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突然出現的情況,正常人的反應都會是愣住,先不做聲,摸清底細再說。所以底下的客人瞬間安靜下來。
我收回原本那隻伸展着的,像是要和某個人握手似的臂膀,改爲抱拳當胸的姿勢,心理學上說,這種姿勢傳達出的是一種友好,傾向於讓人放下戒心。
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是關鍵。
“出來擼個串,重要的就是high,下面由我爲大家帶來一首《青藏高原》。”
可以想象,底下客人們的表情會有多精彩,這根本是纔出虎口,又如狼窩啊,《青藏高原》?是有多大的臉啊,竟然敢當着那麼多人挑戰這首歌。
於是這間店裡十來桌客人,二三十號人,加上店裡的服務員,和我身邊的曹語戎,目瞪口呆的聽我清唱,啊不是,是狂吼一曲“青藏高原”,刺耳又高亢地折磨着衆人的耳膜。
“呀——拉——鎖,那就是青——藏——高——ao,ao,ao,aoaoaoao——原——”
一首擬把聽衆從平原帶到高原的歌曲,在我的激情演繹之下,愣是把大家帶到了地獄。
“咳咳咳,謝謝大家無聲的鼓勵,”在臺上的我也豁出去了,沒皮沒臉地自己找臺階下,“跟我的歌聲比起來,是不是離離的歌聲一下子動聽多了?至少還有個伴奏音樂能遮擋一下嘛!”
轟——
底下人發出鬨笑,別說,在我這樣子不要臉的賣命演出之後,場面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出來玩,最重要的是開心嘛。我這個樣子擺明了把這首歌往爛處唱,大家反倒摸不清我的虛實,以爲我是在耍寶開玩笑呢。
“謝謝大家捧場!好吃好喝啊!我們就不禍害大家的耳朵了!”
見氣氛不錯,我順勢拉着曹語戎鞠了個躬,匆匆下了臺。曹語戎的手在我的手裡很不安分,像條小黃魚似的扭來扭去要掙脫。我忙更加用力的攥住,把她拉到身畔後低聲說道:“好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知道你想克服‘舞臺恐懼症’,可也不能一蹴而就啊。”
聽到這裡,曹語戎的掙扎力度慢慢減小,半垂粉頸,不知道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大家出來吃個串怪不容易的,何罪之有啊要被你折磨,”我語重心長地勸說道,“一次禍禍一間串吧就夠了。”
“去你的。”
曹語戎聽到這裡,把什麼別的念頭都拋開了,熟練地就要給我上刑。我嘻嘻哈哈地躲避着她的罪惡之手,不忘故意氣她:“太慢了!以爲我還是以往的李靖嗎?你的路數早就被我看透了!”
“欸!南喬去哪了?”曹語戎忽地停下動作,探頭探腦的往我身後看。
“你以爲我會被你騙,然後放下警惕嗎?太天真了……”我說得篤定,可看曹語戎的表情着實不像作僞,終於沒忍住回頭一看,蔣南喬果然不見了。
“嗷——”
就在回頭的一瞬間,腰間襲來劇痛,我險些淚流滿面,還是上當了,回頭戟指:“喂喂喂,你怎麼回事啊,朋友不見
了一點都不着急,就只顧着佔我的便宜。”
“美得你,誰佔你便宜了?”曹語戎走回桌邊,開始徑自穿衣拿包,“南喬肯定是結賬去了,你快一點,別讓她久等了。”
“哇,你這個朋友這麼大方的?你夠有福氣的啊。”說到這裡,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時候我還在德國,剛和曹語戎表白過心意,兩個人一天到晚的發微信,有一天我問她能不能見一見她朋友,她說要徵求一下她朋友的意見再給我答覆。
後來……後來發生的事情,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一言難盡,這個話題就此無限期擱置了。難不成這位高冷的南喬姑娘就是曹語戎曾經想要讓我見面的朋友嗎?
那我不得不說,幸虧當時沒見着啊,這姑娘明顯對我半點好感都沒有,多半會反對我和曹語戎交往,那後來出了那些事,不是變相地印證了她眼力高明?說實話,一想到蔣姑娘看我的眼神,我就渾身不舒服,好像自己一下子一無是處了一樣。
“南喬,你怎麼出來也不說一聲啊。”
曹語戎直奔蔣南喬身畔,熟練地把手跨到她的臂彎中,親暱地說:“又是你請客啊?謝謝親愛的。週末來家裡吃飯啊。”
“你負責表演,我負責掏錢,很公平啊。”面對着曹語戎的蔣南喬柔和了很多,話語中充斥着寵溺。一語畢,擡眼看我,似笑非笑地說:“沒想到你還挺機靈的。”
“我也沒想到你這麼大方,”既然對方主動示好了,我也就勢說道,“看來我們都誤會彼此了。謝謝你請客啊,受之有愧,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用不好意思,”蔣南喬面無表情地說,“我又沒有請你,畢竟你一口都沒吃。”
……
說話那麼噎人的,我迄今爲止只見過三個人,除了她,只有錢晶晶和江小溪了(我發現此類榜單江小溪都能榜上有名,果然小溪纔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啊)。但錢晶晶是仗着態度囂張跋扈,說的話反倒沒什麼殺傷力。而江小溪則是來自“不吐槽就會死星球”,火力全開時敵我不分,有時候自黑起來也是很兇猛的。
蔣南喬則和她們兩個都不同,話不多,但每句話都像一根針,帶着殺氣噌地刺過來,讓人猝不及防。
“你們接下來想去哪啊?”
我一向覺得,鬥嘴是件宜女不宜男的活動。所以一般情況下,我從不和女生逞口舌之快。畢竟女孩子嘛,伶牙俐齒的別人還能接受,甚至覺得挺可愛的。可一個大男人要是非得在言語上壓倒別人,顯得就有點刻薄了
而且鬥嘴也是個頗私密又曖昧的行爲,這方面我還挺傳統的。於是笑了笑沒有接話,反而轉移了話題。
“挺晚的了。”
蔣南喬說完這話,冷臉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彷彿是想讓我識趣一點,自己主動提出來天晚了,該回家了。
“是是,你們女孩子這麼晚了在外面呆着怪不安全的,幸虧有我陪着。”我假裝沒看見她的眼刀子,故意說道。
曹語戎看了看我,又
看了看蔣南喬,挽着她往邊上走了幾步,小聲嘀咕起來。
迴避我的意思也太明顯了吧。不過兩個姑娘私下裡說點悄悄話也正常。我聳了聳肩,徑自走到銀臺那邊,和服務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生意挺好的,”我笑眯眯地開了話題,“就是這個表演……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個朋友有點緊張了,所以發揮的不好,幸虧沒影響你們做生意哈。”
服務員客氣地說了句“不會不會”,對於我說的曹語戎就是緊張沒發揮好笑而不語,我也知道這種睜眼說的瞎話騙不了人,故此接着往下說道:“下次再有機會,可別不讓我們上臺就行。”
“李先生,”我剛纔自報家門,所以大概現在整個串吧的人都知道我叫什麼了,“您這話說的,蔣小姐都給了錢了,您還這麼客氣。只要曹小姐有興趣,隨時都可以登臺。其實,”他壓低聲音,“我還有幾個酒吧的朋友,曹小姐就是想駐唱都沒問題的。”
嗯?
我揚起眉毛,這話乍聽沒什麼毛病,可仔細一琢磨,蔣小姐給了錢了,不單單隻今天買單的事吧?難道蔣南喬出錢給這間串吧,好讓語戎能唱歌?不至於吧,這地方不是誰想唱誰就能唱嗎?
“我們老闆一般會請一些駐唱歌手來我們店裡唱歌,活躍活躍氣氛,蔣小姐聽說後,出了好幾倍的價錢,給原本的駐唱歌手一份,又給我們老闆一份,”服務員又說,“人家唱歌一場也就那些錢,一下子憑空多拿了那麼多,當然沒意見了。”
原來還有這種隱情啊,這主意不錯啊,我若有所思。
不過蔣南喬這作風咋那麼像古時候的貴公子,千金買美人一笑啊。但不管怎麼說,她是出於關心曹語戎的緣故。看來愛屋及烏是個很有道理的詞,因爲曹語戎,連帶着我對蔣南喬的觀感好了不少。
“李靖,走了。”
曹語戎衝着我招呼一聲,從她的語調中,我明顯可以感覺到她和蔣南喬躲開說了一會悄悄話後,情緒就變得高昂了,什麼情況這是?
“去哪?”我走上前問。
曹語戎遞了個眼色給蔣南喬,後者開口說道:“附近還有幾間串吧,咱們兩個再陪蓉蓉去轉一轉,看還有沒有機會登臺。”
臉色雖然還算不上和煦,但起碼蔣南喬在回答問題的時候,答案長了不少,態度不敷衍了。也不知道曹語戎和她說了什麼,應該說了我不少好話吧。我喜孜孜地想着。
我們現在所處的區域我並不怎麼熟悉,在兩個姑娘的帶領下逛了逛,赫然發現,這塊地方的串吧像是雨後的春筍,蹭蹭地,基本上三間餐館就有一間串吧,模式基本雷同。
隨意又找了一家,趁着兩個姑娘和老闆交涉的時候,我藉口有事,溜走了一會,等回來後,就見曹語戎站在簡陋舞臺之側,一副候場的樣子。
“別緊張,這次的效果一定比上次好。”我安慰她道。
“你又知道了?”曹語戎滿臉的不信,自語道,“還是先唱《倒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