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去不可嗎?”劉長河看起來是真的關心我。
“嗯!”我點點頭,轉身就朝外面走去,“劉叔,今天晚上的一切,我希望你能保密,畢竟真說出去的話,影響總是不好的,而且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放心吧,我會讓它爛在肚子裡面的。”
劉長河跟在我的身後,說完之後又試着勸了我一句:“小峰啊,今晚看到的這些實在是太過詭異了,如果你非要去火葬場,我建議等天亮之後再去,這大晚上的……”他的話說到一半兒便戛然而止了,我能領略到他沒有說完的意思,而且從我心裡來講,經歷了這幾天的事情之後,我也不想大半夜的跑去火葬場。
不過破案這種事情,本身就是警察跟嫌疑犯的賽跑,看看究竟是嫌疑犯先逃脫法網,還是警察搶先一步尋找到確鑿證據實施抓捕。因此,我必須要爭分奪秒!
“劉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必須要過去一趟,等我回來請你喝酒!”說完,我就直接走了出去。
城市在規劃的時候,通常都是將火葬場建在郊外的,我們這裡也不例外。但我打上車之後並沒有直接趕過去,而是將師父家的地址告訴了司機。因爲我要將從地下室裡面尋找到的證物,以及從看守所裡提取到的東西交給蘇沫,讓她想辦法給化驗一下,畢竟我現在的身份去做那些是不合適的。
在車上的時候我已經給蘇沫打了電話,所以當我趕到的時候,師父家的門燈正亮着,蘇沫披着一件外套斜靠在牆上,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瘋子,大晚上的你折騰什麼呢?”出租車燈掃過的時候驚動了她,過來就先埋怨了我一句。
“長話短說,是這樣的,小沫……”
我將看守所發生的一切簡述了一遍,隨後將證物袋交給了她:“儘快把頭髮跟血塊化驗出來,還有你跟看守所那邊聯繫一下,看看在收押朱強之前,除了兩名更換馬桶的工人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進過那個房間。劉長河畢竟是值夜班兒的,所瞭解的情況難免有不完整的地方!”
在我講述那一切的時候,蘇沫的臉色也在發生着變化,尤其是當我說到馬桶裡面的那隻手以及紅色液體的時候,她的面龐上劃過了一道惶恐。這種神色一直到我將證物袋交給她,都沒有消散下去,甚至在說話的時候她還帶着一些後怕:“瘋子,現在都凌晨兩點了,你就不要去火葬場了,天亮之後再說吧!”
“不。”我搖了搖頭,“小沫,現在我們最缺的就是時間,而且……”說到這裡的時候,我稍稍停頓了一下,因爲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將另一個顧慮說出來。
“而且什麼?”蘇沫顯然不會就此作罷,追問着我。
“而且,晚上更容易尋找到線索!你想啊,從馬向陽身死之後,我就開始撞上那些科學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情,這說明了什麼?”
“什麼?”
“這說明了兩點,第一是世間真的會有一些不乾淨的東西存在,而且我特別容易招惹到,不然爲什麼別人都沒事兒,就偏偏全都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呸呸呸,胡說八道!”蘇沫白了我一眼,之後說道,“瘋子,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還是說說第二點吧。”
“第二,就是有人在針對我。”這纔是我心中真正存在的顧慮和擔憂。
“針對你,爲什麼這樣說?”蘇沫顯得很疑惑。
她想不明白,我又何嘗不是一樣,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針對我,怎麼這些嚇人的事兒就都被我撞上了呢?
“小沫,我猜測着,真正的兇手在做出這起特大殺人案之前,就已經知道了我們不會如此輕易地結案,所以弄出了這些看似不合邏輯常理的東西。”
“他爲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搞出來這些?”蘇沫繼續問我。
“或許,是爲了給我們施加心理壓力,讓我們知難而退,從而放棄挖掘真相吧?”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答案能夠做出解釋。
“等等……”當我說完之後,蘇沫輕輕蹙了蹙眉頭,“瘋子,如果按照你說的,犯罪嫌疑人弄出這些東西只是爲了逼迫我們放棄繼續追查這起案件,那應該將目標放在決策層的人身上纔對,畢竟你只是一名法醫。說句不好聽的話,案子到底要不要繼續追查,根本就不會是你能夠左右的!”
“你這樣說沒有錯,可是你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結案的事情。”在來時的路上,我已經思索過這個問題了。
“結案的事情?”蘇沫輕咬着下嘴脣思索了少許,隨後猛地擡起頭說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犯罪嫌疑人之所以弄出來這些看似無法解釋的事情,其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們儘快結案?”
“是的!”我點點頭。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犯罪嫌疑人其實很清楚一點,這起案子能否順利地結案,關鍵點就在你的身上,所以纔會搬出來這些非邏輯範疇內的現象來混淆你的視聽,從而讓你放棄向局領導陳述案件中種種不合理的事情?”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我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這樣似乎就又有說不通的地方了啊?”蘇沫擡頭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第一,犯罪嫌疑人是怎麼知道你一定會洞悉到案件中那些疑點的?第二,他又怎麼知道你一定會建議翻案呢?”
“第一點,我能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我迎着蘇沫的目光說道,“雖然我們的職責都是處理刑事案件的,但我們的身份總是有些差別的,你們是調查、取證的刑警,而我則是做屍體勘檢的法醫。”
“這跟犯罪嫌疑人針對你有什麼關係?”蘇沫還沒有徹底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關聯。
“當然有關係,而且關係很大。”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如果犯罪嫌疑人有着縝密計劃的話,在某些時候是能夠欺騙你們的,但是我不會被騙過,因爲我面對的是死人。死人是不會說謊的,而且只要是謀殺案的屍體,那就一定會給法醫留下或多或少的線索,這就是犯罪嫌疑人針對我的第一個原因,他知道我會從屍體上找到不合理的地方。”
“雖然你的話中有貶低我們的意思,但也不是沒有道理,之前我們差點兒就着了犯罪嫌疑人的道兒,畢竟我們在明面上已經根據王羣的日記做出了結案,我想這就是犯罪嫌疑人所希望的吧?”話說到此,蘇沫稍稍沉默了一下,再次擡起頭的時候,臉上淡淡的失落已經不見了,有着的只是好奇,“現在說說第二點吧,我要聽實話。”
“好。”我點點頭,盯着她的眼睛說道,“實話就是,我們一直都沒有找到的真正凶手,就是我們局裡的人。”
“什麼?!”之前,無論是我說的話多麼駭人聽聞,蘇沫始終都能保持着淡然,可是當我這句話說出來之後,她不僅失聲驚呼了出來,臉色更是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瘋子,你知不知道這句話如果傳出去意味着什麼?”蘇沫很少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跟我說話,足以想見她內心對我這番話是何等的駭然。
“我當然知道!”看到她沒有接話,我繼續說道,“小沫,根據我們之前的推斷,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也是一名警察,而我在去王羣家調查的時候,曾經在監控中看到了他。當時的情況我曾經跟你說過,那個人精通喬裝打扮,更是具備很強的反刑偵能力,不然我也不會被他騙過去,從而讓他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繼續說!”當我說到這裡的時候,蘇沫的臉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
“那個人用窗臺上垂下的繩子騙過了我,你可以說是因爲他心思縝密的緣故,但我更相信這個人是瞭解我行事風格的,知道當電梯運行下來以後,我看到裡面沒人會衝到樓後面去。你可以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換作你當時在王羣的家裡,你會選擇大搖大擺地乘坐電梯下來嗎?”我繼續反問道。
“……我應該不會吧,畢竟那跟賭博沒有什麼區別,賭對了就能全身而退,可一旦沒有猜中你的心思,那豈不是自投羅網了?”蘇沫想了一下後才說道。
“這就是了,而且對於犯罪嫌疑人來說,那可不是普通的賭博,因爲賭博輸了還可以從新再來,但是他當時輸了,可就再也沒有翻身之日了。可饒是如此他還是選擇了乘坐電梯,這說明他有着十足把握確定我會跑到樓後面去,如果不是熟悉我的人,怎麼會將我的心思鑽得這麼透呢?”
之前,蘇沫對於我的話是充滿了質疑的,但是當我將心中所想的一切說出來之後,她的態度有了一些變化,終於不再表現得那麼抗拒了。
打鐵要趁熱,看到她不再那麼堅持自己的看法了,於是我繼續說道:“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點,只有真正熟悉我、瞭解我的人才知道我不會放過這個案子的疑點,從而提出翻案的建議。”
“嗯!”話說到這裡,蘇沫終於輕輕點了點頭,“這樣來說的話,似乎還真有這種可能,那麼你心裡有沒有個大致的猜測,這個人到底會是誰?”
“我不知道!”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曾經試着分析過誰有這種可能,不過並沒有得出一個方向性的結論,所以我纔打算去火葬場看一看,保不齊能找到什麼提示性的線索。”
“你怎麼知道火葬場那裡一定藏着線索?”看來蘇沫還是不贊同我過去。
“因爲,犯罪嫌疑人希望我過去。”我把藏在心裡最深處的話說了出來。
“你說明白一點兒,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蘇沫又緊張了起來。
“剛纔我跟你說過,犯罪嫌疑人既然能從窗臺上甩下來一根繩子,那說明他已經知道我們在暗中繼續調查這起案件了,那麼現在他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了。第一,弄出來更多科學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情,繼續消磨着我們的耐心,一直到我們無法承受那種壓力主動放棄調查。第二……”
其實我並不想將第二點說出來,不過我知道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以後,不說清楚蘇沫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於是只能說道:“第二,就是殺了我!”
“你說什麼?”這句話說完之後,我看到蘇沫猛地打了一個趔趄,當她扶着牆再次站穩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了,望着我的目光裡面更是充斥着深深的擔憂。
“我剛纔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只有我不明不白地死了,這起案子纔有可能會終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是帶着苦笑的,畢竟誰也不願意詛咒自己。
“瘋子,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蘇沫說着,已經衝過來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沫,你不要着急,我沒有遇到危險,真的沒有。”我想到了蘇沫會在這句話後有所反應,可我沒有想到她的反應這麼大,雙手把我胳膊掐得生疼。
“你沒騙我?”她還是不相信。
“沒有,真的沒有,如果真遇到了危險,我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嗎?再說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也會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的啊!”我只能繼續安撫着她。蘇沫在我胸口使勁兒捶了兩下,隨後說道:“你剛纔那句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說犯罪嫌疑人會殺了你?你在查案的過程中,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小沫,你先聽我說完。”早知道蘇沫反應如此強烈,我就不說那句話了,不過這會兒我只能盡力打消她心裡的疑慮,“這只是我的猜測,如果種種奇詭之事還不足以讓我們知難而退,犯罪嫌疑人保不齊會做出狗急跳牆的事情來。”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再暗中追查了,我現在就打電話給白局長,請示一下該怎麼辦!”蘇沫說完,轉身就要往院子裡走。
“小沫,你等等!”
她這個急脾氣,真是讓我一丁點兒辦法都沒有,所以只能拉住她說道:“我都說了那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就會是真的,你現在給白局長打電話,怕是師父那關都過不了吧?”我把師父搬出來,總算是把蘇沫給鎮住了,她猶豫了一下說道:“電話我可以不打,但是案子你也不要再查了,我必須要保證你的安全!”
“蘇沫!”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彼此表露了心跡的緣故,總之這個時候的蘇沫,讓我覺得有些不可理喻,我心裡清楚她是爲我好,可凡事總得講道理吧。而且,火葬場那裡很有可能就隱藏着極爲重要的線索,這個時候讓我放手,還不如當初不讓我調查這起案子呢。
“許峰,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我絕對不會讓你置身於險地之中!”蘇沫語氣強硬,根本就不給我留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
“如果我讓你跟我一起去火葬場呢?”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我只能將她也拉進來。
“你說什麼?”蘇沫愣了一下。
“我說,難道你不想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嗎?難道你不想知道這起案件背後隱藏着的真相嗎?如果你想知道,現在就回去穿衣服,然後跟我去火葬場。”說完,我看她無動於衷,輕輕地嘆了口氣,“如果你不去的話,這起案子我就再也不管了!”
“去,爲什麼不去?”蘇沫說完,拉着我就往院子裡面走。
“小沫,我讓你回去穿衣服,你拉着我幹什麼?”
“幹什麼?”蘇沫冷哼一聲說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想把我打發回屋子,然後趁機溜走,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老老實實地在這裡等着我!”
“女人啊,什麼時候能講講道理……”
望着蘇沫的背影,我忍不住苦笑了出來,這不光是因爲她的這句話,更是因爲我預見到了自己以後的生活,想必以後再也沒有人權可言了。
蘇沫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剛纔的睡衣已經換成了運動服,散開的長髮紮成了馬尾,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她再一次恢復成了那個幹練的刑偵大隊長。
“我們走!”說實話,從心裡來講我很討厭蘇沫這副盛氣凌人的樣子,可偏偏我還沒有辦法去反抗,於公她是刑偵一隊的大隊長,於私又是我的準女友大人。所以甭管我有多少苦,都只能是啞巴吃黃連往肚子裡面咽,當然在這種苦澀之中,也夾雜着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甜蜜和幸福,那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
南城火葬場,距離師父家有四十分鐘左右的車程,不過因爲現在已經凌晨兩點多了,所以路上的車很少,加上每座城市的出租車司機,都有着精湛的車技,所以僅僅用了二十多分鐘就趕到了這裡。下車的時候我看了看錶,還差二十分鐘就凌晨三點了,正是一天最安靜的時候。
出租車司機,對於我們來到這裡充滿了費解,不過當蘇沫亮出警官證和手槍的時候,他將想要說出的話嚥了回去,一腳油門下去就從我們的視線當中消失了。
“瘋子,還愣着幹什麼,過去敲門啊!”蘇沫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會完全忽略他人的感受。
“小沫,你確定我們要敲門進去?”
“怎麼了,不敲門難道撬門闖進去?”
她的話,讓我忍不住發出了苦笑:“大姐,我們是暗中查案的,你又是警官證,又是手槍的,現在還要我去敲門,真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我們是警察啊?”
“切,一點兒幽默感都沒有!”蘇沫白了我一眼,壓着聲音說道,“你只看到我亮出了警官證和手槍,卻沒有看到我特意讓司機打的發票,更不知道我已經將司機所屬的公司和他的工號記了下來,並且對他做出了暗示,不要將我們來到這裡的事情說出去。如果他膽敢把我們來過的事情宣揚出去,那我就只能把他請回警局了,還有你以爲我真的是讓你去敲門?我不過是看你有些緊張,加上這裡是火葬場,所以想緩和一下氣氛罷了!在你心裡嘲笑我的時候,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翻牆地點,就是那根電線杆子,距離火葬場的圍牆有一米二左右的距離,憑藉那東西我們可以攀登到這面四米左右的高牆上面。”
“你……”
蘇沫當初升任大隊長的時候,曾經引起過很多人的非議,不過最終她憑藉自己的實力堵住了那些人的嘴,這其中就包括我。但關於蘇沫能力的問題,我更多還是聽說來的,畢竟我的工作更多是在解剖室裡完成的,不可能跟其他的同事一樣經常跟她梳理、調查案情,接觸得那麼多。所以,對於局裡盛傳蘇沫巾幗不讓鬚眉的說法,我多少還是揣着些保留看法的,可現在我不會再這樣想了,她的確是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本事。至少,她很輕易地解決了我們有可能暴露的問題,更是在第一時間找到了進入火葬場之中的辦法。
“你還愣着幹什麼,走啊!”就在我發愣的時候,蘇沫催促了我一句。
“小沫,你跟我說句實話,白局長之所以決定讓我們重新調查這起案子,是不是因爲你的原因,而不是因爲我提出的那些不合理的地方?”通過剛纔的這些細節,我可以肯定我一直都低估了蘇沫,儘管我們已經熟悉到了初步確定了戀愛關係的程度。我相信當初我提出的那些疑點,其實蘇沫早就掌握了,換句話說其實她比我更清楚結案是不合理的,因此我有理由相信,白局長允許我們暗中調查不是因爲我。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對於我提出的這個問題,蘇沫沒有絲毫的意外之色,就像早知道我會這樣問一樣。
“當然是真話!”我這個人大的本事沒有,臭毛病卻是有着一堆,其中一點就是我沒有辦法忍受別人對我撒謊,當然我與人的交往當中,也都是以誠相待的。
“真話就是,的確是因爲你!”蘇沫說話的時候一直都在看着我,臉上流露出來的是真誠,這一點我是不會看錯的,換言之她並沒有騙我。“但我相信你早就洞悉到了那些疑點,既然如此爲什麼要將我推到白局長面前呢?”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無論怎麼說蘇沫都是大隊長,如果她去質疑案情,分量會重得多。
“因爲,當時我的確是希望就此結案的。”
“爲什麼?”
蘇沫除了脾氣火暴一些之外,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非常善良、正直的,既然她有着這種寶貴的品質,爲什麼會贊成一樁疑點重重的案子結案呢?“瘋子,有些事情我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給你解釋清楚,等到這起案子真正完結的時候,等到了合適的時間,我會將一切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我想知道你只是希望這起案子結案,還是說每一起案子都儘快結案?”這個問題我必須要搞清楚,如果單純是這一起案子,那說明蘇沫或許有着某種苦衷,可如果每一起案子都是這樣打馬虎眼,那她的職業操守就有待商榷了。真是那樣的話,我只能理解爲她辦理案子更多的是爲了自己的仕途。
我問出來之後,蘇沫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當她再擡起頭的時候,捋了捋耳邊的髮絲,輕輕地說道:“我可以跟你保證,只是這一起案子!”笑了笑之後,她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瘋子,你還記得爺爺一直唸叨的那句話嗎?”
“哪一句?”
“這個世界上……”
“這個世界上不只有活人和死人,還有……”
“就是這句!”蘇沫輕輕點了點頭。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一直都沒有明白!”蘇沫冷不丁提起了這句話,讓我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難不成師父沒有說完的後半句,真的藏着某些可怕的隱情?
“這句話的具體意思,還是等爺爺從部裡回來之後你問他吧,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有些現象你可以不相信,但並不能說就是不存在的!”
“這就是你支持結案的理由?”很顯然蘇沫並沒有將話說明,不過我還是窺透了其中的意思,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口中的“現象”兩字所指的就是那些無法用常理來推斷的種種跡象了。只是這種現象真的存在嗎?難道,這起案件之中真的夾雜着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還有,蘇沫是不是經歷過什麼,不然她爲什麼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我沒有支持結案!”在我沉思的時候,蘇沫的話將我拉回到了現實之中,“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支持過結案,我只是說不反對,這兩者之間是有着本質性區別的。”
“爲什麼?”我迫切地想知道蘇沫內心的真實想法。
蘇沫咬着下嘴脣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輕嘆一聲說道:“如果你沒有了解我的過去,就無法體會我在面對這起案子時的恐懼和糾結,而且我怕有更多的人死去。”當蘇沫說完之後,我也沉默了下來,我在思索着蘇沫到底經歷過什麼,能夠讓一向堅強的她,身陷到恐懼的包圍之中,甚至於不惜違背自己的職業操守,對結案一事做出了不管不問的態度。還有,她那句害怕更多的人死去,又是什麼意思?
其實通過蘇沫的話,我能夠對她所經歷的事情做出一個大致的猜測,在她的成長過程中,應該是發生過一起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並且導致了不止一人的死亡。我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推斷,完全是因爲這起案子的特殊性,充滿了種種不似人爲的痕跡,這些東西將蘇沫噩夢般的記憶給喚醒了,所以她纔會明知道案情值得推敲的地方有很多,卻依舊對結案無動於衷。那麼,當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呢?
“小沫,你能不能……”
“瘋子!”我的話剛剛說出口,已經被蘇沫給打斷了,“我說過,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將一切都告訴你的,在我沒有做好準備之前,我希望你不要讓我爲難好不好?”都說再堅強的女人,其實內心都是柔弱的,這句話誠然不假,通過蘇沫的語氣以及表露出的神情,我可以斷定她也有脆弱的那一面,也是需要人來關懷呵護的。
“既然你有着那麼多的顧慮,爲什麼還要幫我去說服白局長繼續追查這起案子呢,難道你就不怕我發生危險?”我並不是懷疑蘇沫,而是我覺得這裡充滿了矛盾。
“瘋子,在回答你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蘇沫盯着我的眼睛。
“你相信我嗎?”
“相信!”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畢竟我認識蘇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平時她總是欺負我,可我絕對不相信她會對我有任何不良的居心。
“我之所以去說服白局長,是因爲我很瞭解你,就算是白局長不同意重新調查此案,你依舊是不會放棄的,可那樣一來你就太過於被動了。沒有局裡的支持,你孤身一人調查這麼大的一起案件,無論是我還是爺爺,都是放心不下的。與其這樣倒不如幫你爭取到白局長的支持,至少我和雷局能夠盡最大可能幫助你、保護你!”
“謝謝你,小沫!”在我的記憶裡面,這是我第一次跟蘇沫說“謝謝”,而且說得如此真誠。因爲我真的沒有想到,蘇沫之所以去說服白局長,其根由是出於對我安全的考量。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我的一點私心!”
“什麼私心?”蘇沫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組織着語言,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矛盾和謎題之中,所以我希望有個人能夠幫我解開。”
“爲什麼是我?”
“首先,你的頭腦更富有邏輯性,這起案件當中的每個疑點你幾乎都羅列出來了;其次,你是一名法醫,長期跟屍體打交道膽子會更大一些;最後,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理應爲我出頭。”蘇沫一口氣給我說出了三條理由來,可偏偏不管是哪一條,我都沒有辦法做出反駁,只能認命地嘆口氣:“那你所說的矛盾和謎題又指的是什麼?”
“這個世界上那些不能用常規判斷的現象究竟是如何造成的?”蘇沫說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她的話,最終還是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想,她一定經歷過什麼恐怖難忘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給她的影響非常大,不然不會一直糾纏在心裡面。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給你證實?”這是我的心裡話,從案發到現在,我雖然經歷了那麼多詭異的事情,但至今我都弄不清楚,我們所看到的種種非常理的現象是不是真實存在着的。
“只要你查清楚這起案子,就等同於給了我答案!”蘇沫說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朝着那根電線杆子走了過去。
“我懂了!”
到了現在我已經完全明白蘇沫的初衷了,因爲這起案件到目前爲止也是充斥着各種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蘇沫想要的就是一個真相,從而來重塑她迷茫,甚至是殘缺的世界觀。話都說明白了之後,我們之間存在的那層隔膜也在瞬間消融了,所以當我追過去的時候,心裡也輕鬆了不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全部心思放在案情上面了。
但願,在火葬場能夠有所發現吧!
火葬場,對於普通人來說總是頗爲不祥的。因爲這裡是燒屍體的地方,陰氣很重,難免會給人帶來一些負面的心理方面的影響。或許是之前經歷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又或許是蘇沫剛纔的那番話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當我爬上高牆,望向那偌大的火葬場的時候,後背竟隱隱泛起了一些寒意。
火葬場一般都是建在相對荒僻的地方,根據《火葬場衛生防護距離標準》和《殯儀館建築設計規範》的相關規定,設有火化間的殯儀館應建在離居民區最少兩公里以外的地方,且處於當地常年主導風向的下風側,這樣做的目的主要是有利於排水和空氣的擴散,不至於影響到人的生活。但真的放到現實裡面,火葬場距離居民區通常都會有五公里左右的距離,畢竟對於很多人來說,這是一件需要避諱的事情,當然這也是無可厚非的。火葬場,都是由靈堂、停屍間、殮屍房以及火化間構成的,所以我們必須做出一個大致的猜測,朱強的屍體會在什麼地方,以我的推斷應該是放在停屍間的冰櫃裡面。
不過蘇沫卻不這樣認爲:“我猜測着應該是在殮屍房。”
“爲什麼這樣說?”
“根據你之前的話做出的推斷,如果幕後兇手真的是我們身邊的人,並且已經知道我們在重新調查這起案件了,那他肯定會盡快將朱強火化。所以,朱強只存在於兩個地方,要麼已經被火化裝入骨灰盒擺在了靈堂等待着親人‘接走’,要麼已經在殮屍房整理好了妝容,等待着火化!”
“那就聽你的,我們去殮屍房!”蘇沫的推斷不是沒有道理的,幕後真兇之所以殺死朱強,無非就是怕他走漏風聲,順之推測下去,那麼他很有可能也會盡快將朱強的屍體給處理掉。從而,將有價值的線索給銷燬!對於普通人來說,如果不牽涉親人的過世,怕是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會、也不想來這種地方,所以火葬場並不會採取太過嚴格的安保措施。
當然,白天還是有保安的,畢竟很多人在面對親人遺體的時候,往往都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這個時候就需要攔阻,甚至是加以驅逐了。安保措施的簡陋,爲我們行事大開了方便之門,不過同樣也給我們帶來了莫大的壓力,不管怎麼說這裡都是燒死人的地方,不管怎麼說現在都是凌晨。而這,讓我和蘇沫都顯得有些緊張。
殮屍房,是爲屍體整理妝容的地方,屍體從停屍間推出來火化之前,一般都會由入殮師來穿衣、打扮,在民間的殯葬文化之中,這也是對於死者尊重的一種體現。南城火葬場我沒有來過,不過這並不能成爲我們尋找到殮屍房的阻礙,因爲大多時候殮屍房都是緊挨着火化間的,而火化間通常都有一個醒目的標誌,那就是煙囪。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三點,所以整座火葬場都是漆黑一片,爲了避免驚醒門衛,我跟蘇沫根本不敢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
“瘋子,應該就是這間了!”黑燈瞎火地轉了半天,我們終於順着煙囪的指引來到一間屋子的門前。
“門是鎖着的,怎麼辦?”我擰了一下門鎖,轉不動。
“還能怎麼辦,打開唄!”
蘇沫說着把我推到了旁邊,示意我用外套把手機光亮做出遮擋的同時,也從腰上取下了一串鑰匙,隨後對準鎖眼搗鼓了幾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你還會開鎖?”蘇沫這手,多少讓我有些意外。
“如果你多參加幾次省廳的集訓,別說普通的門鎖,保險櫃你都能打開!”蘇沫說着,示意我把腳步放輕一些,隨後率先走了進去。當我跟隨蘇沫走進去將門關上之後,彷彿一下子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迴盪在耳畔的只有她的呼吸聲和我的心跳聲。我有這種感覺,蘇沫當然也有,而且更加緊張,不然她不會緊緊拉住了我的手。
“小沫,你不要這麼緊張,其實如果你做幾年法醫就會明白,死人是最不可怕的,再說不是還有我呢嗎?”我盡力幫她舒緩着這種緊張感。
“就是有你我才緊張!”現在我們已經拐了個彎,所以我就掏出了手電,只要用外套裹住是不會被外面所察覺的。雖然手電的光不是很明亮,但我還是清晰地看到蘇沫在說話的時候,白了我一眼。這一眼以及這句話,都讓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跟我有什麼關係?”
“因爲你總是能遇到這些非常理邏輯能解決的事兒啊,但願別被我給說中了!”蘇沫說着,狠狠地掐了掐我的手。
我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畢竟她說的一切都是實話,從馬向陽死亡之後,我就接連遇到奇詭難解的事情,而其他的人,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情況。不過她的這句話也給我提了醒,保不齊這黑暗寂靜的殮屍房裡面,就藏着幕後的那個真兇,所以在一步步向前走的時候,我也謹慎地留意着四周。
慶幸的是,一直到我們來到停放屍體的地方,也沒有看到任何的人影,更沒有聽到什麼古怪的動靜。
“這個人就是朱強?”
在我的面前,此時平放着一具屍體,身上蓋着一塊白帳子,由於白賬子並沒有將頭遮住,所以憑藉手電的光芒,我能清晰地看清楚這人的長相。他看起來有些清瘦,兩側的臉頰都是微微凹陷進去的,濃濃的眉毛以及薄薄的嘴脣,被進行過精心的整理,乍然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當初我曾經看過他的照片,所以能肯定他就是朱強,現在開始你的工作吧!”蘇沫說着的時候已經走到了我的身邊,隨後將手電拿了過去。
“嗯!”我點點頭之後,從褲兜兒裡面掏出了一副手套,示意蘇沫把手電照得近一些,輕輕地掰開了朱強的嘴巴,我首先要確認的,就是他的死亡方式,跟王羣是不是一致的。
當我將朱強的嘴巴掰開,看到裡面的景象時,即便是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頭髮!正如我之前猜想的一樣,在朱強的喉嚨裡面,我看到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就是頭髮,而且從長度來看是屬於女人的。
“真的是喉嚨裡面長出頭髮導致的死亡?”看到這團頭發的時候,蘇沫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不盡然!”我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講?”
“你看!”我將手伸進朱強的嘴裡,扯出來了幾根頭髮說道,“朱強的死亡,八成是頭髮堵住呼吸道所導致的,但這頭髮可不一定就是長出來的。”說着,我指了指頭髮的兩端:“小沫,我們現在不妨做個假設,假設這頭髮是能夠生長的,那麼爲什麼在這些頭髮上我們看不到髮根呢?”
“是啊,如果是生長的話,應該有髮根纔對啊?”蘇沫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我沒有直接給出她答案,而是繼續說道:“你看,這一端整體參差不齊並且帶有分叉,所以可以肯定這就是髮梢,可是你再看這一端呢?”
“是整齊的!”蘇沫不假思索地說道。
“不錯!”我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通常來說,無論人對頭髮做多麼精細的呵護,都沒有可能完全杜絕分叉的出現,這也是我們將這一端認定是髮梢的憑證。這一端是髮梢,那也就意味着另外一端是髮根,可既然是髮根,那就應該有毛囊的存在纔對,然而事實上並沒有,所以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這些頭髮是被人爲剪斷的!”蘇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相當篤定。
“聰明!”我朝着她豎了豎大拇指,“一根頭髮沒有毛囊,或許是剛剛被我拉扯斷了,但是這些都沒有,而且斷得都很整齊,那就只能是被人剪斷的了。”“你看,是不是這樣?”說着,我已經將剩下的頭髮全給扯了出來,跟我手中的這些一樣,頭髮的一端是有着分叉的,另外一端則是很整齊的斷茬。
“這意味着什麼呢?”蘇沫皺了皺眉頭。
“意味着……”話說到一半兒的時候我頓住了,這不是說我心中沒有確切的答案,而是我不知道自己猜測得是不是正確,權衡再三我還是把話說了出來,“如果我的推斷正確,這些頭髮是被人塞進來的,而且是在朱強死亡以後。”
“死亡以後?”蘇沫驚了一下。
“是的,死亡以後!”我點點頭,“之前我曾經說過,在看守所的錄像裡面,我看到朱強抓着脖子張大了嘴巴。因爲他的屍檢報告是徐睿做的,所以我先入爲主地認爲他是受不了急性心肌梗死帶來的痛苦從而發出的呼喊。但是劉長河的話給了我提醒,他說更像是喉嚨裡面卡住了什麼東西,也正是憑藉他的這句話,我反覆觀看了幾遍錄像,隨後從朱強死亡的地方提取到了一根頭髮。也正是這根頭髮的出現,將我們的視線引到了火葬場。正如我們之前假設的,如果這些頭髮真的是生長出來的,那麼跟王羣死亡時一樣,當用力向外撕扯的時候,一定會帶出來血肉纔對。可你看我手裡的頭髮,可有半點兒皮肉組織?”
“沒有!”蘇沫搖搖頭。
“而且頭髮如果真的是生長着的,那麼一定是雜亂無章的,畢竟誰的頭髮都不可能朝着一個方向生長。但你看我手裡面的,全部都是朝着右側呈現出螺旋狀的,這又說明了什麼呢?”我繼續引導着蘇沫。
“說明……”蘇沫遲疑了一下,隨後說道,“說明這是人爲的!”
“不錯!”我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道,“嫌疑人之所以要這樣做,是準備要毀滅證據。根據我在錄像中看到的東西,再結合王羣的詭異死亡,我們可以相信,他們的死亡的確是因爲頭髮堵住了呼吸道導致的窒息。但爲什麼王羣口中的頭髮是帶着他的皮肉組織的,朱強卻沒有呢?”
“爲什麼?”蘇沫正在認真地聆聽我的推理,好奇地問道。
“因爲時間!”
“因爲時間?”蘇沫蹙了蹙眉頭,沉思了片刻之後,依舊有些費解,“瘋子,你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畢竟我不是法醫,沒有辦法根據屍體做出確切的推斷和猜想。”
“好!”我點點頭說道,“我想你應該記得,當我們得知王羣死亡之後,我們在第一時間抵達了醫院,隨後我從他的嘴巴里面取出了連帶着皮肉組織的頭髮。但是朱強不同,朱強是在死亡了二十四小時以後被我們發現的,所以我纔會說,他嘴裡的頭髮上面沒有皮肉組織,完全是因爲死亡時間過長的原因。”
“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歸根結底你是說,無論王羣還是朱強,他們嘴裡的頭髮都是人爲的,之所以有的粘連着皮肉,有的上面什麼都沒有,完全是因爲案發時間的長短。”
“對,我就是這樣認爲的!”我點點頭。
“可這個時間,又意味着什麼呢?”蘇沫想不通的這一點,我在心中早已經反覆推敲過了,所以直接說道:“意味着時間短的話,我們不會發現線索,可時間一長紙就包不住火了!”
“這是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皺着眉搖了搖頭,“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因爲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爲什麼這些頭髮是沒有毛囊存在的,爲什麼拉扯出來之後沒有皮肉組織的粘連!”
“如果……”蘇沫將手電照在我的臉上,輕輕地咬了一下嘴脣說道,“我是說如果這些頭髮沒有如王羣嘴裡的那樣紮根呢,而就是這樣團在一起卡在了他的喉嚨裡面呢?”
“嘶……”這句話,讓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才說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從某種意義上就能排除人爲的了,只是這樣可能嗎?”
之前的所有假設,都是在我們猜想人爲的基礎上進行的,可如果真的退一步去想,將朱強口中出現頭髮歸結爲超出自然邏輯範疇外的事件的話,似乎所有的疑問就都迎刃而解了。當然,除了一點之外,那就是頭髮真的能自己動嗎?
就在我們陷入沉默的時候,房門那裡突然涌入了一陣風,我感受到了這股風,蘇沫當然也感受到了,所以她在受驚的同時,把手電也照了過去。可就是這一照,讓我後背頓時就冒起了寒氣,蘇沫抓着我胳膊的手,更是出現了劇烈的顫抖,因爲我們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手電光照射的地方,距離我們有三四米的距離,那裡的地面上有着一片黑漆漆的東西,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鋪在地上的頭髮。頭髮,一直都是這起案件關鍵性的東西,無論是馬向陽,還是王羣,抑或是我們身側的朱強,他們的死亡都跟頭髮有着脫不掉的干係,所以乍然看到門外也出現了頭髮,我們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當然,如果僅僅是頭髮,還不足以將我們嚇成這個樣子,關鍵在於這些頭髮並不是靜止鋪落在地上的,而是在遊動着的,就像是一條條蛇一樣。
我沒有眼花,更沒有形容錯誤,那些頭髮就是遊動着的。
“瘋子,我怕……”蘇沫可是刑偵一隊的大隊長,而且各種案子都是衝在一線的,我跟她認識這麼長時間,從來就沒有聽到她說過一個“怕”字,可是現在她怕了。最初,她的手是死死掐着我的胳膊的,但是到了現在,她整個人幾乎都掛在我身上了,如果不是我手中還拿着頭髮,她怕是早已經鑽到我的懷裡面了。她怕了,我又何嘗不是?如此詭異的場景,如此清楚地呈現在眼前,我想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辦法還能繼續保持着冷靜和淡定,而且還有兩點尤爲關鍵。第一,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三點;第二,現在的地點是火葬場的殮屍房!
“小沫,你不要怕,有我呢,頭髮應該是風吹的!”這個時候就算我已經尿了褲子,也得硬生生地撐着才行,所以我狠狠吞下了兩口唾沫,隨後絞盡腦汁想着用科學的因素來解釋眼前詭異的一幕。
“不,不是風!”蘇沫使勁兒甩着頭,語氣中夾雜着滿滿的駭然說道,“瘋子你看,如果是風的話,吹到牆邊就應該停住了纔對,可是你看那些頭髮,順着牆壁爬上去了……”我剛纔在安撫着蘇沫,所以目光暫時從那些頭髮上面挪開了,而當我聽到她這句話再看過去的時候,身體頓時就顫了一下,連腿都是有了一些發軟。
蘇沫說得沒錯,當那些頭髮到了牆根之後,並沒有停止遊動,而是向着上面爬了去,那種景象就像是牆壁是空的,裡面蹲着一個散開頭髮的女人,正在緩緩地站起來一樣。
“瘋子,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好不好?”到了現在,蘇沫的情緒已經有些崩潰了。
“好!”
通過在火葬場圍牆外面的那些對話,我可以肯定蘇沫在成長的過程中,曾經遭遇過某種可怕的事情,所以我能理解她突然表現出的脆弱。當然,我自己也被嚇壞了!之前,我雖然經歷了不止一件詭異的事情,可我都能找到藉口來勸說自己,比如我洗澡的時候,可能是出現了幻覺,比如解剖室的小手腳印,可以說是某個人的惡作劇。但從我在看守所看到馬桶裡的手,以及水箱裡面衝出來的血一樣的東西之後,我的心已經開始了動搖,而此時看到眼前這悚然的一幕後,我幾乎真的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存在了。
不然,怎麼解釋那些向着牆壁上面遊動的頭髮?
“小沫,你把手電給我,我這就帶你離開!”
我從蘇沫手中拿過手電並不僅僅是爲了能更快帶着她離開這裡,更是因爲我的心裡還藏着一個僥倖,我想看看頭髮之所以遊動到牆上面,是不是有着人爲的因素存在。比如,上面拴着繩子之類的……
可事實卻讓我大失所望,當刺目的手電光照射過去的時候,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潔白如洗的牆壁,以及不斷扭動着向上面爬去的烏黑長髮。
“瘋子,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看到我依舊沒有逃離這裡的跡象,蘇沫再說話的時候,已經是帶着哭腔了。
“你等我一下,等我確認一件事情之後,馬上帶你離開這裡!”我之所以執意要來到火葬場,並不僅僅是爲了查看朱強喉嚨裡面的頭髮,還有一點我必須弄清楚。那就是,朱強到底是不是個左撇子?
“你還想幹什麼,難道非要我們都死在這裡你才甘心嗎?”過往的恐懼,加上現在的可怕一幕,已經將蘇沫徹底推向了喪失理智的邊緣。蘇沫的呼喊聲迴盪在我的耳邊,但我已經將手伸進了蓋在朱強身上的白帳子裡面,然後一把握住了他的左手,摸了幾下之後便撤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稱性,這一點在人的身上就有着很好的體現,如果將成雙的東西做出精確的對比,你會發現無論是雙腿還是雙手,抑或是眼睛、耳朵,其實都是有着細微差別的。憑藉這些細微的差別,我們通常能夠窺見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比如,有些人每次走路都會先邁出左腿,有些人打電話總是用固定的一個耳朵。又比如,有些人無論做什麼都更依靠左手。兩隻手使用的頻率不同,也就導致手上的繭子是不等量的,所以我纔會摸朱強的手,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在生活之中到底是不是個左撇子。從而來推定,切割劉雲他們頭皮的醫生,到底是不是他。
事實證明我之前的猜想都是對的,因爲他的左手上面,有着很容易觸摸到的繭子,尤其是中指第二關節那裡顯得很厚重,應該是常年握筆形成的。醫生,有兩樣東西是離不開的,一個是手術刀,第二個就是筆,所以我能確定朱強就是個左撇子,劉雲她們的頭皮,八成就是他做的切割。
繭子我摸到了,而且我也確定了朱強是個左撇子,可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兒,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我給忽略掉了一樣,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瘋子,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
在我愣神的剎那,蘇沫帶着哭腔的聲音將我拉回到了現實當中,回過頭我看到的是她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加上我的餘光又瞥見了牆壁上的頭髮,將我好不容易強壓下去的恐懼又給勾了起來,所以我也不敢有任何怠慢了,拉起蘇沫就朝着外面跑去:“小沫,有我在,我們現在就出去!”
“砰!”
殮屍房的門是被蘇沫給撬開的,所以不存在鎖死的情況,只需要擰一下把手就能打開,但這個節骨眼兒上,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直接一腳就給踹開了。大門是走不了的,所以只能回到最初翻牆進來的地方,當我們兩人異常狼狽地翻過圍牆之後,彼此臉上依舊充斥着濃郁的惶恐之色,所以急匆匆地朝着公路的方向奔行着,不敢做絲毫的停留。當坐到蘇沫攔下的貨車裡面之後,我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溼透了,至於蘇沫情況似乎更加糟糕,不僅目光透着些許呆滯,身體仍舊在不斷地顫抖着。
原本,我是想好好安撫一下蘇沫的,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猛然涌現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這個念頭是關於火葬場的,確切地說是關於殮屍房內那恐怖一幕的。當時,我們在猜想着頭髮到底能不能夠自主生長,隨後便被風聲給驚醒了,從而看到地上鋪滿了頭髮,並且如同小蛇一樣遊動到了牆壁的上面。我們在受理這起兇殺案的最初,就一直有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穿插於整起案件當中,以至於在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和蘇沫同時喪失了冷靜的頭腦。但是在驚魂過後,我隱隱覺得剛纔那一幕似乎有着疑點可尋,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麼就能否定其中的靈異性,從而將其定性爲人爲事件。
第一,爲什麼在我們提出沒有髮根的頭髮能不能自主生長的時候,突然涌來了一陣風?在進入殮屍房之後,我曾經將門給關了起來,而因爲擔心黑暗中會不會藏匿着幕後的那個人,我也曾經仔細觀察過周圍的環境,僅有的兩扇窗戶是關着的。既然門窗都是關着的,那麼風是怎麼吹到我們身上的,偏偏時間還那麼湊巧?
巧合的事情,在我們的生活中並不少見,不過當巧合出現在案件中的時候,往往背後都有着推動這一切的手,所以我纔會做出這樣的猜想。因爲,往往警察在辦案的時候出現巧合,通常都是不合理的!
第二,在受驚之下倉皇逃竄的時候,我曾經用腳直接踹開了門,那聲音可是不小,尤其是在那麼靜謐的深夜當中,將其形容成爲驚雷都毫不爲過。可這麼大的動靜,爲什麼沒有驚動值班室的門衛,要知道從殮屍房到我們翻牆的地方,可是有着不短距離的,門衛如果有所反應,是一定會被我們察覺的。而事實是,一直到我們翻出圍牆,都沒有聽到任何人的聲音,更沒有看到任何光亮,那也就意味着值班室的門衛,並沒有從裡面走出來查看發生的情況。
綜上所述,我有理由相信這些事件都是人爲的!當然,要論證這一點的真實性,我必須要給出合理的解釋。第一點,是因爲幕後真兇不希望我們將朱強的死定性爲他殺,而是希望藉助這聳人聽聞的現象,給我們施加更大的壓力,從而讓我們放棄追查。事實上他的確如願了,當時我和蘇沫都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至於第二點,我所猜想的真相有兩種,一種是幕後真兇已經買通了值班室的門衛,另外一種就是門衛被幕後真兇算計了,比如被下了安眠藥,又比如被捆綁了起來。這些東西在我腦海中翻轉的時候,蘇沫的情緒也漸漸地平復了下來,隨後我試探着將心中所想的一切說了出來,我不希望她將今晚的經歷看成靈異事件。如此一來,不僅會成爲我繼續調查這起案件的阻礙,最關鍵的是會讓她的世界觀發生顛覆性的改變。而這種改變,很有可能會讓她在以後的案件偵查中錯誤地判斷,從而,斷送了她的從警生涯!
“或許吧……”在我講述心中猜想的時候,蘇沫一直都是沉默着的,當我說完好一會兒,她才幽幽地出了聲,只不過這句話說得有些模棱兩可。
“我想知道你確切的想法。”她這種狀態,讓我多少有些擔心。
“你緊張我?”蘇沫反問了我一句,隨後輕輕地笑了笑,“其實你不用擔心,我剛纔的確是受到了驚嚇,但話說回來,無論是誰在那樣的環境中看到那樣恐怖的一幕,身心都會瞬間浸泡到恐懼和悚然之中吧?”
“嗯!”我點點頭,這一點是不可爭辯的事實,不要說普通人了,就連將跟屍體打交道當成家常便飯的我,在當時也是被嚇得一魂出竅,二魂昇天的。
“那你認爲這些……”
“許峰!”我的話剛說到一半兒,就已經被蘇沫給打斷了,她盯着我的眼睛說道,“正如之前我所說,我怎麼認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調查會將這一切做出怎樣的定性!”
“我懂!”我明白了蘇沫的意思,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所堅持的依舊是之前的觀點,讓我繼續去調查這起案子,無論真兇是人還是鬼,都必須弄清楚。
“師父去了部裡,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所以這段時間你不要一個人住了!”回憶,往往都會在獨處的時候蔓延出來,我不希望蘇沫面對這些去胡思亂想。
“我知道,明天我會搬到局裡去,一直到這起案子真正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那就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火葬場那驚魂一幕驚走了我們的興致,還是說在這個時間段我們都太過疲勞了,總之這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再說話,一直到下了車以後。“天馬上就亮了,所以我就不送你了,回去之後你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白天比夜晚更容易暴露,我還是跟蘇沫保持些距離比較好。
“嗯!”蘇沫點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你在王羣家看到的那個人,我會幫你多多留意的,你給我的東西我也會盡快送到省廳去化驗,看守所那裡我也會暗中去調查一下,一旦有消息會盡快通知你的。還有,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我知道!”
“那我走了,隨時聯繫!”
看着蘇沫打車從視線中消失以後,我才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回去之後我先洗了一個熱水澡,隨後將自己扔在牀上,進入了放空的狀態中。這種狀態之下,能夠讓我的思路更加清晰,將案情做出一個更好的梳理。通過火葬場的見聞,我基本可以確定朱強是因爲呼吸道堵塞導致的窒息,而且他也的確是一個左撇子,契合了使用手術刀的習慣,只是在這裡面我有兩個疑問。第一個就是朱強口中的頭髮爲什麼沒有生根,扯出來的時候爲什麼沒有粘連着皮肉組織?第二個是我在握住朱強左手的時候,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兒?
這兩個問題從在火葬場的時候就困擾着我,原本我以爲當時想不明白,是因爲受到驚嚇導致了頭腦的混亂,放一放鬆的話沒準兒就能想通了。可是當我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思索了半天之後,依舊沒有一個清晰的答案,別說弄清楚兩個問題,一個都沒有辦法做出解釋。在王羣家看到的那個人,我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幕後的真兇,可想要杜絕所看到的那些來尋找到他,跟大海撈針沒有任何區別,這條路顯然是走不通的。這條路走不通,朱強這裡的線索也斷了,那麼接下來我該要從哪裡打開突破口呢?還有,我之前懷疑幕後真兇就是局裡的人,做出這樣的推斷是不是太過於突兀和貿然了呢?
在我最初接手這起案件的時候,想着只要足夠細心、足夠小心就能很快將幕後的真兇給挖出來,然而到了現在我才發覺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
“我到底該怎麼辦呢?”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去想那些擾亂我思緒的東西,讓自己掙脫到案件之外,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去觀看案件本身,或許這樣就能看到想要的東西。不是有句老話兒說過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等等……”
當我沉浸到這種感覺之中以後,還真的發現了之前的一個誤區,我總想着從幕後真兇入手,將這起案件所隱藏的真相給挖掘出來,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我在查找真兇的時候,他其實也在想盡一切辦法對付我,這種交鋒是很難在短時間之內分出勝負的,可如果我轉變個思路,或許眼界就更爲寬闊了。
這個轉變,就是將視線從幕後真兇的身上,轉移到那些受害者的身上。除卻罪有應得的馬向陽、王羣以及朱強之外,這起案件一共有十一名受害者,她們有着兩個共同點:第一,是來自一個叫往生村的地方。第二,那就是都在協和醫院住過院。
往生村具體在哪裡我並不是很清楚,但從當初馬磊連去帶回用了風塵僕僕的好幾天來看,我選擇去往生村絕對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從協和醫院入手。十一名受害者曾經在協和醫院收治過,並且都被鑑定出了精神分裂,雖然說她們的監護人一欄都是寫的王羣,但我不相信真的跟幕後真兇沒有過正面的交集。但凡他們有過正面的接觸,我想在醫院裡面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即便是幕後真兇曾經對那些情況做過處理和隱藏,可我不相信他真的能將十一個人的痕跡都給抹去。畢竟這是十一個人,尤爲關鍵的是她們並非真的精神分裂,所以我想總會有盲點存在的,只要找到一點,就能成爲打開這起案件大門的鑰匙。
當我將情況梳理到這裡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伴隨着睏意的來襲,我便沉沉地睡去了。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而就在這個時候,放在牀頭的電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