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小低頭看着章十十拿着藥罐和銅錢的手,染上塵灰的手依然雪白,想起自己在她小時候經常牽着她的手在街上玩,後來有了柏紫春,自己就再也沒有得摸過一下了。
他忘了自己剛纔還在想的一步一步來的打算,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一把抓住章十十的手:“十十,紫春死了……你嫁給我吧!”
章十十的手被蘇家小抓得緊緊的,藥罐和銅錢落在地上,藥罐“啪嚓”一聲分五裂,銅錢“丁零當啷”滾得不見蹤影。
一股莫名的恐懼瞬間襲擊了章十十的心,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去年中秋節前鵝兒巷裡拉扯的那一刻,但是今天的她已經不是去年的她了,她怒斥一聲:“放開!”便用力想掙脫。
蘇家小見章十十掙扎,怕她像上次一樣跑了,眼睛往巷子裡一瞟,見四下無人,頭腦一熱,色心頓起,便用力將章十十往院子裡拖。
章十十沒料到蘇家小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更加粗暴,心知不好,蘇家現在無人,自己如果被拖了進去,那必定是羊入虎口,遭受強暴,不由得心中大急,用腳蹬住門檻,拼命掙扎,眼角瞥見巷子那頭出現了一個人影,便靈機一動,嘴裡說道:“蘇家小,你放開我!你看,你娘回來了。”
趁蘇家小一愣的功夫,章十十掙脫了他的手,跑了開去,她還記得要回柏家舊房子去取掃帚和撮箕的事。
蘇家小趕上了兩步,卻站住了,巷子裡遠遠走來了一個人,蘇娘子真的回來了。
蘇娘子遠遠看見兒子拉着章十十的手,又見章十十跑開,不知何故,於是便加快了腳步走了過來。
走到自家門口一看,地上是碎的藥罐,兒子臉色通紅地站在那裡,望着柏家,蘇娘子正要詢問,就見柏家院門一開,章十十提了掃帚和撮箕帶好了門走了出來。
章十十跑進柏家院子,掩上院門,喘息未定,怒火“騰騰”地涌了上來:“憑什麼自己被他欺負還要躲着他!”於是順手抄起掃帚和撮箕,走了出去。
蘇娘子不明所以,看着臉色蒼白的章十十走到兒子面前,掄起掃帚和撮箕便向兒子身上打去,急忙伸手去攔,哪裡攔得住怒火熊熊的章十十,而兒子也不知爲何,竟然沒有躲閃,站在那裡生生捱了幾下打。
一陣混亂後,蘇娘子終於一把抓住章十十的手:“十十,你這是怎麼了?”
章十十氣得兩眼含淚:“你問你兒子?紫春哥不在了他就欺負起我來了。”
蘇娘子看看兒子又看看章十十,心中恍然:“恐怕是兒子對她還有意思。”嘴上卻蹦出了別的話:“喲,十十,你說什麼呢?我家家小,人最老實,怎麼會調戲你呢?怕是你乘我們不在家,上門來勾引
我家家小吧。”
章十十滿以爲蘇娘子看見了剛纔的一幕,過來至少要痛罵蘇家小一頓,不料卻聽到了這樣護短的話,益加氣憤,咬牙說道:“我勾引他?”恨恨瞪了蘇家小母子倆一眼就走了。
蘇娘子見章十十走遠,便板起臉問兒子:“怎麼回事?”蘇家小期期艾艾:“她來還藥罐……不知怎地,我就拉住了她的手……”
蘇娘子聽了,心中明白了,擡手就給了兒子一下:“多虧是我回來,要是別人經過,你還有臉面在這西坊待下去?”
蘇家小被娘打了,也沒躲閃,恍若未聽見她的話,嘴裡只說道:“娘,我要娶章十十!”
蘇娘子大驚失色:“你說什麼?”
“我要娶章十十!”
“不行!她是剋夫的命!是喪門星!她婆婆親口說的。”
“除了她,我誰也不要!”
母子二人就站在這院門口爭執起來。
章十十擦着淚,快步離開了這條走了多年的小巷。她沒有想到,自己一向尊爲兄長的蘇家小剛纔竟然對自己做出了那樣無恥的舉動,而這時,再沒有人可以聽她傾訴,爲她討回公道了。
她的身後,是那條記錄了他們的童年和青春的小巷,不管巷裡發生的是悲傷的事,是喜樂的事,它永遠靜靜躺在那裡,明瞭地見證着一切,包容着一切。
第二天一早,章十十三更天便去元家鋪子上工。
元老兒兩口子起得更早,看見章十十來了,也不驚訝,告訴她應該做些什麼事。
以往是元老兒負責看火熬粥兼看着孫子,元老婆子負責做包子饅頭之類的,元康負責炸油條油餅,元康媳婦花姐負責收錢賣早點。
現在元康躺在牀上,花姐照顧着丈夫和兒子,又挺着個大肚子,根本不能來幫忙,所以章十十的工作量很大。
元老婆還是做她的饅頭包子,元老兒改炸油餅油條,章十十就邊看火熬粥邊賣早點。一個早上忙下來,根本沒有喘息的時候,只是這時的章十十,已經學會樂觀地看待一切了:“比起原來在苗府郎府,在這裡幹活更自由啊,元大叔元大娘又從不罵人,也沒有郎府丫鬟們的勾心鬥角,已經很好了。”
章十十不但沒抱怨,心裡還想:“別光看人家平時生意好,原來做下來都是很辛苦的啊。”心裡就突發奇想,不如以後自己也來開個早點鋪子吧,到時候讓弟弟也來幫忙,也不求像元家一樣生意興隆,只要能餬口就行了。
這樣想着,她就用心看元家兩老的手藝,暗中記憶,倒也自得其樂。
有來買早點的人看見章十十,有路過的人看見章十十,這麼一傳,不多時店前便擠滿了人
。
果然不出元老婆子所料,今早店門一開,鋪子的生意真的比原來好了很多,原來去其他地方吃早點買早點的一些人,改到他們鋪子裡來吃來買了,其中尤以年輕後生爲多。
平日裡這些後生們想接近章十十的很多,只是礙於柏紫春的存在,沒有接近的機會和條件,尤其是魯亭博被柏紫春收拾了以後、悄無聲息了好一陣子的事,也很讓後生們暗中生畏:“這朵花是有主了的啊。”
平時在街上看見章十十,後生們也只敢拿眼睛看看,不敢多話,更不敢像對其他女子一樣出言調戲。
章十十上工又在深宅大院裡,幾乎很少逛街什麼的,後生們的眼睛常常都要望穿了牆也看不見她的身影。
現在柏紫春死了,護花的人沒了,雖然章十十人已經放出了要爲柏紫春守一輩子的話,可是那麼年輕漂亮的人兒,誰會相信她真能守一輩子寡呢?
面前的機會人人均等,後生們從彼此眼睛裡看見了這個信息,於是便蜂擁而上,齊聚元家早點鋪前。
所以當水舞娘懶洋洋地開門營業時,被門前川流不息的人羣給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難道隔壁早點鋪裡又出事了?”
她伸頭看看,看不出什麼意外的地方,於是便藉口買早點走了過去,見狀便笑了起來:“我說元老兒元老婆子,你們倒挺會做生意啊,把我們西坊這一枝花拿來當做你鋪子裡的活招牌。怎麼樣,今天比平時多賺得不少吧?”
看見元家兩老尷尬的樣子,水舞娘知道自己說中了他們的心事,不由得笑了,轉向章十十:“十十妹子啊,你可別傻幹啊,就憑你幫他們多賺錢,你也該叫他們多開工錢啊。”
章十十有點感激地看着水舞娘,當着元家兩老的面,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能衝她微微一笑。
元家老兩口交換了個眼色,元老婆子便說:“水姑娘,你可別亂說,我們這小本經營的店,如果不是我兒子受傷,動彈不了沒法子才找個小工幹活的,要不平時那哪裡有多餘的錢來請工,更別提要多付工錢了。”
水舞娘哪裡會聽他們這種鬼話,轉身便喊排隊買早點的後生:“小光,慧生,阿平……平時你們是在這裡買早點嗎?”
那些後生們早把水舞娘和元家兩老的對話聽在耳朵裡,巴不得自己能幫到章十十,好博得兩個佳人一笑,聽了水舞娘的問話後就紛紛附和說:“是啊,是啊……如果不是章十十在這裡賣早點我們是不會來這家的……是啊是啊,該多給十十開工錢,她家裡那麼困難……是啊是啊,元老兒你別賺了錢就獨吞啊……”
元家兩老一臉尷尬,在衆人的圍攻下只好答應大家多給章十十開工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