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鐵木真正在和他最忠誠的下屬們研討軍務,目標直指西方大國——花剌子模,他的將軍和大臣們無不躍躍欲試,那遠在萬里之外的花剌子模國在他們的眼裡如同養肥的牛羊一般。
那些武將們紛紛請命勇當先鋒,文臣們獻計獻策,這固然可以說明他們忠於鐵木真,也很勇敢,但是發動對外戰爭卻實實在在地關係到他們的利益。
蒙古各千戶屬下,戰時爲兵,而非戰時則是牧羊者,他們平時並無什麼軍餉和賞賜,一旦得到徵令,必須自備戰馬,跟隨上官作戰。只有用兵時,戰勝了對方民族或者國家,則獲得獎賞,或羊馬或金銀或布匹、絲綢,當每攻克一座中原或者西夏的城池,則縱兵擄掠金銀、玉帛和人口,無人制止。每次所得來的財物,“以分數均之,自上而下,雖多寡每留一分爲成吉思汗皇帝獻,餘物則裱敷有差,宰相等在於朔漠不臨戎者有其數焉①”。
掠奪,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忠誠的部下門的本性,也只有掠奪才能激發蒙古人的積極性,爲此他們可以餐風宿露,忍受艱苦的長途行軍,突然出現在敵軍的最薄弱的方位,舉起無情的弓箭與刀槍,殺向素不相識之人。
“掌印官塔塔統阿,向勇猛的蒙古兒郎,還有所有向我效忠的首領們發佈命令,明年春天的時候在此地召開忽鄰勒臺②大會,所有接到命令的那顏必須率本部兵馬在此匯合,共同進軍花剌子模,讓那膽大包天摩訶末付出血的代價。所有參與進攻的人,必將獲取無上的榮耀與數不清的金銀。”鐵木真道。
“遵命,大汗!”掌印官塔塔統阿謙卑地回答道。
手下衆人紛紛要求做那先鋒之官,鐵木真卻道:“先鋒之官,自然是我最忠誠最可信賴的老朋友者別和速不臺了,其他人想都別想!”
者別和速不臺兩人行禮道:“能爲偉大的成吉思汗做開路先鋒,是我等的榮耀。”
正當他們興高采烈之時,帳外傳來一片喧譁聲,有小孩在啼哭,有成年人在痛罵。鐵木真眉頭一皺,他從不允許有人隨意地靠近他的金帳,他的親屬也不行,更何況他正在跟部下商討重要軍務。
“阿兒孩,是什麼人在外面喧譁,拉下去先打二十鞭!”鐵木真怒目而視,吩咐道。
“稟大汗,外面都是您的孫兒們,他們要進來請求您的保護。”帳外傳來阿兒孩千戶長的聲音。
“保護?讓他們進來,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我的孫兒們如此傷心!”鐵木真奇道。
他剛說完,帳外“呼”地跑進一大串,全是他嫡親的孫子們,後面還跟着他們的七姑八婆們。
只見貴由本就鼻青臉腫的面部鞭印還清晰可見,拔都的衣服撒成了碎片,剛纔的混戰令闊端還光着腳凍得通紅,別兒哥年紀太小也太弱,被揍得不輕,拜答兒等人哭喪着臉,更是無比地委屈。
“拔都,是怎麼回事?”朮赤喝道。
“是他,就是他惹得事情。”拔都手指着貴由道,他將責任推到貴由的身上。
貴由當然不幹了,他認爲罪魁禍首應該是趙誠纔對。
“大汗,都是那個漢狗不兒罕的罪過,他竟然將你所有的孫子們都毒打了一番。”有女人叫喊着。
“我看看,都傷到了什麼地方?”鐵木真道,他現在還沒當回事,以爲是他孫子們胡鬧而已。
不過,這馬上讓他大驚失色,怒不可遏,只見他的孫子們不是鼻青臉腫,就是手中有條條紅紅的鞭印,那也速蒙哥和拜答兒兄弟倆這次主動地脫下自己的褲子,讓自己的左右屁股蛋子展覽一番。不過,這鼻青臉腫,衣服破爛可不是趙誠的傑作。
唯有那忽必烈啥事也沒有,他是被衆堂兄們裹脅而來的,正沒心沒肺地看着笑話。
衆位孫子七嘴八舌地紛紛指摘着趙誠的種種罪過,比如施私刑,比如貪財,比如蔑視大汗的權威等等,連小小年紀愛喝葡萄酒都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過,反正罪過一大筐,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教訓一下趙誠的機會。
他們的那些親屬和下人們,也紛紛搭腔幫襯,金帳之內一時鬧哄哄的,鐵木真被衆人說得心煩意亂,竟無法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都住口,都一個一個慢慢說,爺爺自當爲你們討回公道。”鐵木真喝道,這才讓衆人消停下來。
忽必烈也許是因爲年紀小,平時最討鐵木真喜歡。
“忽必烈,你先說,不兒罕到底爲何欺負你了?”鐵木真努力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他在想該怎麼懲罰趙誠。
“不兒罕本來挺好的,他沒打我,只是嚇唬我!”忽必烈道,“他不讓我哭。”
“那你又爲什麼哭呢?”
“因爲我哥哥蒙哥被不兒罕打手掌心!”忽必烈道。
拖雷聽到這,臉上十分不悅,恨恨地說:“不兒罕也太放肆了,他以爲他是誰啊?忽必烈,不兒罕爲什麼打你哥哥?”
“父王,因爲貴由和拔都打架,我哥哥在一旁看着。不兒罕說他應該上去勸阻,不應該在旁邊看笑話,那是不親近的表現,所以被不兒罕打手掌心。”忽必烈仍用他那稚嫩的聲音一五一十地說道。
鐵木真和他的兒子們的臉色微變。
“蒙哥,忽必烈所說是不是真的?”鐵木真又轉臉問蒙哥道。
“是的,爺爺。”蒙哥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了。
“乖孫兒!”鐵木真將忽必烈抱在自己腿上,繼續問道,“那不兒罕又爲什麼打也速蒙哥和拜答兒的屁股呢?”
忽必烈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好、好,好一個‘不讓、不恭、不親’,果然都是我的好孫兒。”鐵木真的臉色鐵青。
“爺爺,請您一定要替我們教訓一下那隻漢狗!”貴由道。
“住口!”他的父親窩闊臺卻給了他一巴掌,揍得他是莫明其妙,心中大惑不解。
耶律楚材和衆將軍大臣們都還未得到鐵木真散會的命令,俱都立在一旁看着,起初只當一個小孩子瞎胡鬧之事,本以爲完了,馬上可以接着議事,可沒想到那趙誠整出了這麼一場鬧劇,竟讓人產生某些聯想。
鐵木真英雄蓋世,可是早已年過半百,這大汗之位早晚要傳給兒子們,可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是子孫們永遠能抱成一團,齊心協力,一致對外,而不是自相殘殺,相互內鬥。鐵木真少年時,曾親手殺死自己的一個同父異母兄弟,這事情還相當地敏感,普通蒙古人至今還隱晦不談此事,這事在鐵木真內心之中也很有影響,他殺自己的異母弟弟也許有千萬個理由,可是要是自己的嫡系子孫也是如此,他是萬萬不可原諒的。
兒子們也不和,主要是朮赤和察合臺兩人經常吵架,誰也不讓誰。現在,這孫子們也上了這麼一齣戲,讓鐵木真相當地生氣。身爲一個帝王,都希望自己的大位能永傳後世,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殘之事發生,然而自古以來,帝王之家,這類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比平民之家大得太多了。那王罕不是幾乎殺光了自己的叔叔和兄弟們嗎?那乃蠻太陽汗不是曾跟自己的弟弟將自己那位偉大父親辛苦創下的基業一分爲二,然後被鐵木真各個擊破嗎?
這永遠是帝王們最焦慮的事情之一。
“大汗不必妄動無名之火,不兒罕雖動手責打王子殿下,十分無禮,有藉機泄私憤之嫌,但也是爲大汗孫輩和睦計,這用意是好的。漢人有句諺語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不兒罕熟讀漢書,知禮儀,知上下倫理,也是用心良苦啊!楚材卻又聽說蒙古有句諺語,聽話的馬兒註定跑不遠,不聽話的羔羊回不了圈。小殿下們雖然相互不服,但正是一隻只生於草原的幼狼啊,而不是溫順的羊羔,只要嚴加管教,將來定會成爲大汗可以依靠之人的!”耶律楚材想了想,覺得還得表表自己忠於王事的勤奮之心,“但,事情的起因在於不兒罕索要無度,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地貪財,不知回報大汗。大汗應下旨訓斥,責罰於他,以平王子們心中不平之氣。”
耶律楚材各打五十大板,這話說的有些言過其實了,至少趙誠雖知道所謂上下有序,但是他本人從來就沒把王子們當成王子一樣去尊敬,趙誠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但鐵木真聽着舒服。
“來人吶!將我的馬鞭送給不兒罕,讓他以後多多管教我這些不孝的孫子們。”鐵木真命令道,“不過,他竟敢動手打人,我也不能太讓我孫兒們太吃虧,那就罰他說書,一天講六回,連續十天。”
貴由等人面如死灰,心想趙誠得了爺爺的馬鞭,以後豈不更無法無天了。
唯有忽必烈開心得要死。
~~~~~~~~~~~~~~~~~~~~~~~~~~~~~~~~~
注①:這段引自《蒙韃備錄》。
注②:【忽鄰勒臺】又作忽裡勒臺,庫裡勒臺等,是從原始社會保留下來的由部落聯盟共推首領的一種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