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靠岸邊半丈遠近的水面上,突然有一條扁平的黑色花紋魚尾一甩而過。
江魚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緊隨而來的是腹中的一陣渴望,有日子沒吃到鮮魚了。
日薄西山,微弱的陽光,倔強地穿過雲層,到達地面時,殘存的一絲暖意也被寒氣消磨殆盡,萬物生靈都在準備迎接黑暗的到來。
江面上的霧氣更甚,在水流的帶動下,時起時落,時快時慢,繚繞翻騰。
譁…
伴隨着急促的破水聲,一處霧氣迅猛地翻滾幾下,探出一個頭來。
用力喘了幾口粗氣,江魚甩甩臉上的水珠,踩着水,費勁地游到岸邊,右手用力一拋,一條三尺長的粗壯石斑魚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落在地上,不停撲騰。
江魚跟着爬上岸,躺在地上,又喘息片刻,看着石斑,心有餘悸。要不是他水性極佳,氣力過人,在水裡,還真制不住它。
夜幕將至,封村內已經大大小小升起許多火把,星星點點給這荒郊野嶺添了不少人氣。
江魚揹着石斑,緩步行至村口,就有一大兩小三個人上來迎接。
劉權單手接過石斑魚,又在江魚的胸口頂了一拳,“江魚,真羨慕你,這麼冷的天,我們都要穿上厚棉衣,你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
二丫頭附合道“江魚哥就是厲害,還能下水嘞,不然我們哪有這等口福。喂!小猴子,你又搗亂!”
話說到後面,語調突然變得激昂,帶着怒氣。原來是小猴子趁她不注意,從石斑身上扣下兩塊細小的魚鱗來,塞到她脖頸處,冰涼的寒氣震得小丫頭哆嗦着縮緊脖子。
兩位小朋友相互追逐中,江魚和劉權將石斑收拾乾淨,架上提前準備好的火堆。 www★ttκд n★C〇
金黃色的油,伴着滋滋的響聲,延着魚身的紋路滑落,撲,下方的火焰有了油的滋潤,又猛了幾分。
江魚熟練地翻轉魚身,不停撒上鹽巴,香料,誘人的香氣瀰漫,令人食指大動。
小猴子眼巴巴盯着忙碌的江魚,不停地吞嚥舌尖溢出的口水,終於等到江魚的點頭,便迫不及待撕下一塊肉,顧不得燙,丟進嘴裡。
滿口的火熱,在嘴裡來回滾動,一張小臉漲的通紅,還含糊不清地堅持讚道“好吃,好吃”,滑稽的模樣逗得其他人哈哈直樂。
劉權也撕了一塊肉,嚼了幾口,灌下一口酒,“嗯!香!江魚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真希望能天天吃到,可惜…”
聽出他話裡的猶豫,江魚投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劉權眼露不捨,“師傅今日下午,找我和劉承,說我們已經穩居入脈境,希望我們出去見見世面,尋找機緣”。
哦?
江魚詫異地瞪大眼睛,隨即又釋然,男兒志在四方,常年窩在封村,怎會有大作爲,師傅這樣安排,也是爲他們好。
拍了拍劉權的肩膀“這是好事啊,像師傅一樣,外面廣闊天地,說不定你在武道上能走的比他更遠,到時候可要罩着我!”
劉權卻有些怯懦,“我可沒你這麼想的開,自己幾斤幾兩我很清楚,說起來,我們當中,天賦最好的是你,可惜天意弄人,唉”
江魚眼神一黯,只覺得口中的肉沒了香氣,越嚼越沒味。
劉權會過意,岔開話題,“哎,再過兩天就是祭祖之日!祭祖過後,我和承哥就要出去闖蕩了。”
祭祖?
江魚努力在腦海裡搜索這兩個字,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漸漸被找出。
封村裡,除了江魚和老傢伙是外來戶,其他人都姓劉,可以說是一個劉姓族羣,每隔五年他們都要舉行一個盛大的祭祖儀式,上一次江魚還小,又是外姓,沒能參加到核心活動,所以對此印象不深。
提到祭祖,二丫頭來了精神,她一抹小嘴上的油,“聽我娘說,那天會很熱鬧,會有很多好吃的。”
小猴子在一旁連連點頭應和。
劉權期待道“每次祭祖之前沒有參加過的,剛成年的人,都要滴血認親,傳說,命格不凡的人還會引起天地異像嘞!”
嗯?江魚疑惑地看着他。
“是,我也聽師傅說過,這規矩從祖上就流傳下來,他當年可是引起了一些異動,可是用什麼滴血認親,我也不清楚。”
卻是劉承,從背後走了過來,他面色沉靜,許是因爲知道自己也要出遠門,興致高不起來。
江魚又安慰他們幾句,便不再說話,幾人圍着火堆,各懷心事…
這天,黎明前的黑暗被封村的一道震天鼓聲驚醒。接着是陣陣喧鬧聲,衝上雲霄。
封村內早已張燈結綵,幾口碩大的鐵鍋,被跳躍的火苗舔着,咕嚕咕嚕冒着熱氣。大人們都穿着新衣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唱啊,跳啊,孩子們手裡抓着糖果、玩具,在人影中穿梭。
江魚也身着新衣,埋在人羣裡,享受這份熱鬧。
到中午時,歡樂的氣氛達到頂峰,幾十張餐桌排成一溜,一盆盆鮮美的飯菜被端上桌,人們圍着桌子做成兩排,喝酒吃肉,划拳爭勝。
午飯過後,氣氛陡然下降了幾個度,所有的村民,臉上浮上一層莊重,婦女們麻利地收拾乾淨場地,然後跟隨衆人來到西頭的空地上。
江魚這纔看清,空地的中央,間隔五指距離,點着四排蠟燭,整體圍成呈一個圓形,僅在對着高臺的方向,留了一個尺寬的豁口。
見此情形,江魚心中瞭然,怪不得前些日子,去採買的時候,買了那麼多蠟燭,原來用處在這,只是不知道下來的步驟是什麼。
一位年長的村民,顯然頗有經驗,站到高臺上,拖出一條長長的族譜,對照着喊出一個個名字,喊到的人,按照他的指示站到特地的位置。
一柱香之後,衆人都有序站定,只剩了江魚和幾個小孩在外圍遊蕩。
祭祖儀式裡小孩自然不用參加,而江魚作爲外姓人,也有隻看熱鬧的自覺。
哪知道,那位年長的村民,摸了摸下巴的鬍子,叫了聲,“江魚”
江魚先是一愣,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胸間有一股氣,緩緩升騰,衝入鼻腔中,化作濃重的酸意,眼底有水汽浮起。
“還愣着幹嘛,趕緊去啊,我們早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啦!”
離他近的一位大嬸,呵呵提醒道,其他村民也紛紛附和。
江魚邁開兩條激動得微微顫抖的腿,一步一步走上去,站在人羣的最後面。
心中仍是激盪難忍,這麼些年,藏在他心底深處的孤獨,頃刻間化爲烏有,濃濃的親情油然而生。
其他村民見他如此模樣,紛紛出言寬慰,本來肅穆的氛圍緩和了幾分。
這時,那位年長的村民,收起族譜,也走進人羣裡,站定。
前方的高臺上,緩緩踱步而上一位老者,滿頭的銀髮梳得一絲不苟,白鬚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江魚認識他,這位是村裡年級最長的族老,一般情況下很少露面,由此可見這祭祖儀式對封村的重要性。
族老輕咳一聲,將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開始了洋洋灑灑的演講。
江魚聽了一會,便沒了興趣,講的都是封村的祖宗如何如何,後輩要感恩如何如何。
族老的演講亢長但並不動人,直等得衆人腦袋昏昏沉沉,雙腿微微發抖,族老的演講才告一段落,被人攙扶走下去休息。
先前那位長者,重新登臺,看看日頭,高聲喝道“時辰已到,滴血認親!”
嗡…
人羣裡震了一下,江魚心臟也跟着極速跳了幾下。
八位年齡和江魚一般大的少年,被安排面朝蠟燭豁口,背朝高臺,排成一縱。皆探頭探腦地朝前好奇觀望。
一聲低沉的吟唱在人羣中響起,然後漸漸響成一片,唱聲悠揚頓挫,如同一縷清風,拂過衆人的心頭,令人心曠神怡。
江魚側耳傾聽,眉頭漸鎖成一個川字,雖然這些音節晦澀難懂,但卻有一種魔力,深入骨髓,傾入靈魂,他的心不自覺地跟着極速跳動起來。
突然…
蠟燭圍着的土地一陣抖動,裂開條條縫隙,從中心往外擴散,只是到蠟燭插着的地方時,便不再蔓延。
人們的吟唱聲,陡然拔高,變得激揚向上,鏗鏘之意,猶如千軍萬馬奔襲。
抖動似受到唱聲的鼓舞,變得更加劇烈,裂縫不斷擴大,無數的碎石土塊塌陷下落,形成道道深不見底的深淵,凌厲的寒風不停從下面竄上來。
再幾個呼吸間,那片土地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圓形的黑洞,和四周不停跳動的燭火。
長者又高呼一聲,“請祖宗靈臺!”
話音剛落,才平息沒多久的黑洞又開始顫動起來,伴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片刻之後,竟從地底下緩緩升上來個圓形石臺,剛好把黑洞填滿。石臺上光禿禿的,沒有物件,只是刻滿了看不懂的符號,還有縱橫交錯的紋路。
江魚看此情形,幾乎忘記了呼吸,他在封村生活這麼多年,可從來不知道,天天來的這塊空地,竟然還隱藏着這麼個功能。
不光是他,其他幾個少年也被震的目瞪口呆。
就連多次參加過祭祖儀式的村名,也是墊高了腳尖,滿臉激動地看着場中那個石臺。
長者走到石臺邊,立即有一名婦女,遞上來一把精緻的小刀。
他神色肅穆,朝着石臺拜了拜,拿起小刀,在掌心輕劃一下。
幾個少年的心跟着一揪。
一滴鮮血立即從掌心鑽出,順着掌紋,滴落在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