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黑馬和他的手下心驚肉跳不已。
當他將飄忽不定的陳不棄部圍在絳山之後,猶自欣喜不已,以爲自己聲東擊西就可以全殲了陳不棄這股賀蘭軍,沒想到卻碰到了一塊又硬又難啃的硬骨頭。那突然殺出來的一股天兵神降般的騎兵,更讓他莫名驚歎。
他知道自己的軍隊被那怪異打扮的騎兵給奪了魂魄,以至於自己大敗。怎麼辦?劉黑馬皺緊了眉頭,他感覺賀蘭軍就是自己的噩夢,讓自己一敗再敗。當鐵穆的右路軍與陳不棄會合,稍作休息就鋪天蓋地地往絳州涌來時,劉黑馬只好棄城出奔,一路上各地的少量兵馬紛紛北逃,正平、絳縣、曲沃、稷山、太平、翼城等縣全都棄守。
鐵穆並未派人接收這些州縣,甚至一些偏遠的地方根本就沒到過,而是一鼓作氣,以熟悉平陽府情況的郭侃部爲先鋒,攻入平陽府。劉黑馬陷入兩難的境地,他既不敢與賀蘭軍野戰,更不想守城被賀蘭軍圍困,當他得知賀蘭軍的另外大隊人馬帶着輜重與攻城器械到來時,他立刻就放棄了平陽府,而是退守陽涼南關,企圖憑藉百里雀鼠谷阻止賀蘭軍北上。
兵敗如山倒便是這個模樣。不費吹灰之力平陽府就全部落入了賀蘭軍的手中。何進已經佔領南部的河中府,秦九懷着羞愧之心將劉黑馬分佈在河中府的殘兵殲滅得乾乾淨淨,還斬了驍將張札古帶。
八月十三,趙誠在這一天傍晚抵達了平陽府晉州。晉州城的百姓懷着複雜的情緒看着來來往往地賀蘭軍,他們的眼神飽含着仇恨、恐懼、新奇與希冀的色彩。
“李守賢鎮守平陽府時。撫民有功,河東百姓對其愛戴有加,民間曾有言:李守賢撫平陽,我等可以恃以爲生也。”耶律楚材道,“由此知之,漢軍豪強雖然擁兵自重,只用私人心腹,視其治下百姓爲私產,但大率來說。百姓對豪強們還是歸心的,仰仗其庇佑生存。至少在這亂世之中,若是領兵者能保一方平安,百心就會歸心。”
“正是因爲有漢軍的存在,爲蒙古人招撫百姓,蒙古人才能如此輕易地佔領我神州大好河山。否則,光靠殺戮,是不足以取天下的,此可憐、可嘆、可悲也!”趙誠感嘆道。他站在晉州城下。追古思今,悵然若失。
“文治武功,一文一武不可偏廢。國主應立刻招人撫慰百姓,早日恢復民生,讓百姓歸心。”郭德海又道,“犬子胡作非爲,造謠蠱惑,令國主的名聲受損。末將請國主責罰。”
“國主,臣以爲郭校尉無過卻是有功,有大功。”耶律楚材道。
“絳山一役,郭侃以兩百之軍,巧施妙計,殺退劉黑馬,救出陳不棄所部。猶如天兵神降也,打出我賀蘭軍的威風,當重賞!”趙誠道。“郭侃何在?”
“屬下在!”郭侃精神抖擻地出列。
“本王欲設神策軍一部,取神兵天降之意,由你統帥,兵馬暫定爲兩千,待以後補足。”趙誠道,“另賜寶馬三、黑貂裘二,令符一!你部現兩營將士依功賞金逾倍!”
郭侃雖然竭力掩飾他心中的喜悅激動之情,但人人都能從劇烈起伏地胸口中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蠢材,還不謝恩!”郭德海見兒子沉浸在激動之中,踢了他一腳。
“謝主隆恩!”郭侃連忙單膝跪倒在地。擡頭道,“吾主欲一統天下,願吾主首戰用我!”
“好男兒!”趙誠親扶郭侃起身,就像在看一塊寶玉般,“好一個首戰用我,本王今日又得一少將軍!
“國主,戰事至此。可以說是暫告終結。”耶律楚材道。“賀蘭軍各部立功無數,應當一同封賞!”
“晉聊所言。正和本王心意。”趙誠道,“你依我軍規,錄功評級,本王要厚賞全軍將士。金銀、地產、牛羊或者是絹帛自不可少。但爵位要上下分明得當爲好,今後也可有依可據。爲兵者,有功必賞,爲文臣謀士者,亦有封賞,晉聊要給本王一個周全的條划來。”
“臣遵旨!”耶律楚材躬身道。
衆人都心中歡喜,唯有秦九仍然跪立當場,以頭磕地道:“末將輕敵冒進,致使陳將軍被圍,損失了一團賀蘭好男兒,末將請國主降罪!”
趙誠怒氣沖天,氣急而笑:“秦將軍辛苦了,你十戰十捷,斬首超本部人馬三倍之數,怎能有罪呢?”
看到了秦九,趙誠再一次意識到身邊多一些有謀略的文臣武將十分重要。郭德海曾當面勸解過自己,不要被連番勝利的情緒所困擾,正被他一言中的,趙誠認爲根子出在自己的身上,他陶醉於勝利之中。
驕兵必敗,幸虧大迂迴大包抄的進軍方式讓秦九之過降到了最低程度,而郭侃的神兵天降,更是救了陳不棄一命。但是趙誠還是認爲這種置軍令於不顧地行爲應當讓全軍警覺,否則後果堪憂。
趙誠走到郭德海的面前,誠懇地躬身行了一大禮。郭德海連忙閃身避讓。
“郭將軍曾數次當面提醒本王,奈何本王一心想要大勝仗,總想着我軍勢如破竹,忘了這人世上從沒有不敗之軍。這是本王的過失。”趙誠道,“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本王望將軍今後多多警醒本王,讓本王不能掉以輕心,小看了天下人。本王將賜你令符,準你有專擅獨奏之權,軍國諸事,無論大小,皆可不經通報,面奏於本
郭德海見趙誠不見對自己兒子郭侃十分看重,對自己也如此重視,且能知過向臣子認錯。心中對他的敬服之心更重了。郭德海道:“吾王有令,末將敢不遵行?”
“有功即有賞,但有過亦必有罰!”趙誠道,“所以,人們常說爲上位者要賞罰分明,方能讓臣屬爭相效命。今日諸位說說看,本王該如何處罰先鋒官秦九?”
“國主,秦將軍忠心耿耿,立功心切。只是那劉黑馬狡詐,誤被其一部牽制。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從,秦將軍被引開,也在所難免。”陳不棄上前勸道,“況且秦將軍英勇善戰,又斬張札古帶於刀下,此又一大功也。功過相抵!”
陳不棄這次雖陷入劉黑馬的包圍。險些喪命,但他跟秦九一起追隨趙誠多年,知道秦九並非是有意而置自己於死地,他相信秦九若是知道自己有大難,早就奮不顧身相救。所以,他這個“受害人”當仁不讓地出來爲他說話,好打消趙誠的怒氣。
“秦九功勞本王當然一清二楚,他追隨本王多年。本王視其爲心腹,豈能對其功勞視若無睹?”趙誠喝道,“他地功勞自會有賞,絕不會比別人少,但其過亦應有罰,二者不可抵!”
趙誠一句話將陳不棄欲“以功抵罪”的建議給駁了回去。
趙誠看向何進,何進是諸將之首,心腹中地心腹,衆人也盼着何進能勸勸趙誠。何進是最瞭解趙誠的。趙誠方纔那話擺明着一是不會殺了秦九,二是將來會因功厚賞秦九,但是值此之際,卻一定要罰秦九,好讓全軍清醒。
“軍中聞鼓不進者,斬!聞金不退者,斬!”何進略一思考道,“令行禁止,進退有序,方能百戰百勝。秦九未理王令。爲敵所引,雖有過錯,但事出有因……”
何進察顏觀色,見趙誠的臉色沉了下來,連忙補充道:“不懲不足以戒全軍,不罰不足以懾全軍,故末將建議罰他受三十軍棍。”
“好。那就三十軍棍!”趙誠道。
“末將願行軍法!”陳不棄主動道。
趙誠點了點頭。陳不棄連忙將還跪在地上的秦九拖了出去。不一會,外面傳來“啪、啪”的軍棍聲。讓衆人聽着心驚肉跳。
聲音漸止,陳不棄前來複命。
“稟國主,軍法已行刑完畢。”陳不棄道。
“你打了多少下?”趙誠盯着陳不棄看。陳不棄正抹着汗水,像是十分受累的樣子。
“三……嗯,打了二十下!”陳不棄偷瞧了一下趙誠,見趙誠目光如炬正要發怒,只得承認。
“混帳,軍法豈能當兒戲!”趙誠拍案而起,將站在一邊的耶律楚材嚇了一大跳,“另外十下,你去領了吧。西壁輝,你是軍法官,你親自去行刑,令全軍圍觀以示警惕!”
軍法官西壁輝只好往外走,衆將愣了一下,都深以爲戒。陳不棄則毫不遲疑,走出去趴在秦九地身邊。他剛纔打秦九時,只是數量不足,手下並未留情,秦九被他打得皮開肉綻,硬是沒吭一聲。陳不棄哪裡想到,趙誠見他主動施刑,心知他是徇情枉法,就等着他知法犯法。
“兄弟……就是兄弟,連屁股開花……也是……一起!”秦九勉強地笑道。
“你就閉嘴吧!”陳不棄瞪了他一眼,“下次可別光顧着自己殺敵痛快!”
“我哪裡再敢呢!”秦九羞愧地說道,屁股上的疼痛讓他冒着冷汗,“哎喲,真痛啊。”
西壁輝舉着六尺長地軍棍,半天也沒有揮下,陳不棄感覺這將下未下比屁股蛋上真捱上那麼一回還要讓人恐懼,回頭怒道:“西壁小子,快點,別磨蹭了!”
“那我可就真動手了,這是國主要我打的,可不是我成心的!”西壁輝委屈地念道。
“知道了!”陳不棄咬着衣袍,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西壁輝高舉着軍棍,在棍將到未到陳不棄臀部的時候,硬生生地停止了,圍觀的軍士不禁目瞪口呆。
“陳將軍,我可有言在先,這可不是我對不住您!”西壁輝又衝着圍觀的軍士道,“諸位兄弟作個見證,這是國主地命令,我西壁輝與陳將軍無冤無仇,是不得以而爲之!”
陳不棄連殺了西壁輝的心思都有了,破口大罵道:“你這小子,再不快點,我真要揍了你!”
西壁輝這一次真動手了,那一棒又一棒打在陳不棄的身上,令人不忍直視。西壁輝有意打輕一點,即便如此,十棒也讓陳不棄皮開肉綻,血浸染了衣袍。圍觀地衆軍士,人人驚懼,也更是知道了軍法的無情,即使是主將犯了錯,也要甘於受罰。
陳不棄與秦九兩人相互攙扶着起來,雖然臀部疼痛難當,他們拒絕了別人的幫忙,尤其是受過二十棒的秦九,更是痛得冒着冷汗。兩人艱難地回到營帳中,口中還一邊高呼:“痛快,真是痛快啊……痛!”
夜晚來臨了,一輪明月高懸。
耶律楚材踏着皎潔的月色,帶着金瘡藥與藥棉來找趙誠,意味深長地說道:“聽說秦將軍與陳將軍受傷頗重,臣備了藥膏,送於國主。”
“晉卿此意,正合我心!”趙誠笑着道。
他們兩人走出帳外,往陳不棄與秦九兩人歇息地地方走去,月光灑在他們二人的身上,拉出長長地兩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