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一
看着那邊執手站在一起的兩人,齊姑姑忍不住便熱淚盈眶了起來。
她瞅了瞅身邊那人,見他老臉繃得緊緊的。
與他太熟了,熟到只看這表情,便知道這老傢伙內心激盪的厲害呢。
是啊,他們是親眼見着皇后和陛下一點點走到現在的。其中經歷了多少事,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不知什麼時候便學會了操心……
那個小人兒沒長大時,操心着怎麼才能長大,長大了操心娶妻生子,操心生活美滿。可是事事不如意,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主子有了她,有了子嗣,有了愛,似乎一下子就圓滿了。
齊姑姑感覺心裡空空落落的,悄悄的走出鳳棲宮大門。
宮道內空空蕩蕩的,今日封后大典,不相干的宮人太監自是不敢亂走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
這麼多年,第一次,想痛快的哭一場。
齊姑姑不知道哭了多久,等她漸漸停歇時,身邊響起一個聲音。
“哭什麼,應該高興纔是。”說是如此說,齊姑姑卻從這聲音裡聽到了鼻音。
這老傢伙,慣會裝!
齊姑姑抹抹眼淚,側頭看旁邊那人。
白皙的臉,挺直的鼻,皮膚細嫩卻有着許多細細密密的紋路……
老?
是啊,他們都老了。
齊姑姑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眼角,那裡也有了紋路,突然心裡便生出一股埋怨。
她哼了一聲,扭頭就往前方走去。
後面福順‘咦’了一聲,追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又氣上了?”
齊姑姑越走越快,到了尚宮局大門處,她轉過身,喝道:“讓我靜靜。”然後人便進去了。
留下福順一個人摸摸鼻子,站了半響,抱着浮塵扭身走了。
……
福總管和齊尚宮鬧彆扭了。
這事傳到了小花耳裡。
不光小花驚訝,宮中許多人都非常驚訝,尤其是那些老人。人人都知道福順和齊尚宮是多年的老交情,怎麼就鬧彆扭了呢?
小花好奇的問了下春草,春草向來是鳳棲宮裡消息最爲靈通的,誰知連春草都不知爲何。
連依依都看出福順不對了,跑來找小花。
“母后,順順成日裡愁眉苦臉的,是不是父皇給他排骨吃了?”
這個小東西,自從有次聽下面宮人說給排骨吃什麼的,就學會了這句話。當然她也是明白‘給排骨吃’是什麼意思的,就是給了臉色或者不痛快。
“母后也不知道呢,要不依依去問問父皇?”
依依又去找景帝,揹着福順問的,誰知連景帝也不知道爲何。
最後還是春草最能幹,探到消息說賀嬤嬤知道。可賀嬤嬤卻不告訴她爲什麼,於是春草便來找小花,讓皇后娘娘親自去探聽。
畢竟娘娘和賀嬤嬤感覺素來不錯,說不定會透露些?
小花去找賀嬤嬤聊天,回來後面色怪異。
依依似乎聽春草說母后去探消息了,回來追着小花問,可小花就是不告訴她,只說沒探聽到。
晚上,上了牀,小花把跟前守夜的都攆了出去,然後拉着景帝說話。
“陛下,你瞭解福公公的事兒嗎?”
景帝躺在那裡,眉眼動了下。
這連着兩日,先是女兒問,現在女兒娘也問了,本來不好奇的,現在也起了好奇之心。
“怎麼?你知道了什麼?”
小花乾笑了下,湊到景帝邊上,“聽了點小八卦。”
“哦?那說來我聽聽。”
然後小花便把福順的黑歷史講了出來,資料來源於與那兩人認識時間最久的賀嬤嬤……
原來福順挺不是東西的。
當年齊姑姑爲了五皇子錯過了放出宮的時間,當然也不光是五皇子,但齊姑姑一直不說原因,只說外面也沒親人了,還不如就留在宮裡。
宮裡是有結對食一說的,也就是宮人和太監結成夫妻,兩個畸零人湊在一起過日子,互相取暖。
齊姑姑雖然長得普通,也不是很漂亮,但人穩重大方,還是有不少太監對她心儀的。
於是就不乏有太監到齊姑姑身邊獻殷勤……
具體福順的心路歷程是個什麼樣的沒人知道,反正據賀嬤嬤所說,福順暗裡使壞了幾次。那真是來一個收拾一個,來一個攆走一個……
剛起先,賀嬤嬤還有些疑惑的,後來有一次見福順那小子暗裡邀了幾個太監,把在齊姑姑身邊獻殷勤的一個太監給暴打了一頓,還放話說日後不能來找她,要不然打斷你小子的狗腿,賀嬤嬤才知道以前那些爲什麼都不再來了。
當初賀嬤嬤想的是,莫不是福順和秀姑處出感情了。可看幾年就覺得不對了,那福順一直沒動靜,而齊姑姑那時還年輕,神情不經意間會露出一抹怨懟,賀嬤嬤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她也曾暗裡點過齊姑姑幾次,可齊姑姑一直裝傻不說,而福順也裝傻,最後年輕的秀姑,終於熬成了齊姑姑,徹底無人津問了……
景帝聽完後的表情很是驚訝,這種表情很少會出現在景帝臉上,所以足以證明這事兒究竟讓他有多麼驚訝了。
驚訝完,他皺着眉頭回憶,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朕居然一直沒看出來。”
景帝的表情有點鬱悶,小花遂安撫道:“我聽賀嬤嬤說,那是很早的事兒了,陛下那會兒還小呢……”
景帝這才釋懷。
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道:“那怎麼辦?”
這樣苦惱的景帝,讓小花覺得可愛極了,她湊到跟前,啃了他臉頰一口,“陛下怎麼想?”
景帝把小花撈進懷裡,揉了揉,“要不,朕給他們賜婚。”
這簡單粗暴的解決法子,把小花哽住了,“這不大妥吧,先不說對食這種事兒只是私下裡的,齊姑姑和福公公僵持了這麼多年必是心中有結。”
“有結?”
“對啊。”小花點點頭,又道:“好了,陛下你不要想了,這事兒交給我來辦,最近你政務那麼忙,也沒功夫管這閒事兒。”
一夜無話。
其實小花想了一日,心中已經有些譜了。
說白了,就是福順心裡有結,不願主動,而齊姑姑被拖了這麼多年,心裡也生了怨氣,就這麼僵住了。
那怎麼才能打破這個僵局呢?
次日下午,小花抽了空去小廚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賀嬤嬤。
賀嬤嬤畢竟對兩人的事有些瞭解,也能做下參謀。
“不行不行,這不行的,娘娘你不知道福順那小子可黑了,當年人家就是表示出那點意思,他就暗裡弄人。要是擺明了說,那他還不把人生吞活剝了。”
“那咱們找個不怕他黑的人……”
“這宮裡可沒有比他更黑的了,娘娘您是不知道,他在宮裡就是這個。”賀嬤嬤比個大拇指,“誰敢與他作對啊,而且這老貨心眼子也多,可能不聲不響就把人給坑了。”
“這——”小花沉吟,“那我再想想。”
說是想,其實是找景帝拿主意去了。
小花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又把賀嬤嬤的言辭說了,讓景帝幫忙想辦法。
景帝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這事兒你不管,朕來辦。”
好吧,鑑於對男人的自信,小花翹首以待。
***
安順本是管着景帝當年還是景王那時手下的私業,景帝登基後,他便挪到了內務府。
內務府常年與皇商打交道的,安順自己以前便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這些皇商從皇家賺了多少黑心錢,遂把一干皇商踢了,自己組織人幹。
剛好就用以前的原班人馬,倒也運作得當。
這日,安順來御書房求見景帝。
進來後,灑灑洋洋說了一大堆,最後切入正題,說想請陛下做個主,說他與齊尚宮情投意合,因着齊尚宮是女官,不是普通宮人,不能私下結對食的,便想求主子做個主。
福順這幾日精神一直恍惚,以前當差是認真仔細,這幾日卻是好幾次還需要景帝提醒他,才能緩過神。
此時聽到有人提到‘齊’,立馬打了雞血似的瞪圓了眼睛,豎着耳朵聽。
聽完後,福順恨不得把安順這廝給撕了。
你個死太監還想肖想秀姑,瞎了你的狗眼!
景帝沒立刻同意,說要問問齊尚宮的意思,安順便走了。
安順前腳走,福順後腳找了個藉口溜了出去。
安順在宮道上走着,果不其然身後響起一個腳步聲。
他勾出一笑,仿若沒發現。
身邊響起一個陰測測的聲音,“你小子什麼時候對齊姑姑上心的?”
安順先是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跟着大大咧咧的道:“很早了,當年才分到陛下身邊時候,年紀小,秀姑姐姐總是照顧我,便一直記着。你也知道我這麼多年成日裡在外面跑,在外面見識的婦人也多,可我總覺得還是秀姑姐姐好。”
“你都叫姐姐了,她比你大。”好哀怨的聲音。
“沒事兒,女大三抱金磚!”
“你——”
福順急了,急得話都說不好了。
確實該急,安順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動了這心思,突然來這麼一出,着實讓福順沒有準備。事兒都經過陛下面了,要是陛下同意了怎麼辦?
怎麼辦?
“她年紀那麼大了,以你安總管的身份,找個年輕的多好。咱家看宮裡最近有不少水嫩的小宮人,要不給你挑個?”
“老有老的味兒,我就喜歡老的。”
磨牙的聲音。
安順露出驚疑的表情,詫異道:“嘿,福老哥,我跟齊姑姑的事兒,關你什麼事啊,你操這麼多心幹甚!”
“秀姑是我同鄉,咱家自是要操心的。”
安順一臉‘我懂’的環住福順肩膀,拍了拍,“你看我的爲人你還不知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對秀姑好的。”
說完,他就放開手,邁開大步走了,邊走邊哼着小曲。
福順陰測測的看着那背影,腦海裡閃過各種各樣的黑人的手段,甚至連陰招都想好了……
可是——
可是安順不是別人,是一起幾十年的老夥計,手段不能對內用的,這點福順還是知道的……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