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九點,還有一章。)
趙誠成了一位大官,最高興的還是王敬誠等人,他們的企圖趙誠明白,只是趙誠跟他們想的卻是不太一樣,因爲趙誠纔是一位真正有心計的人。
喀喇契丹(西遼)曾控制着河中地區,耶律氏在河中地區曾設置河中府,府治就在這撒馬兒干城,管理着河中諸州諸城。
趙誠沒有當這種掌握地方實權的管民官的經驗,不過王敬誠有。王敬誠在燕京雖然只是一位小吏,但是中原官府那一套,他是門清。西域政治制度雖跟中原相差萬里,但是基本的一些行政原則是一致。
“公子,眼下首先要做的是選官。雖然蒙古軍每佔領一城,都在當地設一位達魯花赤,但是大戰剛過,戰火未熄,人心未定,最需要的是每一地要有一套治理百姓的官府。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爲參贊政務,二爲農桑,三爲羣牧,四爲百工,五爲商賈,六爲賦稅,七爲刑律、監察。如此官府便初步建立,待以後局面大定,另尋機修繕!”王敬誠道。
“各城的達魯花赤均是蒙古人所立,公子不必駁回,況且我聽說氈的城的新長官阿里火者,十多年前就投靠成吉思汗,公子續用又何妨?若是將來有令不行,公子再尋機懲治,此爲陽謀。但是這賦稅與刑律、監察,公子定要抓在自己的手裡!”王敬誠又道。
“從之兄所言極是,你是長者,還請從之兄多多指教,你們三人就是我的幕僚。”趙誠面帶微笑地讚許道。
“這是自然!”王敬誠點頭答應道。
“公子,當前還有一件事也是很重要的,公子不可小覷了!”劉翼道。
“還請劉兄賜教!”趙誠道。
“我觀西域人均信仰真主,每日五禮拜,七日一大拜,且是全民皆皈依真主,虔誠之心讓人欽佩。而蒙古人在他們眼裡卻是異教徒,若是他們不得自由傳教,恐怕民心有所不穩,或有人假借教義的名義登高一呼,則戰火又起。”劉翼道。
“明遠弟所言甚是,不過我卻有另一想法,若是公子能成爲他們清真寺的保護者,那麼……”王敬誠道。
王敬誠微笑不語,止住了話頭,他的意思趙誠一聽就明白。
“公子趕上了一個好時機,河中府是皇子察合臺的封地,其他蒙古達官貴人無法插手並瓜分土地和人口,除了工匠。而且蒙古軍來時糧食種子剛種下,雖然被蒙古軍馬損壞了不少,但是今年秋天還可以有些收成。至於城內的商戶,大率成了赤貧者,假以時日也是可以恢復元氣的,因爲他們別無所長,只會行商,我估計商稅將是最重要的稅種。而摩訶末的官吏,卻是失了俸祿,公子可以啓用其中一些小吏小官之人。”王敬誠道,“然而,公子必須着手穩定局面和人心,若不如此,不要說商戶,就是城外的農人與牧人也會提心吊膽,逃亡它地!”
“何兄!”趙誠轉向站在一邊的何進道,“你去招募一些人來,讓他們來做我的護衛,咱好歹也是一位大官,得要有排場。咱們總督府的首席提刑官就是你何進何學文了,不過,你是以招募官府巡捕的名義招募的!”
……
趙誠帶着何進與朱貴走在撒馬兒乾的街道上。戰火已經熄滅,但是創傷巨大,恐怕需要數年才能談得上彌合傷口。撒馬兒幹這個曾經的貴婦人,已經蒼老衰敗如殘花敗柳,到處都是殘亙斷壁,存活下來的撒馬兒幹人正在忙着從廢墟之中,尋找一切可以再度利用的傢什。蒙古軍縱火時留下的着火點,仍在頑強地燃燒,可燃物間或發出一兩聲爆裂聲,火星四濺,讓從旁經過的趙誠嚇了一跳。
有撒馬兒幹老人仍在嗚嗚地哭泣,趙誠不知道他失去的是自己的妻子、孩子,抑或是兄弟,風燭殘年的面孔,多了幾分無奈與悲憤,從這張臉上,趙誠分明看到還有悲傷之下的不屈之心。
死者被他們用淨水有條不紊地擦洗乾淨,死者圓睜的雙眼被撫平,閉其齒口,整理容發,將四肢平展,用一塊乾淨寬白布蓋住亡人的全身,放置在寬敞通風的地方。在這大戰之後,他們還頑強地堅持着宗教的禮儀。只是,他們不能也無權讓外族、未洗浴者在一旁觀看亡者屍體。
一隊蒙古軍騎兵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奔馳而來,撒馬兒幹人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一陣慌張錯亂。那隊蒙古軍忽然停了下來,趙誠只聽那領頭者忽然衝着趙誠大叫:
“不兒罕、不兒罕,我的安答,我又見着你了!”
原來是曲律,自從他被窩闊臺選爲自己的護衛之後,就跟隨窩闊臺出征,趙誠已經有大半年未見。在攻打這撒馬兒干城時,曲律又無暇與他相見。
“不兒罕,我剛聽說你要當大達魯化赤了,真有你的!”曲律從馬上跳下,將自己的馬匹交給隨從,衝着趙誠胸口一拳。
“曲律,看你這樣子,你現在也當官了?”趙誠問道。
“在訛答剌,我親手逮到了一名將軍,殿下升我做百戶。”曲律自豪地說道。趙誠注意到他的臉上有一個很是顯眼的刀疤。
“你受傷了?軍功雖然很重要,但也不能太拼命。”趙誠關心地說道。
“這沒什麼,當兵就要獲頭功,獲取自己的功名,要不然我還不如在家鄉牧羊。”曲律道。他的臉色雖然是很不在乎的樣子,但是趙誠知道曲律在提到家鄉時,眼睛中閃動着一絲迷茫,曲律也只比趙誠大兩歲,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大概也會有些不知所措吧。
“不兒罕,我沒你聰明,你只要肯動動腦筋,就能得到大汗的讚賞。我只是一個有些力氣和不怕死的人,我能有機會立功,也是因爲你。我聽殿下說了,是你推薦我成爲殿下護衛的,雖說你是我的安答,我還沒有當面感謝你呢!”曲律道。
趙誠可沒主動推薦曲律成爲窩闊臺手下一員的,他的本意是極力希望曲律和莫日根都成爲拔都的那可兒,獲取所謂的功業,也是從西方獲取。只是窩闊臺插了手,自以爲對曲律另眼相待,以爲也是趙誠所希望的,以表示某種感謝,然而這種感謝並不是趙誠所希望的。
“你這是去哪?”趙誠問道。
“大汗派大殿下、二殿下和我們殿下齊去攻打玉龍赤傑,因爲殿下有事要我辦,我耽擱了一下,我正要追上大軍。”曲律道。
“哦?那一定會是一場大戰,你要加倍小心一些,別丟了性命。無論如何,人只要活下來纔有希望。”趙誠看着曲律興奮的臉色,說道。
“不兒罕想的有點多了吧?”曲律瞧了瞧天色,笑着道,“不跟你說了,我急着趕路。你這次當了大官,等戰事一了,下次見着了你,你一定要請我喝酒,就要撒馬兒幹人最好的美酒來招待我,不許耍賴!”
趙誠正準備回答,曲律已經躍上了馬背,衝着他高聲說道:“不兒罕,你要是寫信回去,千萬別忘了讓你的管家轉告我的爺爺、父親和母親,還有我兄弟莫日根,我在這裡一切都安好。”
曲律領着自己的百人隊,奔馳而去,只留下趙誠和他的兩個隨從立在街上發呆。
曲律走了,他是去獲取自己的功名,這種功名是以對手的人頭數量來計算的,曲律認爲那是天經地義,沒有人會去思考什麼是正義,因爲那沒有必要。而趙誠自己何嘗又不是呢?他可以因爲看着戰場上的殺戮而嘔吐,可以去同情那些無辜平民,但是他卻裝作視而不見,心如磐石般堅硬,彷彿與己無關。
平石板鋪就的街道,在趙誠的腳下向前延伸,每一塊石板,都曾濺着撒馬兒幹人的鮮血,其中還夾雜着蒙古人的血。昔日的繁華已經不見,只有一片破敗與蕭瑟,而這正是春末,不是寒冷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