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媽媽是錦陽候夫人田氏嫁過來時的陪嫁丫鬟之一。
本身出生錦陽候夫人孃家的家生子,爲人又沒有其他丫鬟那麼多的心眼天天琢磨怎麼爬主子牀,所以田氏對她很是看重。年紀差不多到的時候,就把她指給了前院裡的一個管事。
當曲媽媽嫁給了那個管事當上管事家裡的時候,田氏身邊有幾個陪嫁丫頭都爬了侯爺的牀,成了通房丫頭。
那時候還有人笑話曲媽媽,你顏色這麼好,近水樓臺爲什麼不爲自己打算呢。
當時曲媽媽只是笑笑沒說話,嫁給管事以後,曲媽媽的差事就卸下了,回家相夫生子,三年添了兩個娃兒,一個是碧鳶哥哥,一個就是碧鳶。
出了月子被田氏叫了回來,讓她當了還在襁褓的四少爺的奶孃。
當時有很多丫鬟婆子羨慕她,說她福氣好。而那些當初笑她不爬牀的人也不笑了,因爲直到現在她們才知道,在孃家一向溫厚寬和的小姐,對付起自己夫君的通房手段可是不少。以前不收拾你那是因爲你安分,現在你都爬我男人牀了那還不是往死裡整治。
曲媽媽給四少爺當了五年的奶孃,盡心盡力事必親恭,連田氏這個當孃的都挑不出一句毛病來。等四少爺五歲的時候,侯爺說男丁不適合讓奶孃拘着免得以後養得婦人氣,田氏就把她調回來到自己身邊當管事媽媽。
當曲媽媽成了管事媽媽的時候,那些當初爬牀的陪嫁丫頭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很多人都認爲曲媽媽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曲媽媽自己也是這麼認爲的。
從小在小姐身邊侍候,再不懂其中的道理她直接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只要小姐能穩坐這個錦陽候夫人的位置,她只要忠心耿耿以後的富貴就不會跑,當主子那就不想了,當個府裡的管事媽媽有夫有子有女夫君還不敢納妾,也不見得比誰就活得差。
曲媽媽聽完小丫頭跟她彙報碧鳶被打的事後,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
她把自己手裡的事情處理完,才斯斯然的來到夫人住的正院。
門口打簾子的小丫頭一見是曲媽媽來了,連通報都沒有通報一聲就讓她進去了。
曲媽媽進去的時候,田氏正閉目靠在芙蓉榻上讓小丫頭給她錘腿。
田氏現年已年過四十,但是看起來卻像二十多歲的樣子。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除了給她增添一些成熟雍容的氣韻來,似乎格外的厚待她。
也的確是,命運似乎格外厚待田氏。自己出生高貴,嫁的夫家也不差,一嫁過來就是當家掌管中饋的正房夫人。婆婆爲人寬厚對她管家也不指手畫腳,夫妻關係和睦,子女雙全。
唯一不美的就是男人總免不了要納幾個小回來,然後就是生出來的那些後遺物。
不過她手腕好,上孝敬婆婆,下對夫君恭順,在人前和藹,人後恩威並施。那幾個姨娘庶子啥的,也被她壓得早在府裡成了小透明。現在連孫子都有了,唯一能夠讓她操心的事兒,除了夫君在朝裡的事,就是她的幼子阮思義。
曲媽媽進去之後也沒說話,而是‘撲通’一聲就跪在錦陽候夫人腳邊。
捶腿的小丫頭被嚇了一跳,田氏這才睜開眼睛,望向跪在地上的曲媽媽。
一看曲媽媽跪在那裡趴伏着,眉頭就皺了起來,揮手讓邊上的小丫頭去扶她起來。
曲媽媽也不起來,就是趴伏在地上,一口一個老奴給小姐丟人了。
一聽到小姐這詞,侯夫人本來皺着的眉頭立馬鬆開了。
是呀,小姐,她很多年前的確是曲媽媽的小姐……那是曲媽媽還不是曲媽媽,叫蝶兒……轉眼間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好了,說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田氏也不是傻子,見曲媽媽鬧出這一出,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紕漏來求她原諒的。可是不管怎麼樣,曲媽媽跟她了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就憑剛纔她那句小姐,她也打算饒她一回。
錦陽候夫人田氏的情緒變化都在曲媽媽的意料之中。
早就說了,能在這偌大的錦陽候府裡完完整整呆這麼多年,又有誰比誰傻呢。
田氏夠了解曲媽媽,曲媽媽何嘗不是也夠了解她家小姐呢?
曲媽媽跪着就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也不添油加醋,就說她女兒碧鳶因爲得了少爺賞的一碗補湯就被四少夫人命人掌嘴了。
曲媽媽口氣中完全沒有埋怨,只是敘述事實,然後還譴責碧鳶眼皮子淺,少爺賞的她就歡天喜地的接了,因此得罪了四少夫人,捱打倒是小,就怕以後惹了四少夫人嫌棄。並求田氏把碧鳶從四少爺身邊撤走,免得傷了四少爺和四少夫人的和氣。然後還檢討自己教女無望,給夫人丟了人。
碧鳶當初可是田氏放到四少爺阮思義身邊的,這次出了岔子捱了打,也的確算是給夫人丟人了。
曲媽媽這番話說得很是到位,也不提訴苦也不提別的,把一個替主子分憂並不惜委屈自己女兒的下人演繹的很好。
可是田氏就不禁想了,這多大點事,至於喬氏如此大張旗鼓還把碧鳶打了?主子上面賞下來的,下面的奴婢還能不接不成?喬氏這是在抱怨義兒冷落了她,還是在打他臉,或者是連她的臉一起打,畢竟碧鳶可是田氏放過去的人。
心中頓時就對喬氏不滿了起來。
對於喬氏這個兒媳婦,田氏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當初給阮思義求娶喬氏也就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吏部尚書的嫡出千金,除了長得不好一點以外,論起家世來說足夠配的上她的義兒了。
畢竟她的義兒是幼子,以後也不能承爵,就算在怎麼在家裡受寵,也避免不了身份差上一籌,以後也只能領個閒差度日,所以從身份上來說,田氏還是挺滿意喬氏這個兒媳婦的。
可是一想到四少爺對喬氏的不待見,田氏就不免有些頭疼了。
義兒這孩子什麼都好,讀書也好,要不是朝廷有規定有爵位家裡的子弟不允許走科考一途,他的義兒拿個前三甲也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愛美色,倒不是說阮思義性好欲色,田氏自己的兒子自己門裡清,義兒那孩子只是喜歡美好的事物,所以喬氏的其貌不揚就極其礙他的眼。
可是人已經娶進來了,就不得不認命。
每每聽見兒子在自己耳朵底下抱怨給他娶了個無鹽女回來,錦陽候夫人也是有些後悔的,只怪自己當初沒有親自上門相看。但是誰能想到畫像也是能夠作僞的呢?
田氏不知道的是喬氏父母爲了讓女兒能夠嫁進侯府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畫像動手腳了不說,其實也不算是動手腳,只是畫得抽象了一些,還託了不少人說項。田氏看了畫像,又聽了人說項,就定下了喬氏。誰知道娶進門以後,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人。
當初看了畫像的田氏心裡還覺得這姑娘長得不錯呢。
可是即使知道別人在畫像上動了手腳也沒辦法,娶妻娶賢納妾納色,你能因爲別人家姑娘長得不美就把人退回去?這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田氏只能安撫自己的兒子,並承諾以後你納好看的妾室母親再也不拘着你。
這纔有外面流傳夫人要往少爺房裡放人的消息傳出,其實是傳岔了,田氏是有這個打算,只是一時還沒拿定注意要不要插手兒子的房中事。
話轉回正題,田氏聽到喬氏鬧了這麼一出,更加有些不待見喬氏,心裡覺得這個喬氏真是小家子氣不堪大用。
“好了好了,趕緊起來,多大個事兒。”田氏揮示意身邊的丫鬟去把曲媽媽扶起來,嘴上也不好說自己兒媳婦的不是,只能對曲媽媽安撫道:“碧鳶就呆在思義院子裡,喬氏她要有意見,讓她來跟我說。”
田氏也準備藉着這件事兒敲打一下喬氏,讓她知道你打了我的臉不要緊但是你不能打你夫君的臉。夫妻本爲一體,打了你夫君的臉,你個當人正妻的能好?
所以她想了想又開口道:“明天我讓秀娥去給碧鳶那丫頭送點傷藥過去,這次就算她受委屈了。”
“謝謝夫人的垂憐!”
曲媽媽又爬回地上,感激涕零的謝恩。
這纔是她這次最主要目的啊!
曲媽媽謝完恩就告退了,出了正院的門,她才恨恨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呸,別看你是個四少夫人!沒有男人在身後撐腰的夫人,也沒見比個下人強到哪兒去。這次我就讓你長點記性,以後記住腳跟沒站穩前別隨便動人!
所以說,這大宅門裡哪有一個是善茬,連曲媽媽給主子穿起小鞋來也是不着痕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