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櫃便陪着鄭氏父子在前堂喝酒,言辭間對鄭永康甚是稱譽,鄭逢奕也很是自得。
“親家翁這次來,一定要多住些時日,”徐掌櫃格外熱情,“怎麼說,也要等到菀兒生了,方纔離去。”
“我也是這意思。”鄭逢奕點頭,他也打算在此地小留些時日,看看有什麼生意可以操持。
“街東邊已經收拾出一進院子,親家翁只管住去。”
待吃過飯,鄭永康卻攔下徐掌櫃,自己把鄭逢奕引至小院裡,鄭逢奕看時,見那小院倒也收拾得妥貼,當下在梧桐樹下站定,並不讓鄭永康離去:“你在徐家,旁邊人可有什麼說法不成?”
“沒有。”
“我瞧這徐老爺,倒是個心地宅厚之人,並不會與你計較太多,但是那些夥計們卻是難講。”
“父親大人您多心了。”鄭永康微微一笑,“我在此處並非是叨着徐家的光,本也有自己的產業,無須爲衣食操心的,只因岳父大人只有菀兒一個女兒,未免嬌寵些,菀兒在家中也住習慣了,所以才一直在徐家,沒有遷出來。”
“這樣便好。”鄭逢奕微微點頭,“我想你堂堂男兒大丈夫,立身於天地之間,也確實不會讓旁人說什麼。”
父子倆又閒敘了一會兒,這纔出了院子,再往徐家去。
徐家十分殷勤地招待鄭氏夫妻,又讓鄭永康作陪,只有徐菀兒因要養胎,故此從不出院子。
左右清淨無事,鄭逢奕便經常在街上轉來轉去,因瞧見一家布莊空着,便盤過來開了個小店,略做睦生意,以支付自己和妻子的日常花銷。
除夕將近,大街上熱鬧起來,人們說說笑笑,穿上簇新的衣袍走來走去,小孩兒手上都拿着花炮,用香點燃扔向空中,轟地一聲爆炸開來,孩子們又嘻笑着跑遠。
這日清早,天空裡紛紛揚揚地下起雪,鋪得滿園子都是,清早起來,雪光映入房內,把一切照得分分明明。
徐菀兒倚在窗邊,因見兩個雀兒打架,一時便瞧住,看得有趣,忍不住撲嗤笑出聲來。
“來。”鄭永康端着一碗湯走來,“快把湯喝了。”
“又是雞湯啊。”徐菀轉頭瞅見,黛眉不禁輕輕揚起。
鄭永康並不見惱,反而細細地哄她:“乖,快喝了,別餓着孩子。”
徐菀才接過碗,仰頭喝了下去。
“來,”鄭永康轉頭便湯碗擱在桌上,過來伸手摸着她的小腹,“讓我瞧瞧,咱們孩子怎麼樣。”
徐菀吃吃地笑着,想要躲閃,卻被鄭永康逮個正着:“丫頭,哪裡逃。”
他把徐菀抱進內幃,探手在她的小腹上來回移動着:“小寶貝,聽到爹爹的聲音了嗎?來,踢爹爹一小腳。”
瞧他如此嬌憨,徐菀撐不住,撲嗤笑了聲:“夫君,你可真逗——”
話音未落,她忽然嬌呼一聲,鄭永丸趕緊擡頭:“怎麼了?怎麼了?菀兒?”
“沒事,兒子在鬧騰呢。”
“他,他敢鬧騰。”鄭永康裝出一副兇惡的模樣,“以後爹爹打你小屁股。”
夫妻倆在房內逗着樂,總不理會外面的事,快晌午了,纔有丫環送來湯飯,
鄭永康仔細看了,都是照自己的吩咐做的,遂點點頭,讓丫頭們放下,自己服侍徐菀吃。
“夫君,這些日子,醫館裡還好吧?”
“都好。”
鄭永康挾了一塊魚肉,剔去細刺,放進徐菀兒的碗裡:“吃吧,這個是補身子的。”
徐菀點點頭,挾起魚肉放進嘴裡,慢慢地吃起來。
“這是太湖上來的魚,新鮮着呢。”
“夫君,你也吃。”
兩人一起用過飯,有丫環進來收了盤盞,徐菀起身替鄭永康收拾妥貼衣袍,讓他去醫館裡,鄭永康卻只想膩在她身邊,哪裡都不願意去。
“夫君,這可不像從前的你。”徐菀未免生嗔。
“好菀兒,且讓我偷一日懶吧。”鄭永康抱着她,無論如何不肯鬆手,徐菀無賴,只得依了,兩人相依相偎着,站在窗前,只絮絮地說着話,眼瞅着夕陽一點點落下去,肉人方纔分開,卻仍然不願出屋子去。
“菀兒, 我讓他們把飯菜送到屋裡來,可好?”
“嗯。”
鄭永康便打起簾子,叫進來一個僕人,讓他去廚房取飯取菜。
卻說前堂,徐掌櫃和鄭氏夫妻都在,左等右等鄭永康不至,徐掌櫃便道:“也別等了,且吃飯吧。”
幾個長輩相視一笑,倒也不使人去擾他們,一同開始吃飯。
飯罷,他們又聊了會兒家常,便各自散去。
“看來,兒媳婦和女婿的感情是越來越好了,這倒省了咱們不少事。”
“是啊。”徐掌櫃點頭,“咱們操持一輩子,可不就盼站孩子們好嗎?如今見他們這樣,倒也能放得下心來了。”
徐氏也點頭,故此第二日反告訴院內的人,無事不要去吵姑爺和大小姐,讓他們只在屋裡好好地呆着。
眼見着快到除夕夜,徐掌櫃命人在酒樓裡和院中各處都張貼出紅紅的紙花,懸掛上燈籠,雖是異地爲客,鄭逢奕和棗花也把院子佈置了一番。
除夕夜到了,徐記酒樓人聲鼎沸,客似雲集,徐掌櫃在縣中本來就人緣極佳,再加之有了鄭永康這麼一個乘龍快婿,於是來往人衆更多。
“紅珠。”
“大小姐。”
徐菀從錦帳裡探出頭來:“前院裡是怎麼回事?”
“是老爺在大宴賓客呢。”
徐菀“哦”了聲,轉頭推推身畔的鄭永康:“阿康,你還是去一下吧,總在後院裡怎麼成。”
“好吧。”鄭永康掀開被子坐起身來,下榻拿過衣袍穿上,又回頭在徐菀臉上親了下,方纔出門而去,紅珠一面收拾屋子,口內忍不住道:“大小姐,姑爺對你,可是再無二話。”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贊他。”
“這是實話嘛。”紅珠小嘴兒微微嘟起,“大小姐你是不知道,這院裡上下人等,可都羨慕着大小姐呢。”
“哦,”徐菀支起下巴磕兒,“聽這話,紅珠你可是動心了?說說,瞧上哪家小子了,我替你作主。”
紅珠白淨的臉兒紅了半邊,輕啐一口:“小姐,怎麼倒拿我說笑?”
“怎麼是說笑呢?”徐菀取過一方絲巾,在手裡慢
慢地揉弄着,“論理,我出閣,你也該找個小子了,這院子裡的瞧不上,外頭總是有的,說說看,瞧上哪個小子了?”
紅珠抿抿脣,低下頭去,神情也變得慎重起來:“說實話,倒真地沒有呢。”
“哦?”徐菀的脣角挑得愈發地高了,“如此看來,咱們家紅珠的目光可真是挑剔,大街上那麼多小子,竟一個都瞧不上?那你產說看,想要一個哪樣的?”
“嗯。”紅珠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倘若我說,想要一個姑爺那樣的呢?”
“阿康?”徐菀一聽這話,不由愣住,紅珠趕緊在自己臉上輕拍一掌,“看我這張嘴,大小姐你可千萬別多心。”
“沒有。”徐菀搖頭,“阿康,確實是個好的。只是,我並不打算把他讓與別人,紅珠,你還是另挑一個吧。”
紅珠“喏喏”兩聲,有些慌亂地退了出去。
徐菀躺在牀上,心裡卻在叨咕這事,看紅珠的模樣,莫非真對永康上了心?
紅珠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對於她的心性品格,她都非常瞭解,縱然把她給永康做個小妾,也沒什麼,只是,她心裡硌得慌。
聰明的徐菀靈機一動——不若,藉此事去試探一下鄭永康。
晚間,鄭永康回來,徐菀言談間便提起此事,當作一樁笑話。
鄭永康聽罷,埋着頭久久不作聲。
“永康?”徐菀輕輕地喊了一聲。
鄭永康擡頭看她一眼:“你今日這話,好沒來頭,是想證明什麼嗎?”
徐菀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鄭永康再沒有言語,只是埋頭吃飯,然後將碗筷擱到一旁,起身走了出去。
鄭永康的反應確乎大大出了徐菀的意料,看他的樣子,不像生氣,也沒有竊喜,是一種什麼呢,說不上來。
徐菀瞧着那隻空碗發了會兒呆,然後一個人站起,默默地收拾着桌子。
只因爲這件事,三人間到底有了隔閡,晚間紅珠也不便前來伺候,而是支使了另一個丫頭來。
徐菀不由有些後悔,看來是自己言辭冒撞,不該做這等蠢事,她原來想和鄭永康說些什麼,可瞧鄭永康一臉淡漠,又不知該什麼纔好了。
次日,卻是紅珠自己來,說是願意去徐氏處,和徐氏的丫頭對調,徐菀心下嘆息,喚住她道:“紅珠,你自幼跟我一起,我知道你心思純淨,縱然喜歡永康,也不會跟他有什麼非禮之舉,此事算我多心,以後你仍在我房裡吧。”
紅珠搖頭:“大小姐,你的顧慮並非多餘,自來男大當婚,女在當嫁,姑爺在房內,我起坐始終不便,還憑白地惹大小姐生氣,還是早早出去爲好。”
“你可是生我氣了?”
“紅珠不生小姐的氣,紅珠也不敢生小姐的氣,紅珠只是,想和小姐善始善終。”
當這四個字說出口的瞬間,徐菀心內不由一陣扯痛,她輕輕嘆了口氣:“老夫人那裡,你也不必去,恰好公公那邊缺一個人手,你便過去吧。”
紅珠心內竊喜——倘若外出做事,倒合了她的願,只是服侍小姐這些年,面上她卻不願帶出一絲半點來,只斂袖施禮道:“便依小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