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費媽媽把唐選帶了進來。
這唐選是唐嘉的陪嫁下人,到郎府後做了個管事,一向是在內院走動。
唐選進來後,幾個丫鬟都被屏退下去。唐選上前一步,低聲說:“大娘子,昨兒個我去明光街採買羅紗,跟店裡的掌櫃多講了幾句,出來得晚了一點,就見大官人的轎子從明強巷裡拐了出來,我很奇怪,就閃在一旁偷看,見常平一個人在轎旁甩手走着,轎子走得輕快,好像裡面沒人。”
“等轎子走遠了,我就到近旁的店鋪住家去打聽,都只說是新近搬來一戶人家,深居簡出,不知道住的是什麼人。”
“本來我昨天就想來回稟你了,但我想還在拿實在了再說,所以今早我一大早就去明強巷附近候着,果然就見常平老早帶了轎子,在巷中一戶人家門口等候,然後大官人從裡面走了出來,送他出來的是一個小娘子。我看實在了,趕快就來稟報給你。”
這些話猶如晴空霹靂,唐嘉的頭“嗡”的一下。
費媽媽在旁邊急忙問唐選:“你沒看錯?”
唐選回答:“絕不會錯,就是大官人。而且昨夜我特地到書房看了,大官人沒有回來過夜。”
唐嘉腦袋裡“嗡嗡”作響,只見唐選嘴巴在動。
就見費媽媽交待了幾句,唐選便退了下去。
費媽媽趨前低聲問:“大娘子,我們該怎麼辦?”唐嘉面無表情,慢慢搖頭:“等等再說。”
“怪不得他不來自己房裡過夜,怪不得他這些日子不常在家過夜,自己還以爲他在忙着升遷的事宜,原來是在外面有了人。”
唐嘉把牙齒咬得鐵緊,目光裡盡是怒火。
費媽媽小心翼翼地在旁邊道:“我叫唐選再去看,務必查明是誰。”
唐嘉想着那個沒見過的女人,想着郎又一,牙關咬斷,恨不能立時將那兩人抓來生吞活嚼了。
唐選帶人下去刺探,卻沒有更多的收穫,就是他自己親自出馬跟穆克鹹套近乎,也沒有結果,他來回稟唐嘉:“……就是這些了,大娘子,小的無能,沒有打聽到更多,而且恐怕還引起了那家下人的懷疑,以後我是再不能在那裡露面了。”
唐嘉咬着嘴脣,突然想起了傅佳音:“費媽媽,你派人去把傅先生請來,我有話問他。”
費媽媽一想,對啊,這傅師爺與大官人朝夕相處,對大官人的行蹤必定是瞭若指掌啊。
傅佳音來了。
唐嘉不喜歡他,他身上有一股睥睨一切的神氣,像是連她都不放在眼裡,但此時她顧不得了
。
“傅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我來問你,郎大人新近是否在外面置了一房小娘子?”
傅佳音聽唐嘉劈面就問自己這個問題,虧得是心中早有準備,於是不慌不忙答道:“大娘子,這事我不清楚。”
唐嘉纔不信:“整天就見你跟着大人進出,哪裡會不知道?你還是早點告訴我吧,求求你了,傅先生。”
傅佳音楞了一下,這個郎大娘子歷來對下人都不假辭色,怎麼今天對自己倒低三下四起來了?
想想郎又一自己既然願意收外室,那肯定也有收拾局面的本事,自己何必做惡人呢?
傅佳音笑笑:“在東主背後說東主的隱私,我倒有點不厚道了。大娘子,我只能告訴你,好像有那麼一回事,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根本不提自己在這事中發揮的作用,輕輕巧巧一句話,讓唐嘉陷入無限痛苦之中。
既然打聽不到那女人是誰,郎又一現在又十天半月不着家,自己空有一肚子氣無處發。
見大娘子唐嘉的狀態,連費媽媽也無計可施。
入秋了,郎又一在一次回府時告訴唐嘉,可以開始收拾家中物件,準備進京了。
見郎又一絕口不提那個女人,唐嘉按捺不住了:“官人,聽說你在外面納了一個女子,何不帶回家中,讓我們姐妹認識一下,好在進京的途中相互扶持,融洽相處。”
郎又一掃了一眼唐嘉:“不用,她我另有安排。”
唐嘉見郎又一根本不掩飾這事,心裡又氣又急,又聽了他的話,心裡又一喜:“那……官人不帶她走?”
郎又一根本就不看她:“誰說的?一起走。不過,她另坐一艘船。”
唐嘉一顆心沉入谷底:“到底還是要帶走那女人。”
郎又一自去忙碌自己的事,唐嘉則被妒忌和憤怒煎熬着,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出發日子的到來。
她想:“到那天,到那天我總看得見她了吧。”
出發那天,下人奴僕們侍候着唐嘉上了船,唐選一早就打聽到說小娘子乘的船就是後面那艘,急忙稟告了唐嘉。
唐嘉命丫鬟放下簾子,自己只坐在簾子後面看那碼頭上的動靜。
“來了,來了!”費媽媽進來低聲說。
唐嘉不言語,眼睛直往後面那船的跳板邊張望。
只見幾乘轎子擡了過來,幾個下人擡的擡,攙的攙,弄上船去兩個中年婦人和一個小夥子,唐嘉覺得莫名其妙,一個丫鬟從最後一乘轎子裡攙下一個女子,扶着也上船去了。
跳板撤了,轎子走了,一聲令下,船起錨了。
唐嘉和費媽媽面面相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章十十嗎?”
旁邊香囊和寶釵也看見了,又看見主子的嘴脣開始哆嗦,知道風暴即將到來,皆不敢出聲,又走躲不開,只能屏息在一邊站着。
唐嘉要瘋了,她一把掀了旁邊的茶几,桌上的水果杯壺被“譁琅琅”掃了一地,費媽媽急忙上前攔阻:“大娘子,小聲,當心驚了兩個小姐。”
唐嘉喘着粗氣尖叫:“我不活了,我要去殺了她!”
費媽媽急忙招手叫香囊和寶釵過來,三個人抱的抱,拉的拉,總算把唐嘉給制住了。
費媽媽緊緊捂住唐嘉的嘴:“大娘子,要忍住,要忍住,來日方長!”
香囊和寶釵也在旁邊勸解,見唐嘉眼裡流下了淚,點了點頭,費媽媽這才放開已被唐嘉咬破了手指的手。
“大娘子,來日方長,我們從長計議……路上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嗎?我們儘可以想好對付她的法子……你千萬要忍耐啊……看在兩個小姐的份上……”
唐嘉脫力地癱在椅子上,也不知聽清楚沒有,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脣上還沾着費媽媽的血,無神的雙眼只茫然地瞪着窗外。
費媽媽喚了香囊寶釵將唐嘉扶上牀躺下,又吩咐去燒了熱水來給唐嘉擦汗擦臉,倒了茶給她喝。
聽見女兒來給自己請安的聲音,唐嘉才恢復過來,再怎麼着也不能在女兒面前出醜。
她起了牀,竭力忍住不去看後面的那艘船,咬緊牙關陪女兒們看沿岸的風景,陪着她們憧憬回到家鄉的美好。
天黑船靠岸休息,郎又一聽說了唐嘉的失態,心裡冷冷笑了,他也不去看唐嘉,徑直往章十十船上來。
傅佳音跟着他上了船,自去找平安說話。
郎又一去看章十十,她正忍着暈船的噁心,侍候着吐得一塌糊塗的婆婆。
郎又一皺眉:“十十,這些事情叫下人去做就行了,自己何必動手?”
章十十忙回答:“不是元香她們做的不好,只是是自己家裡人,自己照看更加周到些。官人,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便吧。”
正說着,柏家娘子又“哇哇”地嘔吐起來,郎又一還沒來得及露出厭惡的表情,就被章十十一把從艙裡推了出來:“官人,這裡空氣齷齪,你還是回自己船上去吧。”
郎又一苦笑,想去叫傅佳音一起回船,卻見傅佳音正與平安雙手交握,並頭私語,於是想想便到唐嘉船上來看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