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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文山對自己的這個少年主人,不得不表示好奇。
首先,這個少年主人表現出與他的年齡不太相符的東西。他每天都很有規律,也很節制,當牧民們清晨走出氈帳之時,這個少年已經跑了一圈回來。至於他每天清晨爲什麼這麼喜歡奔跑,趙誠有自己的解釋:生命在於運動。他會提着兩個水桶去河邊提水,以練體力,會在地上進行許多奇怪的舉動,牧民們早就見怪不怪了。然後上午會練上一個時辰的馬術,下午又會練上一個時辰的箭法,據說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以前他根本就不喜歡騎馬,因爲他曾說過一句讓所有蒙古人鬱悶的話:小孩騎馬不好,正在長身體,在馬背上呆的時間太長,容易長成一對羅圈腿。
其次,他的言談舉止,看不出他是一個少年。耶律文山跟他幾次長談之後,起初只是當他少年老成,可是後來就不再將他看作一個少年,而是將他看作是一位成年人,甚至是一個很博學之人。當然,如果有利,他卻也不介意裝嫩。
再次,他很聰明,每一天總會有一些令耶律文山感到意外的東西。耶律文山在教授他西域各國文字風俗之時,他總是忽然冒出一些評述之語,讓耶律文山懷疑他以前去過西域諸國。耶律文山甚至發現趙誠有時客串一下裁縫,爲自己縫製衣物,或者客串一下郎中,將人和家畜一起治,耶律文山懷疑他難道不怕弄死人?至於要有一個多人蔘加的宴會,大廚非趙誠莫屬了。
另外讓他驚奇的是,趙誠擁有一個頗爲可觀的圖書館,這在蒙古絕對是一個很稀奇的事情。這是趙誠數年以來用自己打獵的成果,並用很有誘惑力的價格跟走南闖北的商人們換來的,就是印刷的質量太差,而且過半是手抄本,錯誤之處也很多。他以前的箭法不好,但是他會挖空心思地佈置各種讓人眼花繚亂的陷阱,以至於他打獵的地方,沒人敢輕易涉足。
還有,他從未發現這趙誠跟普通蒙古少年那般愛玩耍,儘管蒙古小孩們更願意找他玩。更多的時候,他發現趙誠坐在草地上發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主人爲何獨自坐在此處,爲何不去玩耍一番?”耶律文山某一天又看到趙誠正躺在乾柴垛上裝深沉,看夕陽西下。
“玩耍?”趙誠歪着頭,掃了他的一眼很不屑地說道,“我這是在思考!”
“主人不如說出來,我耶律文山也一起參詳一二?”耶律文山道。
“我在思考一些根本性的問題。比如一個國家如何興旺發達,又是如何衰落和滅亡的,還有,這天上爲什麼只有一個太陽,地上只能有一個汗或者皇帝?有兩個太陽多好?還可以輪流普照大地,又不累,冬天兩個太陽一起照,那該多好?還有,人爲什麼必須要吃飯睡覺?你有何高見?”趙誠開玩笑道。
“這些大問題,就由您們聰明人研究吧,我只明白一些淺顯的事情。”耶律文山討了個沒趣。
“行,那我就考究你一個比較簡單的。”趙誠笑着道,“逆子曾寫過一篇文章,說兩小兒辯日……”
“逆子?”耶律文山滿臉疑問。
“噢,是列子!”趙誠大汗,“不管了,反正是那麼一個跟孔老二差不多相差幾十年的人物。”
“孔老二?”耶律文山這下就更是鬱悶了。
“連他老人家都不知道啊?你還好意思自稱家學淵源呢?就是一個叫孔丘的老傢伙,張口閉口子曰子曰的傢伙。”趙誠不管耶律文山那想哭的表情,“孔老二,哦不,孔丘到東方去遊學,途中看見兩個小孩在爭論。他恐怕是閒着沒事,詢問他倆爭論的原因。一個小孩說,我認爲太陽剛出來時距離人近,而正午時距離人遠。另一個小孩卻認爲太陽剛出來時離人遠,而正午時離人近。前一個小孩說,太陽剛出來時大得像車上的篷蓋,等到正午時就像個盤盂,這不是遠處的小而近處的大嗎?而另一方則說,太陽剛出來時清涼,等到正午時就熱得像把手伸進熱水裡一樣,這不是近的時候熱而遠的時候涼嗎?耶律文山,你自稱見多識,那你告訴我誰說的對?”
耶律文山連忙直搖頭,很謙虛地表示自己無法回答。
“那我再換一個更淺顯的問題。”趙誠又問道,“在十分平坦空曠的草原上,一個騎馬的人從遠處向你跑過來,你是先看到人,還是先看到馬?”
“當然是先看到人了!”耶律文山想都沒想道,“那大海上的行船也一樣,先看到桅杆,後看到船身!”
“哦,你都會舉一反三了!”趙誠給了他個讚賞的眼神,“那你有沒有想過,這又是爲什麼?”
“本來就是如此嘛,哪有那麼多爲什麼?正如人餓了要吃飯一般!”耶律文山道,但卻也無法解釋這些事實,“主人您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嘛?”
“經過本公子長達一輩子的艱苦研究,和大量的思考,揪斷了無數根頭髮,並度過了無數個不眼之夜之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個可以載入史冊的偉大結論!”
“一輩子?你纔多在啊?”耶律文山差點笑出聲來,很配合地問道,“那麼主人得出一個什麼結論?我洗耳恭聽!”
“我們天地萬物生靈,原來都住在一個球體之上。”趙誠肯定地說道,“也就是說,這地並不是平的,而是一個曲面,故而大海行舟,只能先看到桅杆,後看到船身,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哈哈……笑死我了……”耶律文山終於忍不住,笑的前仰後翻,最後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你笑吧,只要別笑死爲好,否則我就虧大了!”趙誠自顧自地說道,“世間處處皆學問,跟你這外行,談什麼天文地理?”
“主人這結論實在是匪夷所思,我不敢苟同!”耶律文山道,“我們主僕二人要是住在這球體之上,那另一面的人豈不是倒立行走?”
“那麼咱再換一個話題!”趙誠道,“你說一個人睡覺時,是向右側着身子睡好,還是向左側着身子睡好?”
“這有何分別嗎?”耶律文山不解地問道,“都一樣吧!”
“這就不明白了吧,人又是側着睡,那麼脊柱就是放鬆,四肢就容易放在最舒服的位置上,睡的就更香。至於,爲什麼要向右側着睡,那是因爲我們人的心臟在偏左的位置,右側睡時……”
趙誠侃侃而談,耶律文山聽的是目瞪口呆,聽上去看還真像那麼一回事,似乎有些符合醫理之道。
“這個解釋倒也有幾份道理。”耶律文山這次真是受教了,趙誠說了半天,他當然要有所示表示一下,否則身爲管家兼跟班,有些失職了。
“管家,還是那句話,世間處處皆學問。吾知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道是,書山有路……”
“是、是,在下受教了,要是有下輩子,一定寒窗苦讀!”耶律文山連忙打斷趙誠的嘮叨。
他覺得很有必要再一次審視趙誠一番,驚世駭俗也是這個少年的另一個特點吧?或者可以看作這個少年有點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