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既定,此刻的京城皇宮內,也一切既定。瑜貴妃江玉嫺錯愕地跪在地上,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剛纔是否有聽錯聖旨。
“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當江玉嫺被宮女攙扶起來,看着貴戚與羣臣齊齊向自己的兒子這位當世儲君叩拜時,心裡的激動卻與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衆人蔘拜完畢,又向與岳父一家坐在一起的容許道賀,祝賀他們容家將出一位太子良娣。
原來,皇帝的聖旨裡,有江玉嫺想要的冊封自己的兒子爲太子,卻沒有半句提及將恆姮嫁給允澄的話,唯有的,是爲太子納一位良娣,而這一人選,竟然是平南侯容許的庶妹容雨卉。
怎麼可能?允澄中意容家女兒的事皇帝怎麼會知道?
“皇上……”江玉嫺滿腹不解,待歌舞再起,她皺着眉柔柔地拉着皇帝問,“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要冊封恆姮爲澄兒的太子妃嗎?爲什麼冒出來一個良娣?”
皇帝卻悠悠地笑着說:“愛妃,你沒聽到大臣們的議論嗎?”
“什麼?”江玉嫺不解。
皇帝說:“恆家大女兒給了允湛,三個兒子娶的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無一不是皇親國戚,大臣們對此早就頗有微詞,說,難道等允澄繼位後,要上演外戚干政的局面嗎?愛妃,外戚勢力太強,對咱們皇兒的將來,有害而無利。”
江玉嫺尷尬地笑:“可是,恆家只是臣妾姐姐的夫家,這也算不得是外戚吧。”
“是啊,可恆姮若成了太子妃將來做皇后,恆家就是她的孃家,難道還不算外戚?皇后對朕說,允澄南巡時曾中意容家女兒,容家世代忠賢,那孩子雖然是庶出,但到底傳承容家的血脈,納作一位良娣,無可厚非。”皇帝幽幽一笑,自顧舉杯飲酒,又讓齊貴招王美人姊妹倆前來侍駕。
江玉嫺愣愣地看着蔣皇后一手扶持的王家姊妹娉娉嫋嫋地過來佔去了自己的位置,她突然發現自己雖然扶持兒子登上了太子之位,但也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很多很多。
“難怪她剛纔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原來她早就暗中做了手腳,就等着看我今日吃驚的模樣。”江玉嫺心中大怒。
座下席間,佟少禎問容許:“要不要我們派人去接容小姐?”
容許一怔,笑着婉拒,實則早心亂如麻,怎麼這件事兜兜轉轉,又回到容家的身上來了?他要如何面對妹妹,面對子騁?
將至深夜,外臣陸續退出宮廷,唯留皇族子弟侍駕守歲。容許卻被皇帝留下,單獨在殿內召見。
“容卿,得知妹妹要成爲朕的兒媳,你似乎不甚開心啊,朕方纔都不見你露過笑臉。”皇帝緩緩喝着醒酒茶,一邊問立於面前的容許。
“臣不敢。”容許欠身。心內問自己:能否告訴皇帝,妹妹已經心有所屬?答:不能!
“呵呵!朕只是一句玩笑話,皇帝也要開開玩笑才行。”皇帝笑着,又意味深長地說,“容卿,其實這件事朕早就做了決定,只是沒有機會與你講,所以聖旨也很早到了杭城,明天一早就會送去容府。”
“皇上……”容許定了定心神,問,“您派人將我的弟弟和姨娘軟禁起來,讓杭城府尹告訴我母親說容家失勢,這一切是與此樁婚事一起決定的,還是有先有後。”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他的臣子:“容卿遠離家鄉千里之遙,卻能事無鉅細一概知道,朕不得不佩服。”
容許單膝跪地,誠懇地說:“對於家人掛念,是人之常情,臣不能免俗。”
“容卿請起,朕不怪你。”皇帝笑得很自在得意,又認真地對容許道,“朕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如此做一來朕可以保證你家人的安全,二來可以迷惑人心,三來……容卿,你知道作爲一個帝王的無奈嗎?朕將兵權放在你手,心卻還在自己這裡。”
容許靜靜地聽完這些,只答:“臣明白了。”
離開皇宮時,天空又下起了大雪,一路往家中去,本有些安靜的除夕夜突然越發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開門出來放鞭炮,容許知道,子時將近了。
匆匆趕回家,只見到門前積雪上凌亂地肆橫着車馬的痕跡,他眉頭一皺,心知是那些好事阿諛的大臣們已先自己一步來家中賀喜了。是啊,雨卉若真的嫁給允澄,將來必定位及妃嬪,容家從此就是國舅府了。
進家門,看見妻子正帶着采薇和裹得嚴嚴實實的恆姮坐在廊下看下人們擺煙火,一見自己便大聲招呼:“相公快來,快要子時了,我們要放炮仗煙火吶。”
容許見佟未心情愉快,心裡不免有些奇怪,難道那些前來恭喜的大臣,沒有把雨卉的事情告訴她?可再看恆姮,那哭了一整天的女孩子此刻笑得很燦爛,又似乎是知道這件事了。
“相公快來。”佟未蹣跚着過來,有飛雪飄入長廊化成了水,地上很滑。
“小心些。”容許急着上前扶她。
“相公,不管怎樣,此刻姮兒很開心,起碼我們該讓她過一個開心的年。”佟未剛入丈夫懷抱,就說了這句話。
容許明白了妻子的用意,遂與衆人放爆竹煙花,熱熱鬧鬧地過了子時,着陸管家給大家派發紅包,又讓采薇陪着恆姮休息,自己則帶着妻子回房。
才進門,佟未撂下身上的大雪衣,就衝着丈夫道:“不行,絕對不行,這件事不管有沒有挽回的餘地,我都要爲雨卉爭一爭,相公,你能想象卉兒聽到這個消息後會哭成什麼樣子嗎?”
“可是,聖命難違。”容許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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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未不忍心再對丈夫撒氣,只恨恨地說:“剛纔看着他們那些人的嘴臉,我恨不得把那些禮單塞他們嘴裡都給我吃嘍,趨炎附勢的小人,看什麼都眼熱。我不管什麼聖命難違,先等雨卉來京,之後我自然要爲她爭一爭,事在人爲,我不信老天爺捨得拆散雨卉和子騁這對鴛鴦。”
“好了,你不要生氣。”容許反擔心妻子思慮過多傷了身體,勸道,“現在說什麼也沒用,等雨卉來京再說罷。”
佟未也無奈,點頭答應,忽而想起來了,便問丈夫:“雨卉要進京謝恩,那你娘他們來不來?”
“都來。”
“都來……呀!”雖然知道丈夫一家人能安全地來放心了很多,可一想到又要和婆婆一起過,心裡總不是滋味兒。
這邊采薇服侍恆姮睡下,出來時見陸管家帶着下人把方纔一些京官一窩蜂送來的禮物統統搬到門房裡去,不禁問:“做什麼不索性搬進倉庫去?”
陸管家說:“咱們家不收禮的,這些禮物明日一早就挨家挨戶地還過去。”
“咦,那些大人們可不要惱?”
陸管家笑道:“不會不會,他們早就習慣了,唉,你說既然知道咱們家侯爺不收禮,做什麼還一個個送過來,不是給咱們下面的人添麻煩嘛!”
采薇笑笑,因聽幾個下人問陸管家是不是要收拾屋子準備侯爺的家眷們來京,不由得留心細聽,但聽陸管家回答那一個人說:“侯爺吩咐不必着急,等一等再說,不過他估摸着,老夫人三少爺他們都要來。”
采薇這裡倏地臉紅了,大概是聽到“三少爺”這個詞,心裡好一陣亂跳,又胡亂說着:怎麼我躲開,他反來了京城了?這樣……這樣我豈不是要回佟宅去才安生!
直到老媽媽們來說夫人在找自己,采薇才醒過神來,一邊叨叨佟未麻煩,一邊朝小姐和姑爺的臥室去了。此刻她還渾然不知,如今即便跟了容謀,也未必非得最小,且不知造化將如何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