是許憶,最後失蹤了;至於第三個,就是他現任的妻子,因爲剛生了孩子,所以一直在孃家休養着,難道我們錯過了什麼?”

“等等,這是什麼?”在馬向陽說話的時候,我的目光一直都在那具屍體上面遊動着,最終在壓着的那條手臂那兒,我發現了一處異常。

“怎麼了,瘋子?”馬向陽顯然沒有發現。

“等等就知道了!”出於職業習慣,我的褲兜裡時刻都裝着一副白手套,將手臂挪開之後,我發現在那個人的手腕上,戴着一個塑料手牌。

“劉雲,協和醫院?”由於手牌是塑料的,所以沒有腐爛,剝掉上面的泥土之後,顯露出幾個字,很顯然這是個名字,而且就是這具屍體的。

“瘋子,發現了什麼?”馬磊看我皺起了眉頭,趕忙問了一句。

“馬哥,我想你要有的忙了!”說着,我將那手牌遞給了他。這東西我認識,是死人的手牌,由於很多人死亡之後,不會在第一時間被家屬運走,所以就會被暫時安放在醫院的停屍間裡,爲了避免出現錯誤,通常情況下屍體就會被套上這種手牌。

“烏鴉嘴……”馬磊接過手牌之後,直接站起身說道,“看來真是有的忙了,我就不跟你在這嘮扯了,我先去協和醫院那邊看看情況!”

我的工作有時候的確是很辛苦,但相較於刑偵一線的同事們來說,還是輕鬆不少的,就拿馬磊來說,今天又別想睡覺了。法醫跟刑警雖然都是爲偵破案件服務的,但工作是截然不同的,馬磊要去協和醫院走訪,至於我則要將這些屍體弄回去屍檢,這讓我有些不堪重負。馬向陽的死,是我親自做的屍檢,做出的那份兒屍檢報告引起了雷大炮的不滿,我一直都在思量着這幾天重新做一次更加深入的檢查。除此之外,就是王羣嘴巴里面的頭髮,雖然我讓徐睿送了一部分給省廳的劉法醫,但從程序上來說,我也是要親自勘檢一下的。如今,又是挖掘出了十一具屍體,我必須要儘快弄明白她們死亡的原因,到底是死在醫院的,還是被馬向陽給殺死的。一下子挖掘出了這麼多的屍體,雷大炮自然是要來到現場的,此時蘇沫正在向他彙報着相關工作安排,所以我也就沒有再去請示他們。而是跟分管現場的同事打了一聲招呼,讓他們將屍體全部都搬上車拉回警局,隨後我又給徐睿打了一個電話,問問他在哪裡。“峰哥,省廳劉法醫那邊已經有了結果,您第二次給我的頭髮,跟第一次化驗的DNA完全相同,可以確定是屬於一個人的!”

“我知道了。”點了點頭之後,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屍體上面,頓時驚了一下,因爲在這挖掘的現場,我並沒有看到任何的頭髮,先前並未發覺的這點讓我立刻警覺了起來!“徐睿,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麼,馬上趕到局裡,我們有的忙了!”掛斷了電話之後,看到許沫和雷大炮已經結束了談話,所以我就直接走了過去,將我發現的異常之處做了一個表述。

“許峰,你的意思是說,這些屍體的頭髮是被人給弄走了?”許沫面色異常的凝重。

“是的!”我點點頭,直接說道,“通常來說,屍體腐爛的速度跟環境溫度、死亡原因及個人體質都有關係。人體中,因回盲部容易積滯糞便,因此死後該處發生腐爛較早,產生硫化氫較多,所以屍體的腐爛一般開始出現於右下腹部。除此之外,腐爛和細菌也有着很大的關係,當屍體出現細菌和細菌生長的因素後,人體的腐爛速度會大大加快,就連頭髮也會如此。當然,這裡存在着一個常見的誤區,那就是頭髮不應該稱爲腐爛,而是叫作分解,也就是被細菌所分解,究其原因,是因爲頭髮由角質和蛋白質等物質構成。所以一般情況下,當人死亡一段時間之後,剩下的就只有骨頭,那是因爲骨頭的成分主要是鈣質,鈣質在自然界之中通常存在於沙石之中,或許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被風化分解,但幾乎不會腐爛。現場挖掘出來的屍體,大部分已經只剩下了白骨,說明埋在這裡的時間已經很長了,但是有兩具還沒有腐爛得徹底,說明死於不久之前。如此一來,矛盾就凸顯了出來,既然屍體並沒有完全腐爛,頭髮就更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之內分解掉,那麼現場爲什麼沒有頭髮?”

“你少跟我講什麼狗屁的理論,就直接說出你的結論!”雷大炮什麼時候都是這樣,從來不會問過程,要的只是結果。

“好吧!”我嚥了一口唾沫,隨後盯着雷大炮的眼睛說道,“雷局,王羣的死想必您也聽說了,通過DNA檢測之後,我們發現他口中的頭髮和馬向陽身上的屬於同一個人,這兩個人死亡方式都是窒息,而且又都跟頭髮有關係,那麼是不是能說明,頭皮跟頭髮就是這起案件的關鍵點呢?”

“繼續說……”

“我曾經對那塊頭皮做過檢查,發現切割得非常勻稱,換句話說將那塊頭皮切下來的人絕對是專業人士,很有可能是醫生。這些人的手上,都是戴着手牌的,而且標明瞭姓名,更是註明了出處,所以我可以肯定馬向陽和這些屍體,以及協和醫院是有着緊密聯繫的!”

“這不是廢話嗎,刑偵的事情交給蘇沫他們來做,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我想知道的是你對於這些屍體的檢驗結果!”雷大炮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憤怒說道。

“深入的檢驗結果還需要回解剖室來完成,我想說的是這起案件的核心可能就是頭髮,而且很有可能這就是兇手作案的真正動機,所以偵查的方向應該……”

“夠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雷大炮給打斷了,他怒氣衝衝地說道,“我已經說過了,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刑偵這塊自然有人來做,僅僅憑藉你這幾句話,難道就要我們調整偵查方向,如果錯過了最黃金的偵查時間,這個責任由誰來負?”

“可是……”

“許峰,你先去那邊等我!”我原本還想着辯解兩句,因爲做了好幾年的法醫,我對於很多案件也做過詳細的研究,我相信我的感覺沒錯。蘇沫將我支開了以後,安撫了一下雷大炮的情緒,將其送走之後,才走到我身邊說道:“許峰,你如此篤定地跟雷局說這些,有根據嗎?”

“當然有!”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說說看!”相較於雷大炮來說,蘇沫的態度要好得多,至少她沒有直接否定我的話,而是跟我探討着這些東西,這讓我火氣也是消了幾分。

“是這樣的,蘇隊,馬向陽死亡的時候,我們都是第一時間抵達了案發現場,當時他跪在地上,胸前刻着‘我有罪’三個字,頭頂的吊扇懸掛着一塊乾枯的頭皮對不對?”

“對!”蘇沫點點頭,隨後又有些疑惑地說道,“但是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蘇隊,我記得當時您曾經問過我,說馬向陽爲什麼要保持着這樣一種姿勢死亡是不是?”我繼續問着蘇沫。

“是的!”如剛纔一樣,蘇沫又是點了點頭,“我破過的案子不算少,可是我從沒有見過這樣詭異的死亡現場,所以就順口問了一句,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你說的是‘懺悔’兩個字!”

“不錯,就是懺悔!”我盯着蘇沫的眼睛說道,“上學的時候,我的專業雖然是法醫,但是偶爾導師們也會給我們講一些代表性的案例!這些案子,有的是強調兇手的狡詐,有的是詮釋作案手段的兇殘,有的是突出偵破的方向,有的是演繹案件背後的種種悲苦,但無一例外都是轟動一時的。這些具有代表性的案子,往往都是極其難以偵破的,可同樣也都有着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特徵性的犯罪,比如碎屍,比如敲後腦勺,又比如切割人皮,等等。顯然,我們如今要偵破的這一起案件,就符合了這一點,那就是頭皮!”

“你這樣說,倒是有着幾分道理!”聽完我的話之後,蘇沫點點頭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很多連環犯罪之中,的確是有突出的特徵表現,所以你希望我們調整偵破方向?”

“我只是給你們提供建議!”我可不想將來背這個黑鍋,所以搖搖頭說道,“這起案件之中的核心點,並不是死了馬向陽,也不是死了王羣,更不是這些已經死去的人,而是頭皮和頭髮。所以我認爲,當務之急你們的偵破方向不是大力排查馬向陽的人際關係,而是從醫院作爲突破口!如果僅僅是一具屍體失蹤,醫院或許會不知情,或許通過賠償也能安撫失蹤人的家屬,但是這麼多的屍體藏匿在馬向陽家的花園之中,絕對不會瞞得天衣無縫!”

“我明白了!”蘇沫點頭道,“你說得不無道理,從馬向陽死了之後,我們已經走訪了大量的人羣,也調取了監控錄像,但是並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如果繼續將精力浪費在這一塊,那麼很有可能給兇手逃脫的機會,我馬上就安排人去協和醫院!”

“在發現手牌的時候,馬隊就已經趕往了醫院!”想起馬磊抱怨着離開的時候,我就有些想笑,這傢伙平時是抱怨最多的,但同時也是幹工作最多的。

“那就好!”聽到我說馬磊已經趕往了醫院,蘇沫頓時就鬆了一口氣,“這邊兒的事情交給我吧,你趕緊回去做屍檢,做一份詳細的屍檢報告出來!”

“我知道了!”點點頭,我就要走。

“許峰……”就在這個時候,蘇沫叫住了我。

“怎麼了蘇隊,還有事兒?”

“有沒有興趣放棄法醫的工作,調來我們刑偵隊?”蘇沫微笑着盯着我說道,那樣子不像是開玩笑,這讓我愣了一下,不過我旋即就擺了擺手:“還是算了吧,你們整天東跑西顛的我可受不了,雖然說經常跟屍體打交道的確是有些煎熬,但最起碼沒有生命危險,我們老許家三代單傳,可不能在我這裡絕了後。”

“我就是說說而已,不必當真,趕緊回局裡吧!”蘇沫雖然說得輕描淡寫的,不過我還是從她的話中嗅到了一絲失落。

“回頭我去看師父,先走了。”岔開了話題之後,我轉身就上了車,這麼多的屍體,看來我跟徐睿要住在解剖室裡面了。解剖室,從來就沒有堆積過這麼多的屍體,不過慶幸的是很多屍體都已經腐爛得只剩下了骨頭,不至於讓我們將每一具都做詳細的處理。饒是如此,徐睿還是充滿了抱怨:“峰哥,我們沒有必要每一具屍體都做勘檢吧?”

看着徐睿那張充滿了委屈和抱怨的臉,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剛剛進入警局時的情景,當初我也對師父說過一模一樣的話。我記得很清楚,當我抱怨過後,師父停下手中的工作,摘掉口罩凝重地盯了我好一會兒,隨後說出了一句讓我銘記一輩子的話來:

“有的工作,你可以抱怨勞苦,甚至可以偷奸耍滑,但是我們不能,因爲我們的工作,關係的是一條條蒙冤待雪的人命!”

“峰哥,我錯了,我這就幹活!”如我當初的態度一樣,聽完這句話之後,徐睿也是面有愧色地認了錯,有點兒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忙完了這個案子之後,我放你幾天假,好好休息休息,到時候好好陪陪女朋友!”這就是我們法醫的可悲之處,時間從來不是掌控在自己手裡的。

“不必了!”徐睿頭也不擡地回了我一句。

“怎麼了,吵架了?”在徐睿低頭的時候,我看到他情緒似乎有些不對,眼中滑過了一些失落。

“沒,沒吵架!”徐睿回過神,衝我笑了笑,“峰哥,我們挺好的!”

“那就好!”雖然徐睿是這樣說的,但我總覺得他情緒有些不正常,不過這畢竟是他的私事,我去刨根問底就有些不合適了,於是就沒有再追問。

“這些東西,都是要送到省廳去化驗的,等化驗完了之後,跟之前送過去的頭髮做一個對比,看看是不是能夠找出契合的DNA!”

“我這就找人送過去!”徐睿從我的手中接過證物袋,隨後就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小子還是太嫩了,連騙人都不會。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可以肯定了,他跟女朋友一定是出現了問題,看來忙完了這件案子,我該找個時間好好跟他聊聊了。

徐睿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我讓他繼續清理着那些屍體的同時,自己將注意力放在了從王羣口中弄出來的那團頭發上面。從在王羣口中發現這些頭髮的時候,我的心裡就翻騰着一個巨大的困惑,頭髮堵住氣管,或許能夠讓王羣窒息死亡。但有一點是不可能的,那就是鑽進他喉嚨的肉裡面。

這本身,是說不通的!

畢竟,頭髮是死物,脫離人體之後是不可能出現再生長的。可事實偏偏就是這樣,當我將頭髮從王羣嘴巴里面拔出來的時候,帶出來了一塊肉,並且上面還帶着一些沒有完全凝結的血跡。所以,我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就在我想要將那東西給取出來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徐睿的聲音:“峰哥,你快過來看看,這些屍體的手腕上是怎麼回事兒?”

“怎麼了?”聽到徐睿的聲音之後,我只能暫時放棄去切那團頭發上面的皮肉組織,趕緊走到了徐睿的身旁,看到他正指着一具屍體的手腕。在那裡,的確是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骨頭上面似乎有着淺淺的痕跡,就像是被什麼摩擦過一樣,其他的屍體也都是如此。而且當我仔細地檢查之後,發現這些勒痕並不僅僅存在於手腕上面,腳腕以及脖子上面也都有,雖然不是特別的明顯,但騙不過我的眼睛。

“這是勒痕,從骨頭上面的磨損程度來看,應該是金屬物造成的,難道說她們生前曾經被人拘禁過,兇手跟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拘禁?”聽到我的話之後,徐睿皺了皺眉頭,“峰哥,僅僅憑藉這上面的淺痕,您就能斷定她們被拘禁過,這未免太武斷了吧?”

“徐睿,這當然不是我信口胡謅的,而是有着確切根據的!”我看了他一眼,指着那些痕跡說道,“你看到了沒有,這些痕跡只存在於她們的手腕、腳腕以及脖子上面,這說明她們曾經被捆縛過!”

“可這樣不能說明她們被拘禁過啊,畢竟她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是戴着協和醫院的手牌的,而偏偏協和醫院最有名的就是精神科,那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呢,她們本身都是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人,所以醫生爲了避免傷害,將她們給綁了起來?”徐睿還是有些疑惑地說道。

“沒有!”我搖搖頭,“你說的這個我也曾經想過,但據我所知所有的精神病醫院,用來限制病人的都是皮帶或者繩子,在病人的劇烈掙扎之下,或許會給他們的皮肉組織造成傷害,甚至是留下疤痕,但是絕對不會損傷到骨頭,只有一種東西能夠造成這樣的損傷!”

“什麼東西?”

“鐵絲!”

“鐵絲?”

聽到這兩個字之後,徐睿的眼中浮現出強烈的惶恐:“峰哥,這不可能吧,如果真的是用鐵絲把她們給捆縛了起來,協和醫院怎麼可能開得下去?”

“從始至終,我也沒有說是協和醫院的人乾的啊!”擡起頭看了一眼徐睿,看到他依舊皺着眉頭,我只能繼續解釋着,“這就是我說她們被拘禁的原因,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就算她們真的是精神病,也絕對不是在醫院造成的這種損傷!”

“那是在哪裡?”

“這個,就要問蘇隊和馬隊他們了,畢竟破案是他們的事情!”說完,我纔想起來要去切王羣嘴巴里面的那塊肉,不過眼前的這些屍體勾起了我更大的好奇,於是只能將那個任務交給徐睿。“你去將福爾馬林液中的皮肉組織切下來一部分,同樣送到省廳去做個化驗,看看到底是不是屬於王羣的,這些屍體我來處理!”

“好!”徐睿轉過身之後,直接伸手就去將那東西給撈了出來,這讓我有些意外,因爲我們共事這麼長時間,他對福爾馬林液是極其反感的。很多時候,他寧可被我罵一頓,都不會用手去撈取這些東西,而且根據我們的屍檢流程,這些東西也不能直接用手去碰的。

“我想看看,這些頭髮是不是真的長進去了。”說着,徐睿還用手拽了拽頭髮,跟我最初從王羣嘴裡取出來的時候一樣,這些頭髮根本扯不動。

“以後注意點兒,不要亂來,這東西可是有腐蝕性的,萬一有什麼不妥,你就後悔去吧!”好奇害死貓,年輕人太過沖動,並不是一件好事兒。

“真噁心!”徐睿切下一部分皮肉組織之後,直接順手就將剩餘的東西給丟進了垃圾桶,我原本是想着阻止他的,但是後來想想,這東西留着也沒有什麼用,就沒有說什麼。

“峰哥,這東西也找人送過去吧,我留下幫你處理這些屍體!”

“行!”

解剖室之前出現的手印、腳印,曾經讓我感受到過深深的恐懼,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想自己留在這裡。在這些屍體上面,我們發現了一些勒痕,所以在隨後的屍檢之中不敢有任何的大意,而這樣的細心也讓我們有了更大的發現:每一顆頭骨,都有被利器劃過的痕跡!

“這些痕跡,又意味着什麼呢?”徐睿問我。

“我或許知道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着,因爲我似乎看到了一幕恐怖的場景,看到了那些勒痕以及劃痕出現。那是一間昏暗的房間,十一個女人躺在巨大的平臺上面,她們的雙手、雙腳以及脖子,都被鐵絲狠狠地捆縛了起來。因爲恐懼,因爲掙扎,所以扭動之下雙手、雙腳以及脖子上面都是血肉模糊的,以至於透過皮肉跟骨頭都出現了摩擦。至於頭骨上面的劃痕,就更加恐怖了,我看到一個戴着面具的人,拿着手術刀出現在了房間之中,他口中發出陰冷的笑聲,走向了距離他最近的那個女人旁邊。隨後,他一刀一刀地開始切割起了頭皮,任憑女人掙扎慘叫,但是因爲女人被捆縛着始終都未能反抗成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頭皮被完整地切下來……

“這,這怎麼可能?”當我心驚膽戰地將自己所猜想的一切說出來之後,徐睿的臉上頓時就沒有了血色,不僅聲音是顫抖的,就連身體都在抖動着。

“這樣的兇手,抓到之後千刀萬剮都不足以泄憤!”徐睿惡狠狠說着的時候,拳頭也是砸在瞭解剖臺上,幾滴鮮血流淌了出來。

“徐睿,控制一下你的情緒!”我走過去遞給他一塊紗布,隨後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徐睿,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事實真如我猜想的那樣,我也想親手斃了兇手!但我們畢竟是警察,我們的國家更是一個法治國家,如果我們都不尊重法律,那法律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相信我,這個兇手一定會被抓到的,必將受到人民的審判!”

“我知道了峰哥,對不起!”徐睿的情緒平復了一些。

“如果你真的想爲這些死去的人報仇,真的想讓他們沉冤得雪,那就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儘快偵破這起案子,將兇手繩之於法!”

“嗯!”徐睿嚴肅地點點頭之後,將手做了一個簡單的包紮,就又忙活了起來。

屍骨上面的痕跡,傳遞給我們一個十分不祥的信號,那就是這些人死亡之前,不僅僅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更是被殘忍地剝離了頭皮。這一點,不僅讓初出茅廬的徐睿憤怒,就連久經陣仗的我,也是有將兇手繩之於法之後,親手將其給槍斃的強烈念頭。但我知道,我可以這樣想,卻不能這樣做!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我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隨後展開了下一步的工作,那就是測出這些死者的骨齡,從而確定她們的年齡,爲蘇沫他們提供更好的案件偵破援助。人的生長髮育可用兩個“年齡”來表示,即生活年齡(日曆年齡)和生物年齡(骨齡)。骨齡是骨骼年齡的簡稱,藉助於骨骼在X光攝像中的特定圖像來確定。在瞭解人的骨齡情況時,通常要拍攝人左手手腕部的X光片,通過X光片觀察左手掌指骨、腕骨及橈尺骨下端的骨化中心的發育程度,來確定骨齡。人的骨骼發育變化基本相似,每一根骨頭的發育過程都具有連續性和階段性,不同階段的骨頭具有不同的形態特點。

因此,骨齡評估能較準確地反映個體的生長髮育水平和成熟程度!

嚴格來說,測骨齡並不是一個富有技術性的勘檢,只要拍出片子做一做對比就能推測出死者的大致年齡,而現在我們只需要直接觀測死者的骨頭就可以,徐睿完全做得來。當骨齡報告出來以後,我讓徐睿直接送到了蘇沫那裡,而我自己則是繼續做着其他的屍檢工作,根本就沒有絲毫喘息的機會。處理十幾具屍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徐睿留了下來幫助我,還是累得不輕,一直到晚上的時候,我們才收了尾。站了整整一天,我的腳都出現了浮腫,就更不要說腰了,彷彿折了一樣讓我痛不欲生,緩了好一會兒之後,我才恢復了正常的行動。

“走吧,今天就到這兒吧,我請你吃飯!”我笑着說道。

“不了峰哥,我想回去休息!”今天的徐睿,從始至終都有一些不正常,我知道一切的根源都是我問了他和女朋友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有繼續強拉硬拽。

“你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實在不行明天就不要來了,我會跟蘇隊說的!”對於這個傢伙,我一直是把他當作自己的弟弟一樣看待。

“我知道了峰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徐睿衝着我點點頭之後,直接朝着警局大門走去,我搖搖頭之後走向了蘇沫的辦公室。

因爲從馬向陽家的花園裡面挖出了十一具屍體,當時被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這起案件想要繼續捂着,已經沒有了任何可能。當恐慌在城市上空開始蔓延,當輿論壓力捲起狂潮的時候,我們的壓力也就攀升到了頂峰,因此所有的科室都是燈火通明的。

在我想要去敲蘇沫辦公室門的時候,兜兒裡的手機突然響了,當我接通之後是省廳的劉法醫:“劉哥,化驗的結果怎麼樣?”東西是上午送過去的,這樣的大案、要案,往往都會在第一時間做出檢測,所以我相信徐睿送過去的東西,已經出了結果。

“瘋子,我打電話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情,經過反覆的檢測對比之後,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送來的皮肉組織的確是屬於王羣的!”

“怎麼會這樣?”

劉法醫的一句話,將我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給抹滅了,因爲DNA的契合,就說明那些頭髮真的生長到了王羣的喉嚨裡面。

只是,這怎麼可能呢?

頭髮是死物,怎麼能活生生地長到王羣的喉嚨裡面,難道說王羣的死,真的不是人爲的,而是某種無法解釋的神秘事件?

“喂,瘋子,你還在不在?”就在我內心巨浪翻卷的時候,電話那邊傳來了劉法醫的聲音。

“劉哥,我在聽呢,其他的東西呢?”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着平靜。

“你送來的所有東西,我們都做了檢測,通過對比我們發現,無論是你們最早送來的頭髮,還是後來送來的頭髮,都是屬於同一個人的!而且,這個人,還就是那些死者之中的一位!”

“是誰?”做了這麼久的工作之後,終於有了一些進展。

“是屬於那個叫劉雲的女人,DNA契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

“那頭皮呢?”劉強之前說過,出現在馬向陽家的那塊連帶着頭髮的頭皮,時間有着極大的差異,頭皮離體已經有三年的時間,但是頭髮卻是不久之前的。

“剛纔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頭皮上的頭髮,和王羣嘴裡的頭髮,是屬於劉雲的,但那塊頭皮並不是,這件事情很奇怪啊!”

“我知道了,謝謝你劉哥!”掛斷了電話之後,我並沒有直接敲蘇沫辦公室的門,而是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當中,難道說這起案件的根由,就是劉雲?她,纔是解開這起案件的關鍵點?可如果是這樣的話,剩下的那些屍體要怎麼解釋呢?

還有,既然所有挖掘出來的屍體上面都是有着勒痕和被利器劃過頭骨的痕跡,那麼其他被切下來的頭皮,又去了哪裡呢?

我心中很清楚,這些東西都不該是我關心的,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屍檢工作就可以,案件的偵破是蘇沫和馬磊他們的事情。換成一般的法醫或許不僅僅會這樣想,更是會這樣做,但是我不同,因爲一手將我帶起來的師父,已經深深地影響到了我。

我的師父,也就是蘇沫的爺爺,是整個公安系統內非常知名的老法醫,將一輩子獻給瞭解剖臺,在收穫了大量榮譽的同時,也積累了十分豐富的經驗。他在傳授我專業技能的同時,也一直在教我做人的道理和做事的方式方法。我一直都記得他說過的一句話:“一名合格的法醫,不僅僅要專業技能過硬,而且要善於推理和假設,甚至是還原案發現場!只有這樣,才能解開很多困擾我們的疑惑,從而自屍體身上找出最關鍵的線索,而不是一味地揮動手裡的器械!”

說是近朱者赤也好,說是近墨者黑也罷,總之師父的那一套東西,已經原封不動地傳承到了我的身上,這也是我在恍惚之中,看到那昏暗的房間、捆縛的女人,以及滅絕人性的兇手的原因。那景象是我自己編織出來的,有着極大可能跟案發的時候是不同的,但有一點是必須要承認的,那對我的屍檢工作的確有着很大幫助。正是由於我養成了推理的習慣,所以我纔對這起案子充滿了好奇和恐懼,兇手到底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真正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還有我之前在宿舍經歷的一切,以及王羣嘴巴里面生長的頭髮,都是如此的真實,那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說到底是不是人乾的?

如果是,怎麼解釋上述的一切東西;如果不是,又怎麼解釋師父在職的時候經常跟我說的那句話:“這個世界不只有活人和死人,還有……”

師父一直都沒有說出來的後半句,到底想要說的是什麼呢?

我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惑,宛若一層濃霧遮住了視線,讓我被巨大的恐懼所籠罩着,但不管怎麼樣都沒有辦法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看來,要找個時間跟師父談談才行!”呢喃了一聲之後,我搓了搓臉讓自己暫時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要敲蘇沫的房門,但就在我擡起手的時候,房門突然打開了。看我站在門外,蘇沫愣了一下,隨後示意我跟她走:“許峰,你來得正好,省得我給你打電話了,跟我去會議室!”

“雷局又要開會?”我苦笑了一聲。

“怎麼,很奇怪嗎?”蘇沫扭頭看了我一眼,隨後說道,“這樣的案子,從新中國成立以來就沒有在我們市發生過,我們可是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壓力!不僅僅是我們,就連市領導、省廳那邊也都承受着各方面的壓力,甚至公安部都派人過來了,限我們七天之內必須破案!”

“部裡都來人了?”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嗯,來了,今天中午到的,已經開了一下午會了。我們趕緊走吧,免得到時候又要捱罵!”蘇沫說着,催促着我走快點。

山雨欲來風滿樓!我想只有這句話能夠形容會議室之中的氛圍,原本屬於雷大炮的位子,如今坐着一位面相威嚴的中年人,應該就是部裡面派下來的人。在他的左手處,坐着省廳的王副廳長,然後是市裡分管治安的徐副市長,隨後纔是一臉凝重的雷大炮,氛圍壓抑到了極點。

“報告!”如果僅僅是雷大炮一個人,我們是沒有必要打報告敬禮的,但是現在不同,我們必須要按照最嚴格的程序來走。

“進來吧!”王副廳長點點頭之後,示意我和蘇沫坐下,隨後介紹說道,“這位是公安部刑偵局的白局長,特意來督辦這起重大案件!”

“白局好!”我和蘇沫又同時起立敬了一個禮。“俗套的禮節就免了,做好本職工作纔是務實之事,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掉鏈子,可別怪我不講同僚情面!”白局長嚴肅地說道。

我心裡很清楚,這番話並不僅僅是說給我和蘇沫聽的,更是說給另外三人聽的,因爲他接下來的話,較之前更是多了幾分的嚴厲:“我在來之前,可是跟部長立了軍令狀的,七天之內偵破此案,所以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要齊心協力,務必要完成任務!”

“是!”

看到我們都做了保證之後,他的語氣又緩和了幾分:“我雖然立了軍令狀,但畢竟不如你們熟悉本市的情況,所以這起案子的具體負責人,還是雷成,下面你說說具體的進展程度!”

“是!”雷大炮站起身說道,“案發之後,我們雖然做了大量的走訪和排查工作,但截至今天中午,還沒有掌握任何關鍵的線索,這是我們的失職!”

“老雷,不必這麼妄自菲薄,你的能力我們都是知道的,而且從那十一具腐爛的屍體來看,作案人是十分狡詐的,不然屍體不會腐爛到那種程度才被發現!”徐副市長說到此,將目光落在了蘇沫和我的身上,“你們兩個我都認識,一個是蘇老的孫女,一個是蘇老的徒弟,可謂是警界的後起之秀。”

“下午的時候老雷已經跟我們做了簡單的彙報,但畢竟他是統籌大局的,一線的工作總是不如你們瞭解得透徹,你們那裡有什麼進展沒有?”

“沒有!”蘇沫搖搖頭,隨後說道,“從挖掘出那些屍體之後,雷局就讓我們調整了偵破方向,重點放在了協和醫院那裡,如今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

“你們這樣做是對的,無論什麼案件,都有一個突破口,從目前來看,這起案件的突破口就是協和醫院,這一點你們抓得很準!”王副廳長點了點頭。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偷偷看了一眼雷大炮,發現他的一張臉跟鍋底一樣,我知道這是爲什麼,因爲最初我就跟他提過這一點,但是被他給否定了。顯然,後來蘇沫說服了他,不然也不會調整偵查方向,但說到底這多少還是讓他有些沒面子的,尤其是王副廳長也這樣說的時候,更是會讓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老王,這個功勞我可不敢貪,因爲最早提出調整偵查方向的不是我,也不是蘇沫,而是坐在旁邊的主檢法醫許峰!”

“哦?”聽到雷大炮的話之後,無論是王副廳長還是徐副市長,抑或是一直波瀾不驚的白局長,臉上都閃爍出了一些異樣的神色。

“我記得蘇老就有這樣一個習慣,做好本職工作的同時,總是會對案件進行梳理,想不到他的徒弟也秉承了這一點!”王副廳長說完之後,盯着我的眼睛說道,“法醫的屍檢報告,往往決定着案件的偵破方向,我聽說一大早你就鑽進了解剖室,有什麼新的發現沒有?”

“有!”我點點頭,直接站起來將所有屍檢的結果都表述了一遍,當然省廳劉法醫那邊的情況,也都一五一十地做出了彙報。當我的話說完之後,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當中,坐在我旁邊的蘇沫更是踢了我一腳,隨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是怪我沒有跟她提前打招呼,畢竟我所說的一切,都是超出正常的範疇,尤其是王羣嘴裡生長的頭髮。果不其然,我的擔心很快就應驗了,白局長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他死死地盯着我說道:“按照你做出的屍檢報告,我們現在可以得出兩個結論:第一,死亡的這些女人,生前都曾遭受了非人的禁錮;第二,就是那些頭髮是能夠生長的。”

“雖然我自己對第二點也充滿了費解,但這就是屍檢的結果,而且最終的DNA檢測,是送到省廳做的,所以是不會存在任何紕漏的!”我點點頭。

當我說完之後,白局長並沒有直接質疑我的話,而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之前的屍檢報告呢?給我看看!”

“這……”

之前的屍檢報告,曾經讓雷大炮震怒過,隨後被蘇沫給收了起來,所以聽到白局長這樣說的時候,蘇沫露出了幾分的難色。“給白局長看看!”雷大炮點了點頭。

“請白局稍等,我這就去拿!”

蘇沫很快就返回了會議室,將我之前做出的那份兒屍檢報告直接遞給了白局長:“這是關於馬向陽死亡做出的屍檢,請您過目!”“嗯,你回去坐吧!”白局長說了這樣一番話之後,就翻起了手中的報告,我注意到他的眉頭,隨着頁面的翻動,也是皺得越來越深,臉色也多了幾分的陰鬱。

“呼……”過了一會兒,白局長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後,對着王副廳長和徐副市長說道,“你們先看看,然後說說你們的看法!”

王副廳長和徐副市長顯然是沒有看過這份報告的,不然他們的臉色不會越來越難看,到了最後兩人的臉上更是涌現出了一股子怒氣。

“荒唐!”終於,看到最後的時候王副廳長忍不住了,狠狠地拍了拍桌子之後,憤怒地說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我很懷疑你適不適合做一名法醫!”

“老王,你先別激動!”徐副市長示意他消消氣,隨後對我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叫許峰是不是,是我們全省廳最年輕的主檢法醫?”

“是的!”我點點頭。

“既然是最年輕的主檢法醫,那就是說你本身的專業技能是過硬的,並且也是經過組織考覈過的,按理說不該犯這樣的錯誤啊?”說實話,我對於這個徐副市長此時是充滿了感激的,因爲他的一番話有幫我出頭的意思,換句話說如果王副廳長真的責難於我,那也就等同於在打自己的臉了。畢竟我這個全省廳最年輕的主檢法醫名號,一沒有靠關係,二沒有花錢疏通,是我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做到這個位置可是要經過層層考覈的。

“徐副市長,這份屍檢報告上的東西,其實我也有很多的困惑和費解,甚至產生過質疑,但我可以保證,這裡面不存在我任何的失職!”

“小許,我就是隨便問問,你也不要有什麼牴觸情緒,你是蘇老的徒弟,無論是人品還是專業技能,我們都是信得過的!”徐副市長說到此處,目光又落在了那份兒屍檢報告上面,眉宇間多了一些愁容,“可是這報告未免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一些,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跟一個嬰兒怎麼能作案呢?”

“我也很想知道!”這的確是我的心裡話,因爲這起案件本身,實在是太過詭異了,讓我這兩天不僅感覺到了恐懼,更是有着深深的疲憊。

“那好,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徐副市長並沒有給我施加壓力,“第一,你的屍檢報告上面說,窗戶那裡留着孩子的手印,上面沾染的是馬向陽的鮮血,那也就意味着那個‘孩子’留下了指紋,這一點你們排查過沒有?”

“這……”我沒有想到,這個徐副市長問出的問題居然如此專業,但我給不了他答案,“徐副市長,提取指紋是檢驗科同事做的,至於排查也不屬於我的職責範圍。”

“呵呵,好多年沒有接觸這些了,都將你們的職責範圍弄混了,鬧笑話了!”徐副市長擺擺手笑了笑之後,將目光落在了蘇沫的身上,“那問你應該是沒錯了,你們提取到指紋以後,後續工作有沒有進展?”

“是這樣的徐副市長,我們的指紋庫當中,收錄的基本都是有過前科的人,如果嫌疑人是初犯的話,恐怕是無法從指紋庫之中挖掘出相關的線索的。不過在案發之後,我們第一時間做了走訪以及調取監控的工作,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線索,這也是我們一直都困惑的地方!”

“好吧!”聽完蘇沫的話之後,徐副市長點了點頭,又問起了我,“你的屍檢報告之所以將兇手指向一名三四歲的孩子,除卻窗臺那裡的手印之外,再有一點就是馬向陽手臂上的瘀青對不對?”

“對!”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說道,“您說得沒錯,因爲案發現場我們連同檢驗科的同事們做過仔細的勘檢,除卻這個三四歲孩子的手印兒之外,再有就是在馬向陽的指甲裡發現了屬於新生嬰兒的皮屑組織,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人去過的痕跡!”

“那你怎麼可以肯定,那個‘孩子’就是兇手?!”徐副市長繼續問我。

“您之前提到過,因爲他大臂上的手印兒!”我提醒着他。

“手印的確是存在的,但這似乎也不能成爲支撐他就是兇手的確鑿證據,如果是馬向陽想要自殺,而那個‘孩子’要阻止他呢?”

“這不可能!”

“爲什麼?”

“首先,我跟檢驗科的同事做過詳細的勘查,屋子裡面的一切都很整齊,如果那個孩子想要阻止馬向陽的自殺,現場應該是凌亂的!還有,手印存在的地方,有着很明顯的挫傷,而且方向是由後向前的,如果是真的是要阻止他自殺,方向應該是相反的!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根據屍檢的結果,馬向陽是先窒息死亡,然後才被雙臂洞穿了身體,所以那兩個手印的主人,絕對不是爲了救下馬向陽!”

“這樣說,兇手真的就是那個三四歲的孩子了,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怎麼會具備抓着馬向陽的雙臂洞穿他身體的力量呢?”徐副市長嘀咕了兩句,皺起眉頭試探性地問我,“有沒有這樣的可能,馬向陽的確是自殺,但是現場都是他僞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留下這樣一個懸案?”

“沒有!”我搖搖頭,“我明白您的意思,在已知的世界犯罪記錄中,的確是有着這樣的案例,但馬向陽一案是絕對不可能的!”

“爲什麼不可能?”

“因爲王羣!”我爲他繼續解釋道,“如果馬向陽真的自導自演了這樣一起案件,那麼後面絕對不會出現王羣死亡的事情,相反他們如果顛倒了死亡時間,倒是有這種可能!”

“也是!”徐副市長點點頭,又問我,“那麼另外一種可能呢?就是兇手十分的高明,通過我們還沒有挖掘出來的手段殺死了馬向陽,從而留下這樣的現場誤導我們?”

“有可能!”

“不可能!”

我和蘇沫幾乎是同時說出來的,但話說得卻是大相徑庭,這頓時讓徐副市長來了興致,就連白局長、王副廳長以及雷大炮也擡起了頭。

“你爲什麼說有可能?”徐副市長率先問我。

“這起案子十分的詭異,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犯罪,或者說不是人爲犯罪,但這也從側面印證了兇手的可怕,所以一切皆有可能!”其實,我的心中還有着另外一種念頭,這樣一起離奇的案子,會不會真的是無法解釋的神秘事件,但最終我還是沒有將這話說出口。

“那你爲什麼說不可能呢?”聽完徐副市長的話之後,蘇沫毫不猶豫地說道:“因爲不具備那樣的犯罪條件,先不說兇手怎麼安排的那兩個孩子,就說他怎麼佈置成的案發現場,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如果非要我選擇的話,我寧可相信馬向陽是死於自殺!”

“也有道理!”說出這句話的不再是徐副市長了,而是王副廳長,他說完深深地鎖住了眉頭,“其實這件案子的最大疑點,還是在那個孩子的身上!無論那個孩子是不是兇手,至少都說明他曾經出現在案發現場,那爲什麼無論是從周圍人的嘴裡,還是監控錄像的視頻中,都探查不到那個孩子的蹤跡呢?”

王副廳長說完之後,偌大的會議室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都在思索着這個問題,卻始終沒有人能夠給出一個答案。彷彿,那個孩子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們排查得怎麼樣?”這句話是我悄悄問着蘇沫的,因爲我們曾經又去過一次案發現場,正是根據留在窗戶上面的那些黃泥,從而挖掘出了那些屍體。

“黃泥是從樓下的花園延伸到二樓房間裡面的,隨後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了,那些泥腳印出現的目的,彷彿就是爲了引導我們挖掘出那些屍體!隨後我們仔細地檢查過那個房間,並沒有任何人出現過的痕跡!”

“難道,那個孩子真的不是人?”我順嘴提了一句。

“許峰,以後少說這樣的話,我們是警察!”

“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地說什麼呢?有什麼話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討論討論!”就在我跟蘇沫壓着嗓音交談的時候,白局長的話傳入了耳中。

“沒有什麼,我們只是在交換彼此的看法!”我很清楚我的警察身份,更明白我剛纔那句話說出去的後果,於是趕緊打了一個馬虎眼。

“那你們有沒有發現另外的突破口?”白局長並不死心。

“沒有!”我跟蘇沫同時搖了搖頭。

“真是怪了……”當我們的一席話說完之後,白局長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道,“我從警這麼多年,還真的沒有遇到過這麼詭異的案件,現在我們只能等了,但願醫院那邊會有什麼發現吧!”

“嗯!”衆人幾乎同時點了點頭,因爲白局長說得沒有錯,現在除了馬磊走訪的協和醫院之外,所有的偵查方向都沒有絲毫的進展。

“對了,那些死者的身份,你們都做了確定沒有,警力派出去了沒有?”多線並進,一直都是案件偵破的常規手段,保不齊哪條線就會有所收穫。

“做了!”當白局長問出這句話之後,一直沉默的雷大炮,終於說話了,“但是短時間內無法確定受害人的身份!”

“什麼意思?”白局長費解,我也同樣如此,據我所知每一具屍體上面,都是有着身份名牌的,我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骨齡檢測,爲什麼雷大炮會說身份無法確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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