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欠身:“愛卿請說。”
“陛下,臣昨夜接到家中傳來的消息,家父數日前去世了。臣請求解官持服,回鄉以盡孝道。”
“可我怎麼聽說愛卿的父親是失蹤了?”
“家父的確失蹤多年,母親現在抱恙在家。最近有同鄉在外遇到家父,說是屢試不中,他無顏回家,一直在外漂泊,身體漸漸不佳,這才動了回鄉的念頭。不料才一到家,就病體不支,驟然去世。臣懇請陛下準請,以了臣爲人子應盡的最後義務。”
那白崇君不知自春這番話的意思,一聽他說自己已死,心裡就不是滋味,臉上還得保持鎮定。
百善孝爲先,回家奔喪,這是誰都沒有理由阻攔的,而且誰也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詛咒自己父母。
自春請求解官持服,那是有法可依的,父母死,官員應離職回家,居喪期一般爲三年,如遇朝廷確實要重用的,方可起復。
皇帝臉色難看,想了半天才說:“准奏!”
自春忙俯身道:“謝陛下恩典!”
他跨出宮門的一剎那,感到肩膀上輕鬆無比。
自春的東西昨夜早已整理完畢,貝磊來打了個照面就忙公事去了。
自春派人去買了匹馬,正在遣散下人,就聽有人來報:“齊王駕到!”
自春忙迎了上去,齊王下了轎,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一把握住自春的手:“自大人,節哀順變!”
自春忙低頭做悲痛狀,齊王便叫人擡東西過來,自春一看那七八口箱子,一下子急了:“王爺這是何意?”
齊王忙解釋說:“自大人,你這一回去開銷定然不小,又解了職,俸祿自然也沒有了,那你靠什麼生活?”自春一想,齊王是知道自己的出身的,自己家中確不富裕,但是現在也不便對齊王說自己的打算,故而也就不言語了。
齊王只道自己的話產生效果了,就搖搖自春的手:“自大人,你就收下我這點心意吧。”
自春爲難地說:“王爺你看,現在家裡的下人我都一一遣散了,並不準備帶人回老家,我自己的行李也只收了一些必需的衣物,多餘的我都嫌累贅不要了,你這些箱子……”
齊王一拍腦袋:“我怎麼糊塗了?”回頭就叫賀薇:“你趕快帶着人把這些東西擡去銀號去,換成銀票拿過來。”
自春原不想受對方的恩惠,結果弄巧成拙,只好接過賀薇換回的銀票,說了些客氣的話。
齊王心生感觸:“自大人,你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等三年以後我一定請求大哥重新起用你。”
自春口中唯唯諾諾,心裡卻說:“我這一去好比脫了牢籠的老鷹,你們哪裡還羈絆得了我?”
齊王依依不捨,坐了半天才走。
自春看着空空的庭院,把自己的東西往馬背上一馱,牽着馬就離開住
處。
雖然天色已近黃昏,但京城裡已經沒有自己留戀的東西了,自春回頭望望高大的城門,冷笑一聲,撥轉馬頭,正待拍馬而去,就聽一聲叫:“自大人。”
自春回頭一看,原來是祝攬秀,他忙跳下馬來。
祝攬秀也牽着一匹馬走了過來:“自大人,無官一身輕啊。”
自春不知他的意思,便點頭說:“還好還好。”
祝攬秀說:“我要前往登州辦個案子,可與自大人同路一段。”
自春知道這祝攬秀常常有外出公幹的案子,於是說:“紀大人又要辛苦一段時間了。”
祝攬秀也不客氣:“哪裡,我喜歡這個行當。”
想想又對自春說:“自大人雖然解官持服回鄉,可到了家鄉,你這去職的二品官員有時候還是很管用的,你如果遇上什麼事,直接找當地官府,人家也得賣你幾分面子。”
自春知道他是在教自己,忙說:“謝謝祝大人提醒。”
走到前面路口,祝攬秀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自大人,在我面前你就別一直裝作沉痛的樣子了。我看難受的應該是白尚書。”
自春大吃一驚,難道祝攬秀知道自己與白崇君的關係?
祝攬秀好像看出了自春的驚疑,忙道:“自大人,我從事這行已經好些年了,看過的、親手摸過、處理過的頭骨不知有多少。我發現,子女跟父母的頭骨相似的比例極高,當然,一般人是看不出來的。不過,你就當我是胡猜的,可是,你們單是容貌就有點像……再會,自大人!”
祝攬秀一躍上馬,拱手作別,自春呆愣愣衝祝攬秀拱手,目送他遠去。
原來,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能保藏得住。
一路上,自春邊走邊想着自己回到楚州以後的情景,還有,要做的事。
既然章十十他們已經在楚州了,自己也不用急,慢慢走,一個多月後,自春終於回到了楚州。
他住進了自己上次進京趕考時和貝磊一起住的那家客棧,放下行李,便四處遊逛,尋找合適的宅子。
娘和自己在楚州沒有自己的房子,現如今自己手頭寬裕,有了條件,還是得好好找個落腳點,定居下來,俗話說,安居才能樂業,等把房子找好了再說。
重新走在楚州的大街小巷,自春心裡感慨,這些熟悉的街道變化並不大,只是人的變化大多了。
自春在街上游走,心裡卻猶豫:“什麼時候去見章十十?”
那種名叫近鄉情怯的恐懼,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那種唯恐見面卻不是原來的那個人的恐懼,一直在他心裡起起落落,阻礙着他邁向西坊的腳步。
在祁家,在考場上,在官場上,自春都從來沒有這麼猶豫遲疑過,這種遲疑,甚至超過了他對母親的思念,心想還好娘現在跟着章十十,至少是安全的。
有了這幾年的經歷,自春的眼光自然也跟原來的商行小管事不同了,沒過兩天,他便尋到了一所宅子,前後三進,庭院花草繁盛,管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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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井有條,根本不像是要出售的房子。
牙人介紹道:“這位官人,這所宅子原先的主人是曾任過知府的苗官人家的宅子,只是近年來苗家綢緞生意經營不善,所以只好忍痛賣了這一所去填補虧空。這宅子一直有人住,修繕得極好,這不,連下人都還在,看你願留哪個留哪個,你老買下了,只要帶着衣裳進來住就行了,什麼都是現現成成的。”
“原來是苗府。”自春點頭,這幾日看的房子也不少,這所雖然比自己預想的大了一點,卻是配備最齊全的一所,於是他皺眉道:“我也是做生意的,買這種因爲生意做不好而出售的宅子,對我可有影響?”
那牙人正因爲這所宅子太大,一直難以脫手而焦急,現在好容易有人有購買意向,哪裡肯放過,忙滿臉堆笑道:“這宅子的風水不錯,是那主人經商本事不佳,人又愛賭錢才走到這一步的。現如今,整個楚州都找不出這麼一所好宅子來。官人,你確實要買的話,那可以再優惠一點。”
自出故作皺眉猶豫狀,終於把價錢壓了了下來,成功地買到了這所宅子。
那牙人高興萬分,立時通知主家前來,雙方談妥所有事宜,過了房契,交了銀錢,雙方握手成交。
待原主人一走,牙人立即陪笑道:“官人,要不要我通知這家原來的下人們過來見你?”
自春點頭,那牙人接了佣金,眉開眼笑地去了,不多時,喚來了十多二十個下人。
爲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快四十歲模樣,油頭粉面,一副輕浮的模樣,此刻知道自己換了新的主子,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女的也是四十歲上下,莊重大方,跟男的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類型。
那男子就笑道:“官人,小的名叫花新,是這家的外院管事,這位婦人是內院管事鳳姨。”
花新?好熟的名字。自春心裡楞了一下,立即想起此人是誰,他心生厭惡,臉上卻不動聲色:“我姓自,現在我買下了這所宅子。就想跟你們說一聲,願意留的可以留下來接着做,不願意的可以走,我不強求。”
那花新忙笑着說:“自官人,我們都願意留,都願意留。”旁邊衆人紛紛附和,都不想換了主人就丟了飯碗。
衆人一一報了名姓和所做事務,自春仔細聽着看着,原來章十十在苗府只是洗衣女中的一個,現在府上洗衣的只有一個女人了,看來苗家真的式微了。
他還記得章十十告訴他鳳姨對她很好,於是便對鳳姨說:“鳳姨,雖然現在只有我一人住,但以後還會有人住進來的,你就先幫我多操心一點雜事。”
鳳姨有點詫異這個新主人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是一個認識的人在跟自己說話一樣,她自信自己記憶不錯,可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原來認識他。
自春吩咐花新拿了錢去客棧結了賬,把自己的東西取過來,那花新帶了兩個下人,屁顛屁顛跑着去了。
自春站在庭院裡環顧着這個自己的新家,心漸漸定了下來,這次應該是再不會離開楚州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