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雷大炮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道,“在座的諸位,都曾經在司法系統幹過,就連徐副市長當初也是從公安系統轉過去的,所以都清楚人口排查的難度!這十一具屍體集中到一起,放在我們警界中的確是一起重大的案件,但是要將她們分散到全國,那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了。這些死者都是戴着手牌不假,但那畢竟只是手牌,並沒有標註籍貫,所以每個名字都有上萬人能夠匹配,即便是根據許峰的骨齡報告做出了篩選,仍然多達數千人符合條件,這就需要我們一名名地去核實,這個工作量有多大,想必各位心裡都清楚!”
“可是……”白局長皺了皺眉頭。
“白局,我知道您想說什麼!”雷大炮沒有給白局長質疑的機會,直接說道,“您想要說的一點,也就是我們這起案子的最大難點,目前爲止,我們沒有排查到符合這些人名字的任何備案,無論是人口的失蹤,還是說其他的案件受理,沒有一起是能夠與這些受害人相符合的!”
“這是失職!”
聽完雷大炮的話,白局長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部裡針對這個問題開過很多次會,但是下面有些人就是不當回事兒,處處打馬虎眼,就連最起碼的戶籍審查都做不好。這起案子完了之後,我會專門彙報部領導,全系統都來一次紀律整頓!”
“白局,您先消消氣。”王副廳長幫他續了杯水,然後說道,“您也是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的,應該很瞭解現實的情況,有些時候並不是基層不作爲,是真的具備很大的難度。”
“就拿一些偏遠落後的地方來說,很多人因爲存在重男輕女的思想,生下來的丫頭們都不上戶口,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是啊……”徐副市長在這個時候也嘆了一口氣,“我們的社會在進步,盲區的清掃工作也在進一步地加強,但這終究是一步步走出來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過程的!”
“唉……”我都明白他們兩人說的情況屬實,那白局長當然更清楚,所以他長嘆了一口氣,“算了,不說這些東西了,加大排查力度吧!”
“是!”雷大炮和蘇沫同時點了點頭,隨後會議室就又陷入了沉默當中,這種壓抑的氛圍讓人無比難受,安靜得落針可聞。
在他們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心思則是轉到了劉法醫給我打的那通電話上面,他說無論是馬向陽家裡的頭髮也好,還是王羣口中的頭髮也罷,都是屬於那個叫劉雲的女人的。
現在,這起案件的最大希望,都寄託在了馬磊所去的協和醫院那邊,但到底能不能收穫希望,是誰都不能夠肯定的事情。剛纔雷大炮已經說了,十來個人放到全國去排查的話,有着很大的難度,那如果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個劉雲的身上,是不是會達到以點破面的效果呢?
想到此,我直接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各位領導,在剛剛來會議室的路上,我接到了省廳劉法醫的電話,他說兩起案件中曾經出現的頭髮,都是屬於那個叫劉雲的女人的,這算不算是一條線索,又是不是可以作爲案件的突破點呢?”
“啪……”我的話剛剛說完,雷大炮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從他瞪我的目光來看,如果不是有其他領導在場,非得好好罵我一頓不成。
“這樣的情況,你爲什麼不早說?!”
“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而且進來之後徐副市長一直在問我話,所以也就沒有來得及說!”這個黑鍋我可背不起,還是扔給徐副市長吧。說完之後,我又補充了一句:“雖然兩名受害者身上的女人頭髮是屬於劉雲的,但是在馬向陽家的那塊頭皮卻不是!”
“那是屬於誰的?”衆人都有了一些疑惑。
“不知道!”
我搖搖頭,指了指王副廳長面前的屍檢報告,隨後說道:“馬向陽家出現的頭皮以及頭髮都送到過省廳進行檢測,在報告上面有着詳細的記錄,根據劉法醫的鑑定結果,頭皮已經脫離人體長達三年的時間,但是頭髮卻是剛剛脫離人體不久的!”
“也就是說,出現在馬向陽家的頭髮和頭皮,並不是屬於同一個人的,換句話說,這塊頭皮被‘某個人’保存了長達三年的時間?”白局長若有所思。
“可以這樣說!”我點了點頭回答道。
“三年前,發生過什麼?”王副廳長也忍不住插了一句話。
“根據我們的走訪得知,馬向陽在三年前曾經包養了一名情人,那個人叫許憶,聽鄰居們說後來她出國了,但是我們調查了出入境信息,並沒有關於她的任何記錄!”顯然,那天晚上喝酒時馬磊跟我說過的話,也已經對蘇沫做了彙報。
“那你們有沒有加大警力排查許憶這個人?畢竟她出現的時間是三年前,這塊頭皮脫離人體的時間也是三年前,會不會是屬於她的?”白局長直接戳着核心點。
“從我們得到這個信息開始,就一直沒有放鬆過對於許憶的追查,可截止到目前,還沒有找到這個人,不過已經找到她的家人!”雷大炮說了一句。
“她的家人怎麼說?”這顯然是一個關鍵點,所以白局長不會放棄追問。
“失蹤!”雷大炮嘆了一口氣。
“失蹤?”這話讓白局長頓時又皺起了眉頭,眼中藏着一些怒氣說道,“立案了沒有?”
“立案了!”雷大炮點點頭,“我們聯繫了當地的警方,這些年他們也都一直在查找許憶這個人,但就像是很多人口失蹤案一樣,一直沒有結果!”
“那也就是說,許憶的這條線斷了?”聽說一直都找尋不到許憶的下落,剛剛有了一些振奮的王副廳長,也流露出了一些失落。
“不僅許憶這條路走不通,馬向陽前妻那邊也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就連他現任的妻子都是對此毫不知情,她剛剛分娩不久,我們甚至不敢將這個消息告訴她,所有的路似乎都是死的!”話說到這裡,雷大炮顯得有些頹喪,狠狠地搓了搓臉。
“既然這些路都走不通,那就再換一條路,剛纔這個小夥子不是說了,那些頭髮都是屬於叫劉雲的那個死者的嗎?那就從她的身上入手,我就不信這起案子真不是人乾的,不管怎麼樣,七天之內必須給我破了!”白局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面。
“蘇沫,通知下去,讓所有走訪的人全力排查這個叫劉雲的女人,集中所有的警力打開這個突破口,只要我們摸出來一個,剩下的就都會慢慢地浮出水面!”雷大炮的那股子剛烈也完全被激發了出來。
“是!”
“散會!”
一場會議以凝重的氛圍開始,又在凝重的氛圍之中結束,唯一沒有變的就是案情依舊毫無進展,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馬磊能夠帶回來好消息。
“雷局、蘇隊,我回來了!”就在白局長宣佈散會,大家都要起身的時候,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隨後我看到馬磊風塵僕僕地衝了進來,臉上帶着一股子亢奮的神色。
“馬磊,是不是有頭緒了?”看到馬磊的瞬間,雷大炮頓時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甚至都沒有來得及介紹白局長他們,就問起了馬磊。
“有,有了……”
“馬隊,先喝點兒水再說話!”看到馬磊氣喘吁吁的樣子,我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
“到底怎麼回事兒?”看到馬磊“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一杯水,雷大炮趕緊繼續追問着。
“是這樣的雷局,早晨在挖掘出那些屍體之後,我就直接去了協和醫院,隨後就調查了他們的檔案記錄,那名叫劉雲的死者,的確在那裡住過院!”
“什麼病?”白局長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問了一句。
“您是?”白局長穿的是一身便裝,加上又是貿然發問,所以馬磊頓時就愣了一下。
“這位是部裡刑偵局的白局長,特地來咱們市督辦這起案件的,那兩位你都認識,我就不必介紹了,坐下把你瞭解的情況詳細地說說!”雷大炮隨即簡單介紹了一下。
“三位領導好!”馬磊敬了一個禮之後,直接坐了下來,“協和醫院最有名的科室是精神科,所以去那裡就醫的一般都是精神有問題的人,死者劉雲也是如此!”
“那你有沒有查到這個劉雲跟馬向陽的關係?”白局長繼續問道。
“沒有!”馬磊乾脆地回答道。
“沒有?”這讓我們所有人都有些失望。
“但是,我們通過排查掌握了另外一條關鍵的線索。這個劉雲,跟王羣有着非同尋常的關係!”
“快說!”聽到馬磊這句話的時候,我們剛剛沉入谷底的心,頓時就提到了嗓子眼兒,因爲誰都清楚王羣是馬向陽司機的事情!
“大家來看看這個就明白了!”馬磊並沒有直接說明一切,而是將他帶進來的檔案袋給打開了,隨後將一些檔案、票據之類的東西分到了我們的手中。
別人手中的東西寫的什麼我不清楚,在我手中的是一份病情鑑定報告,上面寫的名字是楊丹,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在挖出的屍體手牌上我看到過。楊丹的病情鑑定結果是輕度精神分裂,這本身並不是什麼重點,重點是監護人一欄寫的名字,正是死在醫院裡面的王羣。不僅我手中的這份兒病情報告如此,當我們輪流看過所有的報告之後,我發現被挖掘出來的那些人,都曾經在協和醫院住過院。而且所有的鑑定報告都是如出一轍,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輕度的精神分裂,而值得一提的是監護人一欄,所寫的也都是馬向陽的司機王羣。
“十一個人,都有精神問題,而且監護人一欄都是寫的王羣,這裡很蹊蹺啊……”看完了之後,王副廳長深深地鎖起了眉頭。
“你們有沒有去王羣的家裡搜查過,在他的家裡面是不是藏着一些關鍵的線索?”白局長沒有發感慨,而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當務之急該做的事情。
“是這樣的白局長,當我們得到了這些檔案之後,我立刻就趕回了局裡,同時派人去了王羣的家裡,讓他們密切地監視着,畢竟進入民宅是需要搜查令的!”馬磊乾脆地回道。
“老王,你現在就給檢察院打電話,讓他們特事特辦,立刻批准我們進入王羣的家裡進行搜查,免得夜長夢多!”白局長也是個急性子。
“好的!”王副廳長非常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所以直接就打了電話,掛斷之後對着雷大炮說道,“檢察院那邊會全力配合我們的工作,他們的人馬上就過來!”
“這樣,馬磊你奔波了一天,搜查的事情就交給蘇沫吧!”馬磊早晨出去了以後,一直忙到現在,身上的疲態顯而易見,雷大炮顯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不,局長,我想陪同檢察院的人一起去搜查!”馬磊態度顯得很堅決。
“你的意思呢?”雷大炮看到馬磊堅持,問了一句蘇沫。
“就按照馬隊說的辦吧!”蘇沫回答道,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警隊之中,其實都是有着一個不成文的規定的,通常案發之後誰負責就是誰負責,一般情況下不會在中途更換負責人。一來是因爲工作交接難免會有遺漏,二來就是避免爭功的事情發生,畢竟誰也不想直到退休的時候,功勞簿上還沒有分功半勳的。可一旦爭功的話,那就不利於警隊內部的團結了,所以即便是馬磊不說,蘇沫也是絕對不會在中途接受這方面工作的。
“既然這樣,那你就再跑一趟,仔仔細細地搜,絕對不能出現紕漏!”雷大炮說道。
“是!”馬磊說完之後,就風風火火地走了出去,甚至比他來的時候還要着急。這讓我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這傢伙工作起來,還真是不要命。目送着馬磊離開之後,雷大炮又對着蘇沫說道:“我們挖掘出來的時候,這些屍體都已經腐爛了,按照原本的程序,今天屍體經過許峰他們的清理之後,明天會找一些肖像專家過來還原她們的相貌。”
“但現在看起來不用那麼費事兒了,你立刻提取這些人的肖像,儘快給我查出來她們是什麼地方的人,家庭背景都是什麼,跟王羣以及馬向陽又是什麼關係。”
“是!”蘇沫應聲之後,急匆匆地走出了會議室。
在馬磊回來之前,會議室之中猶如一潭死水,現在終於是活過來了,王副廳長跟徐副市長都忙着向各自的主管領導彙報着案情的進展情況。而臉色一直陰鬱的白局長,則是難得地露出了一些喜色,端着茶水略有愜意地品着,早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緊繃的狀態。
“三位領導,如今案情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展,所以您們也就不必在這裡熬夜等着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裡盯着就行!”我很清楚雷大炮這個人,他說出這番話的初衷絕對不是體恤領導,而是他不想這三人繼續留在這裡對他的工作指手畫腳。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明天上午我們會過來,希望到時候你能給我們一個驚喜!”白局長深深地看了一眼雷大炮,隨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老雷你就費心了,我們先回去了!”王副廳長說完之後,朝着白局長和徐副市長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隨後三人魚貫走出了會議室。
“許峰,這兩天你的工作量是最大的,現在案情逐漸明朗化了,所以你也回去休息吧!”我本以爲雷大炮要罵我,沒想到他倒罕見地關心起了我。
“不必了雷局,我是這起案子的主檢法醫,理應跟大家一起加班熬夜,再說萬一有什麼事情用得上我呢,我還是留下來吧!”其實,這並非我留下來的初衷,而是昨天中午宿舍發生的那一幕,仍然讓我心有餘悸,眼看着快到零點了,我可不敢自己一個人回宿舍。
“那你就在這裡趴一會兒吧!”雷大炮說完之後,就揹着手開始圍着偌大的會議室繞圈子,他長得比較黑,所以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神情。不過從他沒有罵我來看,他的心情應該是不錯的。
早晨,我是被食堂的師傅給喊醒的,當我睜開眼看到雷大炮正在大快朵頤着,聞到飯菜的香氣之後,我肚子也“咕嚕嚕”地叫了起來,所以都沒有去洗漱,也就招呼了起來。吃完早飯之後,我原本是想着回到解剖室去看看的,但是雷大炮說案件已經明朗化了,我的工作也就接近尾聲了,讓我留下來一起等着。
這起案件,各方面領導都十分重視,所以我們剛剛吃完飯沒有一會兒,白局長他們就來到了會議室,跟我們一起等待着蘇沫和馬磊的消息。在場的每一位,都不知道要大我多少級,他們說話我也插不上嘴,所以無聊的時候就翻起了劉雲她們這些人的檔案資料。而這,也讓我發現了一個詭異的地方!
這個詭異之處,來自她們的年齡!
根據檔案之中的記載,劉雲今年是十八歲,楊丹則是十九歲,然後依次排列下去,這十一個人從小到大,都是相差一歲。
“還有這麼巧的事情?”這本是一個偶然的發現,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的心裡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如果說一兩個人相差一歲可能是巧合。可這十一個人都是如此,這似乎就不是巧合那麼簡單了!
原本,我想着把這個發現告訴雷大炮他們,但是思來想去我還是放棄了,這幾尊佛的火氣好不容易小了一些,我最好還是別在這個時候添堵。
“砰……”就在我猜測着這十一個人年齡問題的時候,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我回頭看到蘇沫拿着一摞文件走了進來,跟白局長他們打過招呼之後,直接將文件分發了下來。
“各位領導,這是我們連夜整理出來的東西,請過目!”
“她們居然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我雖然是法醫,但也全程參與了這起案件,所以蘇沫也給我發了一份兒,當我看完劉雲她們的籍貫地址之後,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因爲,我覺得這件事情越來越不對勁兒了!這並非說她們來自偏遠的地方,也不是說來自同一個村子,畢竟現在很多人外出打工,都是投奔老鄉的,這一點無可厚非。
真正的不對勁兒,是她們籍貫跟年齡的結合,讓我感覺越發地蹊蹺了起來,難道她們在出來打工的時候,還甄選過年齡不成,不然爲什麼都是相差一歲呢?我思索的這個問題,顯然雷大炮他們是沒有注意到的,因爲當他們看完卷宗之後,都流露出了振奮的神色,當然以那位白局長爲最。
“好,既然我們弄清楚了她們的籍貫,那就派人過去好好走訪排查一下,案情也就會真相大白了!”話說到此,白局長狠狠揮了揮拳頭。
“白局長,走訪的事情或許不必了!”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着的蘇沫說話了。
“什麼意思?”不僅白局長費解,我們所有人也都充滿了疑惑。
“因爲在剛纔馬磊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在王羣的家裡搜到了一張照片,可以證實王羣和這十一個女孩兒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
“你說的是真的?”
當蘇沫這句話說出來之後,會議室的氛圍頓時就沸騰了起來,包括一直拿着勁兒的雷大炮,都露出了難以言說的喜悅之色。望着他們一張張興奮的臉,我感覺一直壓在身上的擔子也落了下來,如果蘇沫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這起案子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甚至,局裡根本不用再派人前往那個偏僻的村子,這可不僅僅是省掉一筆經費這麼簡單,最主要的是可以更快地結案。
無論是刑警,還是法醫,最迫切的希望都是接手的案子能夠儘快結案,那不單單是功績,更是對於老百姓的一個交代。
但我在此刻卻沒有太大的喜悅,因爲我總覺得案件偵破的過程太順利了一些……
如果有心人在這裡,一定會注意到會議室之中的詭異氛圍,其他五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振奮的神色,只有我一個人在角落中憂心忡忡的。
“馬磊呢,回來了沒有?”
“雷局,我回來了!”就在雷大炮剛剛問蘇沫的時候,馬磊從會議室的門外走了進來,或許是熬夜的原因,他的眼睛通紅通紅的,整個人看起來充滿着疲憊。不過較之這種神色更爲醒目的,是他臉上難以掩飾的興奮,顯然前往王羣家的這一趟,讓他有很大的收穫。
“照片呢,拿出來!”白局長從得知死去的十一個人跟王羣來自同一個地方之後,一直都表現得極其興奮,所以這個時候第一個按捺不住了。
“這裡!”馬磊說着的時候,從檔案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當我湊過去之後,看到的是一臉笑容的王羣,他站在一個叫往生村的村口,背後是笑靨如花的十一個女人。
“往生村……”嘀咕着這個奇怪的村名,我的心中又涌起了莫名的不安。
“好啊,好!”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這張照片,白局長狠狠地拍了拍手,“這個線索十分重要,通過這條線,我們就能排查出這起案件的真正凶手以及作案動機!”
“還發現了什麼沒有?”王副廳長也是滿臉的笑意。
“還有這個!”馬磊說着的時候,又從檔案袋裡面拿出了一張紙。
“懺悔書?”白局長看了一眼,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隨後他便沉默着看了起來,越是看他的臉色就越是難看,當他放下手中那張紙的時候,表情已經變得十分悲痛起來。
“白局長,這上面寫的什麼?”王副廳長不明所以。
“你們自己看吧!”白局長說完,端起手中的茶杯,走向了會議室的窗戶,隨後望着外面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當中。如白局長一樣,當王副廳長以及徐副市長看完之後,也都陷入無言之中,只有雷大炮在看完之後,怒氣衝衝地罵了一句:“畜生!”
“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我不敢問別人,只敢問蘇沫,可她似乎也被紙上的內容給震痛了,眼睛裡泛起了淚花,沉默着將那張紙遞到了我的手裡。我忙不迭地將目光落在了紙上面,而隨着深入的閱讀,我的一顆心也變得異常憤怒了起來。
這與其說是王羣的懺悔書,倒不如說是他和馬向陽的犯罪記錄:如蘇沫他們查到的情況一樣,王羣跟劉雲她們十一個人的確是一個村子的。王羣是一名退伍兵,最早走出了那個小山村,退伍之後給馬向陽當起了司機,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們開始幹起了罪惡的勾當。在王羣的犯罪記錄之中記載,馬向陽雖然是一名成功的民營企業家,卻十分怕死,加上年輕的時候創業拼壞了身體,因此平日裡十分注重養生。
這一點,在走訪的同事那裡也都得到了證實,馬向陽雖然應酬很多,卻很少在飯店吃飯,一日三餐都是保姆按照養生的菜譜特製的。其他的諸如換季保養、霧霾天不出門、每日參禪禮佛等更是規矩頗多,這也是我當初進入馬向陽家裡,會聞到檀香味的原因。
王羣是一名毫無關係和背景的退伍兵,如果想要在這座城市紮根,那就需要一大筆錢來安家置業,僅僅憑藉工資,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將主意打到了馬向陽的身上,說他們村子是全國有名的長壽村,有很多年歲過百的老人,馬向陽只要按照他說的辦,保管能長命百歲。
驟然聽到王羣這樣說,馬向陽在欣喜之餘也是有所懷疑的,於是暗中派人打聽,往生村裡面還真的是人人長壽。一切都得到了證實之後,馬向陽便開始不斷地許給王羣好處,讓他說出如何延年益壽的秘密,以求自己也能活得更久。
王羣說,如果馬向陽想要跟自己村子裡的人一樣活過百歲,那就要搬到往生村裡面去住,吃那裡的飯,喝那裡的水,適應那裡的生活。但這顯然是不切實際的,畢竟馬向陽還有一大攤的生意要打理!這條路走不通,馬向陽只能退而求其次問王羣是不是還有別的辦法,王羣權衡再三說出了一個辦法,而這也就是他們犯罪的開始。根據王羣的記錄,那個辦法就是找他們村子裡的女孩兒交歡,而且還不止找一個,而是十二個,也就是要契合十二生肖才行。
因爲在往生村裡面有一個傳說,如果一個男人能夠和十二生肖的女孩兒交歡,那麼就會調和陰陽,達到延年益壽的目的。而且要從大到小,一月一個,絕對不能亂了順序。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只能跟這十二個女孩兒在十五月圓之夜交歡一晚,並且要在第二天將她們殺死。當然,僅僅將這些女孩兒殺死還不夠,還要將她們的頭皮給剝落下來,風乾之後鋪在牀體之中,這樣就能讓那些女孩兒的壽命轉嫁到馬向陽的身上。
如此一來,馬向陽別說活過百歲,就算是活到兩百歲都有可能!
看到這裡的時候,我內心之中一直充斥的那個疑惑終於解開了,怪不得這些女孩兒的年齡都是相差一歲,原來是這樣。但同時,我也對馬向陽的所作所爲充滿了憤怒,他爲了自己的私念,居然會去相信這麼荒唐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他還照做了。看到馬向陽答應了之後,王羣精心裝扮了一番,帶着馬向陽給他的一筆錢返回了往生村當中,大有一副衣錦還鄉的模樣。
往生村是一個十分偏僻落後的小山村,王羣這樣回去自然會引起極大的轟動,於是很多人都找到他,尋求發財的路子。村民們的反應,正符合了王羣的心意,經過挑選之後,他從村裡帶出來十一個女孩兒,隨後將她們安置在了馬向陽郊外的別墅裡面。
至於爲什麼是十一個,當時馬向陽也曾經提出過疑問,王羣給他的回答是,由於時間倉促,所以沒有找到第十二個符合條件的。不過馬向陽不用太過擔心,這十一個女孩兒,每個月只能交歡一個,所以他們還有一年的時間尋找最後一個,而且他已經跟村民們打過招呼了。
這是王羣對馬向陽的說辭,不過他的真實目的記錄在了這懺悔書當中,爲的是在最後的階段,狠狠地從馬向陽那裡敲一筆錢。馬向陽渴望延年益壽,而且也聽從了王羣的建議,但說到底這終究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所以在要實施的時候,他還是有着一些猶豫。這樣的躊躇,是王羣不願意看到的,於是他就出謀劃策說,他認識協和醫院的醫生,要先將這些女孩兒送到協和醫院住一段時間,說只要她們住進協和醫院,並且對醫生稍加賄賂做出精神分裂的病情鑑定報告,到時候就算是這些女孩兒死了,也不會將責任追究到他們的身上,畢竟患有精神分裂的人,做出什麼事情都是正常的!
包括,自殺!
王羣建議馬向陽演一場戲。這場戲,就是讓馬向陽做出慈善家的姿態,以公司或者個人的名義向協和醫院捐款,塑造出他關心精神病人的大善人形象。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認爲馬向陽是個好心的人,是關心精神分裂病人的,所以就算有一天案發,也絕對不會懷疑到馬向陽的身上。
看到這裡,我不由得感嘆王羣這個人的可怕,他將一切都算計到了,唯一難辦的地方,或許就是怎麼跟劉雲他們的家人交代了。我想到了這一點,馬向陽當時也想到了,可這對於王羣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一切早已經做了完美的設計。在將那十一個女孩兒帶到郊外別墅之後,馬向陽請到專業的造型師,開始一點點地塑造這十一個人的新形象,並且不斷地給她們拍照和錄製視頻。
任何人想要適應新的環境,都需要時間和過程,這就是王羣這樣做的目的,只要每個月給這些女孩兒的家人打一筆錢,並且隔一段時間郵寄一些照片和視頻,就能輕鬆地掩飾過去。
至少,三兩年的時間之內,那些女孩兒的家人是不會懷疑她們被害的,只會沉浸在自己女兒在城市紮根的喜悅當中。甚至,還會對王羣感恩戴德!當然,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對於此王羣也想好了後路,他會在差不多的時間之內,告訴女孩兒們的家人,她們野心膨脹去尋求更好的發展了。
所以,就算那個時候真的案發了,村民們也不會懷疑到王羣,相反只會責怪自己的女兒忘恩負義,活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這一切,都設計得天衣無縫……
“王羣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怕了!”看到這裡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這可是十一條人命啊,在他王羣的眼裡,就如同草芥一樣。我在感嘆王羣心狠手辣的同時,內心也騰起了一個巨大的疑惑,既然他將這一切都設計得如此完美,馬向陽爲什麼會死呢?就連他自己,最終也是死在了醫院之中。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仔細看過了這份兒懺悔書,所以並不僅僅我有着這樣的疑惑,情緒漸漸平復下來的白局長他們,也都重新坐了下來,同樣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在這裡!”馬磊直接打開檔案袋,從裡面拿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隨後說道,“王羣從小有寫日記的習慣,裡面寫明瞭馬向陽以及他自殺的原因,字跡我們已經覈實過了,是屬於王羣本人的!”
“自殺?”這句話讓我驚了一下,案情是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不假,但這並不能說明馬向陽以及王羣是自殺啊,其中還是有着很多疑點的。
“自殺的結論,未免下得太早了吧?”不僅僅是我,蘇沫對此也是提出了質疑,畢竟這起案件還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結論是下得早了一些,但這畢竟是我們內部的會議,所以不限制言論,這些東西我們看着,你先說說你的發現!”白局長直接定了調子。
“好!”馬磊點點頭,隨後說道,“王羣之所以設計了這起案件,其初衷只是爲了從馬向陽那裡得到一大筆錢,用來在這座城市安家立業!”
“但從他的筆記之中我們能夠看出來,對於犯下這樣的罪行,他其實是充滿了愧疚和負罪感的,甚至專門去寺廟請了一尊菩薩供奉,就是爲了懺悔內心的罪惡!我們去搜查王羣家裡的時候,曾經跟他的媳婦進行過深入的交談,據他媳婦講述,最近這一年王羣的變化很大,不僅心事重重的,而且經常在半夜驚醒,最近更是挪用了家裡的一大筆存款!”
“等等……”
就在馬磊說到這裡的時候,被王副廳長給打斷了:“王羣爲什麼要挪用家裡一大筆存款,那筆錢最終用到了什麼地方?”
“郵寄給了這些死者的家屬!”馬磊說着,指了指白局長正在翻動的東西,“因爲往生村很偏僻,所以不可能實施電子轉賬,因此就有了這些匯款單,經過覈查都是屬實的!”
“這是買自己的心安嗎?”徐副市長問了一句。
“是的!”馬磊點點頭,隨後繼續說道,“根據王羣筆記中的東西,我們能看到他每一天都活得十分煎熬,最終決定用這筆錢去補償劉雲他們的家人!”
“後來呢?”白局長擡起了頭。
“後來出於關心,王羣的媳婦一直在旁敲側擊地問王羣發生了什麼事情,甚至建議他去醫院看看,但是都被王羣給拒絕了,一直以工作壓力大來進行推諉和搪塞!”
“王羣一下子害死了十一個人,而且還都是自己家鄉的人,擔心事發之後被鄉親們戳脊梁骨甚至是扒祖墳,從而產生這種恐慌的負罪感,最終以自殺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性命,這一點的確是能夠說通的,但是馬向陽怎麼能認定是自殺呢?”蘇沫繼續追問着。
“對於馬向陽的死亡,這個筆記本之中也有着說明,自從第一個女孩兒被殺死之後,馬向陽這個人就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馬磊說着,又指了指那個筆記本。
“改變,什麼改變?”
雷大炮冷哼一聲:“是變得年輕了,還是身子骨硬朗了,不是說只要將那些女孩兒害死,將剝離的頭皮風乾之後鋪在牀上就能延年益壽嗎?”
“雷局,您可真會開玩笑!”看了一眼雷大炮,馬磊繼續解釋着,“根據王羣的記載,當馬向陽與第一個女孩兒交歡並且殺死她之後,變得更怕死了!”
“你說明白一點兒,什麼意思?”王副廳長皺起了眉頭。
“在案發之前,馬向陽怕死是因爲擔心活的壽命不夠長,但是在案發之後他怕死,卻是擔心那個女孩兒會找他索命!”
“索命?”王副廳長拔高音量說道,“殺人他都不怕,還怕被索命?”
“是這樣的王副廳長,在沒有聘用王羣當司機之前,馬向陽因爲身體的原因不僅經常上一些養生的課,更是經常拜訪一些所謂的大師!而這些所謂的大師之所以能夠立足社會,完全是因爲他們忽悠人的本事,這其中就會涉及很多封建迷信的東西,馬向陽對此可是深信不疑的!”
“調查過沒有?”雷大炮問道。
“調查過!”馬磊點點頭,“我在翻看了這本筆記之後,就第一時間派人去找那名大師錄取了口供,那大師在得知我們是調查馬向陽命案的時候,表現得十分配合。不僅供述了一切他跟馬向陽有過的交集,並且說他之所以給馬向陽灌輸封建迷信的東西,完全就是因爲他看中了馬向陽怕死這一點,從而套取更多的錢財。”
“他的口供在這裡,基本上跟王羣留下的筆記相吻合!”話說到此,馬磊從自己的公文包裡取出了幾張紙以及一支錄音筆,遞給雷大炮的同時又問道,“至於往生村那裡要不要派人過去,還得請雷局和諸位領導定奪!”
“三位領導,你們看呢?”雷大炮問白局長他們。
“如果是普通的命案,有了我們手中的這些東西之後,再去走訪就沒有什麼必要了。但這畢竟是一起大案、要案,容不得有半分的疏忽。所以我建議還是去走訪覈實一下情況,雖然說我們已經通過戶籍證實過了王羣跟這些死者身份屬同鄉,但必要的程序還是要走的!”王副廳長沉吟了一下,說出了他的建議。
“是啊,就算是案情沒有必要覈實,這些人身死的事情,也終究是要通知那些家屬的,善後的工作同樣重要,所以我也建議派人過去!”徐副市長附和了一句。
“就按照你們說的辦吧!”白局長最終拍了板兒。
“我現在就去安排人!”蘇沫說着,就要走出會議室。
“等等……”就在蘇沫要轉身出去的時候,馬磊突然將她給攔了下來,隨後說道,“三位領導,雷局,走訪排查的事情一直都是我負責的,而且案子現在基本到了收尾的階段,所以我想明天親自去一趟往生村,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帶着村民們親自來認領屍體!”
“好吧!”在場的人當中,幾乎都是公安系統內的人,唯一的徐副市長也是從公安系統轉過去的,所以都明白隱藏在馬磊話中的另外一層含義。
那就是,有始有終!
通常的情況下,每一起大案、要案偵破之後,省廳都會舉辦慶功會,那不僅意味着案件的終結,更是會給案件偵破過程中做出過突出貢獻的人嘉獎。這起案件,是刑偵一隊接手的,雖然說蘇沫是大隊長,但功勞和苦勞更大的還是馬磊。尤其是他帶回來的這些檔案、懺悔書、筆記本之類的東西,更是讓案情有了跨越式的推進,毫不誇張地說,這起案件之所以能夠偵破,馬磊理應記下頭功。當然,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關係到的是刑警的職業操守問題,如果不是有不可抗力的原因,所分管的那部分通常都是要負責到底的。
所以,於情於理,去往生村的都應該是馬磊!
但剛纔蘇沫之所以要派人過去,出發點絕對不是爲了爭功,因爲就算是這起案件的功勞記在馬磊的頭上,也遠遠威脅不到蘇沫在警局之中的地位。蘇沫這個人,性格多少有些剛烈不假,但與她共事過的人都清楚,她的心思其實是十分細膩的,要派別人去完全是在體恤馬磊的辛苦。
畢竟,他已經是三十多小時沒有閤眼了!對於這一點,馬磊顯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接下來也不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蘇隊,我還能扛得住,就讓我去吧!”
“好吧,到時候小心一些!”蘇沫點了點頭。
“好了,我們把話題轉回來,先捋清楚馬向陽自殺的事情!”前往往生村的人選塵埃落定之後,白局長又將我們拉回到了這起案件當中。“你之前說,王羣的筆記本里面記載了馬向陽的變化,除了怕死之外還有什麼?”雷大炮是老刑偵,往往隻言片語就能切中要害。
“我來說吧!”白局長這個時候擡起了頭,隨後將筆記本遞給了王副廳長,“如果王羣筆記中記錄的不假,馬向陽後來的行爲是充滿了矛盾的!”
“他想如往生村那些村民一樣活過百歲,所以毫不猶豫地聽從了王羣的建議,但是當事情做過之後,他又充滿了恐懼,害怕自己會遭受報應!正是因爲這種糾結的心理存在,所以馬向陽的行爲也越來越怪異,重心也從自己的事業,轉移到怎麼洗脫內心的負罪感上面來,比如燒香、拜廟,等等!但偏偏,在深陷於這種愧疚和自責之中難以自拔的時候,他依舊沒有放棄想要長壽的念頭,繼續禍害着那些女孩兒。這就像是一個滾雪球的過程,讓他不堪重負,最終他沒有辦法忍受內心的恐懼,對着那些頭皮,對着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
沉默!當白局長這番話說完之後,會議室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當中,所有人的臉上都掛着凝重的表情,卻始終都沒有開口。
“如果是自殺,那現場的小手印怎麼解釋,他指甲裡面的新生兒皮屑組織怎麼解釋,那頭皮脫離人體已經三年,但是頭髮卻剛剛脫離人體不久,又怎麼解釋?”我是一名法醫,按理說在討論案情偵破方向的時候,我不該插嘴,但我同樣是一名警察,既然案件有疑點,我就要直接提出來。這不光是要對得起我身上的這身警服,更是要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這上面都有記載!”當我將自己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之後,馬磊指了指王副廳長正在翻看的筆記本。
“你的問題很好,我來幫你解答吧!”王副廳長顯然已經看到了這裡,擡起頭說道,“王羣是馬向陽的司機,兩人平時接觸的時間很多,之前我們說過,從王羣將延年益壽的辦法告訴馬向陽開始,他心裡就已經後悔了,但他並沒有就此收手,良心與銅臭他選擇了後者!”
“雖然選擇了後者,但他卻時時刻刻都在飽受內心的煎熬,尤其是當馬向陽不斷地燒香拜廟的時候,更是讓他到了崩潰的邊緣!不管怎麼說,那些女孩兒都是跟王羣一個村子的,所以他的心理包袱遠比馬向陽要大,馬向陽尚且如此被折磨得寢食難安,王羣的處境可想而知!正是因爲甩脫不掉心裡的包袱,他纔會在馬向陽去燒香拜廟的時候懇請他懸崖勒馬,不要再繼續這樣作孽下去了!但顯然,馬向陽沒有聽王羣的話,不然這十一個女孩兒不會全部死亡!”我接了一句。
我是一名法醫,在以往的時候,也接觸過類似王羣這般心理的兇手,在犯下累累罪行之後,的確是會揹負着巨大的心理包袱。尤其是被通緝的那些,更是風餐露宿,東躲西藏,很多暫時沒有抓捕到的兇手最後自首,都是因爲巨大心理壓力的原因。
犯下一條命案的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害死十一個人的王羣了,而且要知道他們這是持續性的犯罪,一個月殺死一人,時間長達將近一年。如此長的時間和過程,就算是兇手再兇殘,也絕對會揹負巨大的心理壓力,所以這本筆記之中記載的東西,有很大的可信度。
“是啊……”當我的話說完之後,王副廳長嘆了一口氣,“在收到王羣的懺悔書之後,馬向陽的確沒有收手,並且在半個月之前殺死了那個叫劉雲的女孩兒!”
“後來呢?”我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後來……”徐副市長接過我的話,“後來馬向陽就徹底喪失了理性,他要王羣繼續找出來最後一名女孩兒,他相信自己只要湊齊了十二個人,就一定能夠長命百歲!”
“但是這個時候王羣害怕了,因爲他覺得馬向陽已經瘋了,於是就百般勸說,說這樣作孽是要遭報應的,那些女孩兒會來索命的!”馬向陽爲什麼要堅持找出來最後一個女孩兒,就是因爲他害怕會被冤魂索命,或者說他相信只要跟最後一名女孩兒交歡之後,就能保住自己的命!但王羣是真的怕了,所以這次他沒有再聽馬向陽的,而是千方百計想要阻止,這封懺悔書也就是那個時候交給馬向陽的!當馬向陽看到這封懺悔書的時候,終於醒悟了過來,明白自己犯了天大的罪,於是將那頭皮懸掛在了電扇上面,在與那些女孩兒交歡的牀前,選擇了自殺!”
“兇手因爲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自殺能說得通,畢竟以前就有這樣的案例,可馬向陽家中的小手印,以及指甲裡面的新生兒皮屑組織,似乎仍然是說不通的啊?”我可以相信馬向陽是自殺,畢竟案發現場除卻孩子的手印,以及馬向陽左手指甲裡面的新生兒皮屑組織之外,就再也沒有了第三個人的痕跡。而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跟一個新出生不久的嬰兒,是絕對沒有辦法將馬向陽給殺死的,那他們爲什麼會在案發現場留下痕跡呢?
“這個問題,在這本筆記之中也有着記載,你自己看吧!”王副廳長說着的時候,已經將那個筆記本扔到了我的面前。我必須要弄清楚這兩個疑問,於是就翻看了起來,而正如王副廳長所說的一樣,這上面的確是記載了那痕跡出現的原因:首先解釋的,是馬向陽的指甲裡面爲什麼會有新生嬰兒皮屑組織,那不是屬於別人的,而是屬於他自己孩子的。案發的最初,馬磊就對我說過,馬向陽一共有過三個女人,第一個前妻離婚之後已經不來往了;第二個許憶三年前出國了;至於最後一個,則是在不久之前爲他生下了一個孩子!
根據王羣的筆記,馬向陽在與那些女孩兒交歡的最初,與他現任的妻子還是頗爲恩愛的,不然他妻子也不會懷上身孕。但是後來他們的關係就越來越緊張了起來,到了最後妻子更是一氣之下搬到了孃家去住,就連分娩之後,也沒有搬回來。當馬向陽真正醒悟了之後,他知道自己的罪行是絕對沒有活路的,於是就想着在自殺之前,去跟自己的妻女團聚一番。但是,這遭到了他妻子的拒絕,兩人並且因此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以至於在搶奪孩子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孩子的胳膊。
“蘇隊,你們覈實的情況是這樣嗎?”我所問的不僅僅是馬向陽跟他妻子爭吵傷到孩子的事情,更是馬向陽指甲內新生兒皮屑組織,是不是跟他女兒的DNA契合。
“一切都屬實!”蘇沫點點頭。
“好吧,這樣來說,的確是能夠解釋他指甲內的新生兒皮屑組織,唯一解釋不通的,就剩下那個三四歲孩子的手印了!”我繼續翻看着。這一點,筆記本上面記載得同樣很清楚,爭吵過後馬向陽達到了看女兒最後一眼的目的,所以就了無牽掛地回到了華光路十八號別墅。在回去的路途之中,馬向陽跟王羣說出了自己想要自殺的打算,並且勸說王羣也去自首,隨後在別墅二人分道揚鑣。回去的路上,王羣的確是想要回去自首的,但是後來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爲他想到了可以通過馬向陽的自殺,來設計自己的逃脫。
當然,這首先得證實馬向陽是不是真的自殺了,而且他還必須要將那封懺悔書給偷出來,所以就要潛回馬向陽的別墅,開車或者大搖大擺地進入,是肯定不行的。由於經常接送馬向陽,所以王羣對於別墅區的一切都很清楚,每天晚上零點的時候,會有一輛垃圾車進入別墅區運送垃圾,然後零點半的時候離開!那一晚垃圾車進去的時候,他就藏在車的下面!
至於那手印,則是他買的一個手模,其目的就是留下詭異的線索,來混淆我們警方的視聽,從而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在他進入馬向陽家裡以後,的確看到了馬向陽的死亡,按照計劃他在窗臺以及馬向陽的大臂上面留下了小手印。隨後,就打算翻找那封懺悔書,但是這個時候時間已經不夠了,如果錯過垃圾車,那麼他必定會暴露,所以只能暫時放棄。
案發的當晚,蘇沫他們就找到了王羣,在聽說馬向陽被害的時候,他表現出了受到極大驚嚇的樣子,並且神志不清。這一來是他看到了馬向陽死亡的慘烈景象,二來是他也在裝傻,當時蘇沫他們以爲王羣被嚇壞了,所以也就沒有繼續追問,給了他一些喘息的機會。
這點兒機會,也被他給利用了起來,並且告訴自己七歲的兒子,讓他晚上的時候去馬向陽的家裡,將那封懺悔書給偷出來。因爲,只要一天不將懺悔書給偷出來,那麼他王羣就會有隨時暴露的危險!
“那也就是說,我們第二次去馬向陽家裡的時候,撞見的那個孩子是王羣的兒子?”如果真的是這樣,倒是也能夠說得通。可讓我奇怪的是,一個孩子是怎麼爬到二樓的,還有一點當時我明明聽到了笑聲,如果真是王羣的兒子,他爲什麼要笑出來?當我將心中的疑惑說出來之後,雷大炮他們都是有些費解地望着我,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來,我們第二次進入馬向陽家他們是不知情的。
“我來解釋吧!”蘇沫之後將那晚發生的事情做出了說明,又對我解釋道,“馬向陽家的每個房間都裝着空調,一個七歲的孩子藉助這些東西以及排水管道,的確是能夠爬上去的!”
“嗯!”如果這樣說的話,雖然有些牽強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當晚我們的確是在空調外機以及排水管道上面見過那些沾染着黃泥的手腳印。
“至於笑聲,就更好理解了,孩子都是比較單純的,如果王羣將竊取懺悔書當作任務佈置給了自己的兒子,那他在完成任務的時候,必然是十分興奮的!”
“可能嗎?”這是我心裡的話,並沒有直接說出來,因爲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掃他們的興,畢竟好不容易案情纔有了巨大的進展。
但是,正如我心中不斷翻騰的疑問一樣,這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