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雲回去後,一整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完全有別於她平時沉默寡言的樣子。
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秀雲纔好好把如兒的話完全消化了。
秀雲和如兒兩人都是景州人,家裡是窮的叮噹響的農戶人家。家裡有爹,可惜娘早死了,娶了個後孃,生了兩個弟弟,於是這兩姐妹在家裡就成了礙眼的。
如兒快定親的時候,後孃不給她定親反而把她賣了。藉口是兩個兒子要去私塾唸書,以後給家裡光宗耀祖。
有個後孃就有了後爹,這句話一點也沒說錯。本來閨女就是賠錢貨,於是她爹二話沒說就聽了後孃的唆使把大閨女給賣了。
其間的傷心恐慌自是不必說,不過如兒運氣好,賣的人牙子是負責給景王府進下人的牙儈,當時也湊巧,如兒就進了景王府。
來到這裡以後,天地自是不同。
只可惜如兒雖然長得不錯,畢竟是個鄉下丫頭,規矩眼色都不夠,錯失了機緣。她也是個有心眼的,在府里人緣也不錯,呆在景王府這兩年來也看出了不少東西,就動了自己妹子的心思。
景王府裡當差的下人,如果是家在景州境內的,每年是可以回家一次的,如兒便抽空回家一趟。妹妹秀雲的處境,如兒不用看就能猜到,估計也是被賣要不然就是隨便嫁個人家得幾兩銀子聘禮的下場。
兩廂一對比,如兒便決定慫恿爹把妹子也‘賣’進景王府。
當然其間的的打點也是少不了的,更是要看運氣。不過如兒也想了的,怎麼着也比在家裡好,她可是看出後孃準備把妹子嫁給村裡小地主的傻兒子的,只是聘禮沒有賣身銀子多,才換了心思。
現在秀雲順利進府並走運的進了璟泰殿,如兒覺得萬事俱備,只看自己妹子有沒有那個造化了。
當然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沒有那個造化,在這裡呆着也是不錯的,至少不用擔心隨便被人嫁給傻子。
秀雲是個聰明的姑娘,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進來之前姐姐交代的話,她也一直遵守着照辦,少說話多觀察,多學規矩。
只是這件事太令人吃驚不已了,所以一晚上秀雲都睡不着,輾轉反側。
而秀雲也想到自己今天出的一點紕漏了,她當時不清楚情況,怕找到姐姐說話不方便,便起了讓小花幫忙遮掩下的心思,誰知道姐姐混的比她想象中的好,居然直接和素妍說了把她領走。
唯一對不上的就是她說的是姐姐,而如兒當時來說的是同鄉。只是後面秀雲見小花沒有露出奇怪的神態,她就以爲是當時人多小花沒有聽到。
夜已經很深了,屋裡人都睡了。
小花離秀雲近,當然聽到她翻身的動靜。
想到中午那一出,還有其中的詭異,又見向來沉穩的秀雲這樣寢食難安,小花想這其中肯定是有啥事的。
難不成也是關於換差事的事兒?
可是她畢竟不是什麼先知,也不想去關心別人太多,只能放在腦子裡隨便想想,然後便拋之腦後。
……
一切都和以前沒有什麼其他變化,秀雲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本來小花還想着難不成這兩姐妹在商量給秀雲換差事的事,只是見後面秀雲一直沒動靜,便沒再想其他。
這期間,灑掃處的小宮人已經有幾個離開了,據說是到了其他地方當差,剩下的則是一直沒有動靜。
原本就沉不住氣的一些人,更加着急了,可也沒什麼法子,只能暗自煎熬。
期間秀雲有個同鄉在典膳所當大宮人的事不知道怎麼被其他人知道了,巧蓮對着秀雲的臉色立馬好了起來,喜兒個沒心沒肺的還拉着秀雲各種追根問底。
秀雲推說只是同鄉,交情也不深厚,更不用說幫忙換差事了,如果能換她也不會繼續杵在這兒。
聽到這話,巧蓮和喜兒都是一臉悻悻。喜兒不再煩着秀雲,而是扭頭找出去其他人玩去了,巧蓮的臉色又恢復了往常的尖酸,還譏諷了兩句。
看到這戲劇化的一幕,小花很是無奈,卻又有些心裡不是很舒服。這樣的景象讓她想到了很多以往的經歷,慢慢的開始疏遠喜兒,甚至連秀雲因爲其身上的詭異處,小花也漸漸遠了。
命運的齒輪緩緩轉動,就在某一個午後有風的日子突然降臨。
這日,齊姑姑突然來到灑掃處。
一向面容冷峻的陳姑姑,態度有些巴結的陪着她出現在這羣小宮人面前。
經過這段時間在府裡當差,大家已經知道齊姑姑的一些事蹟了。
據說齊姑姑是景王府裡幾個管事姑姑之一,最厲害的就是她不像府裡一般宮人那樣是從民間進府的,而是從宮裡出來的。資格極老,據說當年景王就藩景州時,她就跟着來了。
這些小宮人們經歷都差不多,不是出自哪個富戶人家的丫鬟,要麼就是平民中因爲各式各樣的原因賣身當奴婢的。眼界有限,覺得能從宮裡出來的都是那種極其高大上的。
包括小花,算是這裡面呆過人家最爲富貴的了,但是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什麼見識,混的最好的就是侯府少爺的姨娘,還是從來不能出門只能呆在後院的姨娘。宮裡什麼之類的對她來說,也是隻能是仰望。
所以這些小宮人們,一見到齊姑姑就莫名生出一種敬畏,個個都繃緊了小臉,仰望着站在臺階上的齊姑姑。
齊姑姑的樣子和以往她們見過的並有什麼不同,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波動,眼神很平和,長相屬於那種扔大街上就找不出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即使是如此平凡的人,也憑空多了一份無法言喻的威嚴感。
“齊姑姑,那批小宮人們都在這裡了。”聽稱呼就可以聽出,陳姑姑雖然也是姑姑,但是明顯比齊姑姑的級別要低不少。
齊姑姑點了一下頭,站在她身側一個身着杏紅色短襦配藕荷色長裙的宮人手持一張紙,走到小花她們跟前。
“下面我叫了名字的,都站出來。”
那宮人頓了頓,就開始叫名。
其中小花、秀雲、喜兒還有巧蓮都在其中,還有其他幾個小宮人,一共十二名走出來站在一處。
“好了,你們跟我走吧。”齊姑姑說完,就帶着那名管事大宮人在前面走了,小花她們在後面跟着。
頭微垂,小步輕移,速度根據前面宮人的快慢而調整,中間距離保持三步之遙,卻髮絲不動裙襬不搖。這是府裡規定宮人的走路姿勢,從形態上講,這幾個小宮人當初學走路都學的不錯。
但是半垂的眼睛卻是互相交換着眼色,不過大部分都是驚喜。因爲她們都知道,這是要給她們換差事了。
只有小花有些心事重重,她不知道這一換究竟是好還是壞。
走了很長的時間,七拐八拐的,小花自喻記憶力不錯,此時也繞迷糊了。
進了一個院子,齊姑姑領着她們停下,過了一會兒從裡面走出來一個頭戴烏沙小頂帽,身着一襲暗青色繡花紋團領衫,面白無鬚,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福公公,人我帶來了,您看看?”齊姑姑罕見的滿臉笑容,看兩人神色就是極爲熟悉。
那叫福公公的人,無奈一笑,走上前來,個個端詳。
每個人都要看上好一會兒,這些小宮人年紀都小,被人看久了難免侷促。尤其是對視上那福公公的眼睛,忍不住就慌亂的垂下了頭。
福公公看上一個就搖搖頭,再看一個又搖搖頭,齊姑姑的心越來越沉。現場的氣氛十分詭異,個個似乎都能聽到自己‘嘭嘭嘭’的心跳聲。
小花一直半垂着眼瞼,直到被一個黑影籠罩上。
她可以感覺出來那個福公公在看她,目光讓人極其不舒服,似乎要剖開了一寸一寸的看似的。小花忍不住擡起眼睛,剛好撞上對方的眼。
她本想低下頭的,想了想,還是保持着這個姿勢不動,只是把眼神移了下去,眼臉恭敬的半垂。
過一會兒,罩着她的黑影兒,又移到了下一處。
十二個人都看完,已經是過了一頓飯的時候了。
“怎麼樣?”不知爲何,一向鎮定自若的齊姑姑語氣中竟然帶了一絲忐忑不安。
那福公公賣關子的搖搖頭,直到看到齊姑姑眼中的失望,才笑着開口道:“算了,先選幾個去服侍吧,剛好我那裡也差人了。”
然後手指頭虛點幾下,選了四個,有小花、喜兒、巧蓮,還有一個叫枝兒的小宮人。
站在下處的秀雲,手不禁捏緊。
那福公公樣子極爲奇怪,猶豫了半響,瞅了又瞅,又擡起手點了兩個人。其中有秀雲,還有一個叫梅兒的小宮人。
“就這六個吧。”
齊姑姑鬆了一口氣,語氣明顯有了一絲開心,對福公公點點頭,又難得好心情的安撫剩下那幾個。
“好了,你們沒被選上也不要難過,我會另外給你們安排差事的。”又轉頭對小花幾人說,“你們跟着福公公去吧,好好當差,千萬不要犯錯被退回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