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雄主任立刻組成了,以紀檢組長戎德林爲首的調查小組,帶領監察人事人員,來到石腦中學進行情況調查。
戎德林按照規範要求,作了一番調查瞭解之後,又專門與吉長興等教師進行了座談。隨後按照朱振雄主任的要求,組織全體教師召開了一次特別會議。
會上,戎德林要求石腦中學要吸取教訓,認真反思,確保類似事件不再發生。
當時,在朱友康向朱主任解釋無效的情況下,向戎德林主任詳細地彙報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以及他們之間的矛盾糾紛。
爲了讓領導更準確地瞭解真實情況,他把真相寫成了文字材料,也一同交給戎主任。
戎主任瞭解了事情的真相,懷揣沉甸甸的問題,回到單位向朱主任陳述了事情的原委。
戎主任在朱主任面前替朱友康校長做了詳細解釋。
但是,朱振雄主任向戎德林主任擺擺手說道:
“戎主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友康還能幹嗎?
光是通報處分就一大堆,你想想,這樣的人要再幹去,咱教育還能不能發展?還怎麼給全縣父老鄉親交代啊?”
戎德林主任據理力爭,甚至掙的面紅耳赤。
但朱振雄主任卻置之不理,一意孤行,他只好無功而返。
年前臘月二十二放了寒假,本來按照常規該休息了。
可是,朱友康突然接到教委電話通知,臘月二十三到教委機關開會。
馬上就要到年底了,還能有什麼會呢?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他當天急匆匆趕到教委,會場上大部分人都到齊了,但是,既沒有見到朱振雄主任的身影,也沒見到戎德林紀檢組長,人們都還在等各位領導的出場。
這時會議開始了,主持會議的是財務室主任兼會計劉貴生。
他手裡拿着一份幾頁厚的材料,向與會的各位校長晃動了幾下,算是開始開會了。
他說:“今天大家本來都放假了,把大家召集過來開會,實在很不好意思。
但是,既然朱主任已經決定了,我們也只能服從。
同志們辛苦了!”。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今天有重要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
臘月二十二十五之前,必須辦好。
大家都知道,因爲各單位都安裝了微機室、語音室,還都欠着廠家的不少債務。
朱振雄主任已經和廠家談妥了,年前各單位要把欠款數額的百分之三十,交還給人家,餘下的明年再說。”
隨後,他宣讀了各單位餘下的債務清單,要求各單位記住自己的欠款數額。
朱友康記下以後,粗略算了一下,24000多一點。這到年底了,去哪裡支出這筆錢呢?
真是金錢難倒英雄漢啊。
無奈之下,一散會他就直奔朱振雄主任辦公室,想向主任解釋一下,把欠債能不能往後推一推。
朱振雄主任門前已經有三四個校長在等候,他想去見一見戎主任,可是,又怕朱主任這裡排不上隊,所以,只好硬着頭皮在這裡等候。
“要錢,還不早一點,到這個時候了,去哪裡弄錢啊?”
“說說試試唄,實在不行在想辦法。”
“有啥好辦法啊,又不是一個小數!”
“哎,車到山前必有路啊!”
“我看乾脆辭職算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嘛”
幾個人低聲細語在偷偷說話。
朱友康聽得出他們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情。心裡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
但是,當一個個校長摔着臉從朱主任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朱友康心裡有些慌了。
有兩個知趣的校長,一看出來校長的臉色不對,乾脆直接跑了。
朱友康感覺還是見一見好,說不定會走個好運呢。
他們一走,很快就輪到了朱友康,朱友康推門進去,叫了一聲朱主任好。
朱主任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來,招呼他坐下,態度非常和藹可親,看不出他到底對朱友康有什麼樣的成見。
於是,朱友康就大膽地把自己心中原本想好的事情說給朱主任。
“朱主任,我們石腦中學本來是山區,學生少,收費低,底子薄。年前籌備這些錢,確實有些困難,您看是不是能先讓我們少拿一點,緩解一下啊?”
朱友康試探着把本單位情況,向朱主任做了彙報,希望能夠得到朱主任的幫助和支持。
朱主任沒有問朱友康單位到底欠了多少錢,而是直接回答了朱友康的請求。
“朱校長啊,咱們都姓朱,是本家,我非常體諒你當校長的難處。
你看要不這樣吧,咱們都是教育同仁,也算是自家兄弟了。既然是自家兄弟,有困難大家一起幫。
萬萬八八的,不算個事兒,咱們不能白弟兄一場,我家裡還有這個錢。
你走吧,這錢我先替你拿出來,不急,不急,朱校長,昂!”
要是這話放在平時,很親切的最後一個“昂”字,着實也讓人感動,可是現在用在這種場合,朱友康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人家用這種方式來應對他。
這哪裡是幫自己呀,分明是給自己整難堪,把朱友康弄得臉色驟變,心跳怦然,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人家這樣說,難道你還要當真啊?做夢去吧!
朱友康從人家的回話裡面,深刻領悟到了朱振雄的老道和狡猾。話說的只要好聽,關係只要說的近乎,到頭來掏錢的,還只能是你自己。
誰也代替不了你受這份罪。
他深知自己第一次向朱振雄提供石腦中學的先進經驗的直白和愚蠢。
他覺得自己太天真的。
他突然想起來豐子愷老先生說過的話。
其中一部分是描述人心的,豐子愷老先生曾經把人的心分爲三種:
一種就是自然心——血肉心,既能看清楚,又能摸出來。
第二種就是半透明心——塑料心,看不清楚,但是還可以摸個差不多。
第三種就是封閉心——鐵包心,看也看不見,摸也摸不着。
朱友康現在才明白,自己原來就是豐子愷老先生所說的第一種心——自然心、血肉心。
這顆心看得見摸得着。是人世間最單純、最天真、最無遮掩的一種童心。
而依據豐子愷老先生的分心方法,也給朱振雄主任找到了對號的心——那就是封閉心、鐵包心。
他這種心隱藏的最深,你既看不到它的形狀,也摸不到它的形狀。
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心,誰也無法判斷。
朱友康想到這些,心裡非常小心,又非常謹慎地站起來,向朱主任賠不是兒。
他語無倫次地說:“朱,朱主任,哪,哪,哪,哪能讓你拿出來呢?我回頭藉藉吧!”
朱友康不知道是怎樣走出這間屋子的,出了屋門踉踉蹌蹌地向大街上旋轉而去……
正月初五這天,他參加了幾個校長的聚會,席間他得知,年前各單位集中交到交委機關的微機室、語音室欠錢,哪裡是給了老闆呀,朱主任又購買了一輛着嶄新的奧迪車坐上了。
那個嶄新的普桑2000,不知道又送給了哪一位領導。
朱友康忽然明白,朱振雄是來教委享受的,而不是來幹工作的,也明白了朱振雄的官職是送來了的,而不是靠實幹得來的。
朱友康對朱振雄有了這些基礎性認識,他越發覺得自己當初做事的愚蠢透頂。
他開始對蓬州教育的未來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