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鍾是朱友康的姐姐,才十八歲就已經在生產隊裡幹了三年活兒。一天掙六分。如需要早起和晚上幹活,還可以分別再加上一分,這樣一天掙才八分,剛剛趕上一個男勞力白班的正常工值,況且掙八分的時候也很少,只有在農忙的時候纔會有。
但是沒辦法,隊裡都是這樣定的,她沒有任何牢騷和埋怨,一個心思地撲在勞動上,半天也捨不得耽擱。能爭取多掙一分,她也積極爭取,爲的是給家裡多做點貢獻。
朱友鍾從十五歲輟學,開始在生產隊裡幹活勞動,到現在隊裡的很多活她都有些嫺熟了。已經成爲生產隊裡婦女隊伍裡的佼佼者,常年風颳日曬,腰背肩扛,看上去完全成爲一副地地道道的勞農身板。
皮膚有些發黑,有些粗糙,但是,在微微發黑的臉龐中兩隻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夜間的探照燈一樣明亮,睫毛有些稠密,但秩序得像是一排排白楊樹,看上去窈窕而顯得靈氣十足,從眼睛裡能夠透露出少女那種稚嫩和美麗,以及給人帶來的甜蜜和無限想象。
留着剪髮頭,頭髮黑黑的,短短的,給人一種十分簡約健美,又十分乾練老道的感覺。
劉海稀疏地苫蓋着兩個長長的不是很濃密的眼眉,遠遠看去就像是太陽剛剛升起時的東方天際線。
一件陳舊的白色滌綸襯衣,並不寬大地裹在她略顯的單薄的上身,紮在腰間,襯托出少女特有的胸部曲線美和青春美。
一件綠軍裝筒褲,把她修長的雙腿套在裡面,不胖不瘦,恰到好處。
腳上穿一雙乾淨的鞋幫有些毛舊的綠色解放鞋;鞋跟兒底部顯然已經磨損了不少,與其它地方產生了小小的斜面坡度,足見這雙鞋已經伴隨她時間之久。
她愛學習,她渴望讀書,在生產隊幹活的日子裡,她始終扔不下手中的書。她上學時收藏的別人扔掉不要的小人書,連環畫,還有隊裡的報紙等她都要看。
她把收藏的這一本本書都會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她的那隻小木箱裡。
這隻小木箱,還是遠道而來在村裡做木工活兒,臨時住在她家的那個老木匠給她做的,那時她剛上一年級。這隻小木箱子自從交給她的那一天起,任何人她都不讓動它,更不讓打開它。
小時候,他父親就教育她,讀書是何等的重要。長大以後,她知道人活着不僅僅是爲了一張嘴,更重要的是用讀書武裝頭腦。精神世界是大自然裡我們看不見的,但是,往往看不到的,纔是最最主要的。而這最最主要的纔是人活着的最大滿足。
她的小木箱子已經成爲她精神世界的全部內容。她崇尚***的機智勇敢有膽量;她崇拜戰鬥英雄***;她敬仰臨危不懼寧死不屈的***。
總之,她內心充滿了太多的希望,裝滿了太多的正能量,只是人微言輕,出身貧寒,不能再繼續讀書學習。
本來這一天早上已經安排好了,把她分配到摘綠豆一組。可惜的是,巧合的是,她父親本來打算去縣城的計劃被打亂,腳面被大塊石英石砸傷,這車隊人手又不能少,所以,只好被父親臨時抽調到車隊,跟班去縣城。
在生產隊能去一趟縣城,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當她一大早摘綠豆回家吃飯的時候,正好碰上山小、喜小等人,左右攙扶着她爹從地裡回到家裡,還有人替她爹揹着?頭,拿着破舊的草帽,前前後後都進了她家。她用驚訝的眼光看着這一切。
怕是爹出事了。她心裡猛然這樣想。她湊到跟前,爹的腳面還流着鮮血,心裡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爹挪動着一瘸一拐的右腳,額頭滿是汗珠,一直在臉上流淌着,臉色蒼白,一句話也不說。她上前接過爹的右臂,她娘接過左臂,這才安穩的放在炕沿上,然後屈膝把雙腿放到牀上,讓爹慢慢躺下來。
“友鍾,隊里人手不夠,你就跟車隊替我去一趟縣城吧,摘綠豆的事就往後放一放”,老朱從嘴縫裡擠出來幾句話。友鍾聽了,知道爹還在疼,就順勢答應下來。然後去拿舊布給爹擦去腳上留下來的血。心疼地問道:“疼不?”她爹搖一搖頭算是說話了。
“給我爹多操點心,叫俺大爺來看看吧”她給娘說着,他的說的大爺你是親大爺,而是遠門的一個老中醫。說完她不放心地跟山小、小喜他們一起往村北車隊方向趕去。
往縣城運送石頭最大的優勢就是地形優勢。從上丘村裝車到縣城火車站去,一路是重車,但是更是一路的下坡。所以,走起路來,也比較順暢。等卸完車,儘管往回走是上坡路,但已經是空車了。所以,這樣的運輸路線蠻好的。
第一趟順順利利回來了,儘管天氣下起了雨,總體是順利的,沒有翻車,也沒有誤事,正趕上回來吃午飯。午飯間,友鍾看到父親可以下炕來回走動了,心裡豁亮了許多。
第二趟可就不同了,一是下了大半天雨路上不如上午好走,二是中午時間緊,牲口恢復體力不好,三是人也有些疲憊。等裝滿車之後,還是像上午一樣,一路高歌,向東挺進。
有半拉眼做運送石頭車隊的隊長,老朱是放心的。
半拉眼是村裡有名的好鞭法,再難使喚的牲口到了他手下,也會變成乖乖聽話的順毛驢。過去他曾經因爲訓教一頭老狄牛,讓這頭牛的牛底角劃到了左鬢角,至今落下了一個長疤瘌,左眼角嚴重受傷,後來左眼角就落下了毛病,處於半開半合狀態,就這樣落下了一個綽號——半拉眼。
半拉眼,和書堂一起當過兵,個頭不高,鬍鬚不短,再加上半拉眼訓教牲口的場面,許多人見了從心裡怵三分。所以,大人們或小孩的時候就會說:“不要哭了,再哭半拉眼就來了”,孩子一聽說半拉眼要來,嚇得都不敢哭了,就是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們,只要在路上遠遠見到他,都會悄悄地躲着他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