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珠去後,徐菀因身子沉重,行動不便,又尋了個叫歡兒的小丫頭,這丫頭只有十三歲,卻極佼靈,一張小嘴兒極會討人開心,徐菀向來是性格沉穩的人,有時也被這丫頭哄得心花怒放。
鄭永康仍然潛心醫術,更多時間照顧徐菀。
眼見着產期一天天臨近,滿院裡上下都忙活起來。
七月底,徐菀平安生下一個男孩子,取名鄭百樂,百事康樂,小百樂長得虎頭虎腦,頗得所有人歡喜。
“樂樂,樂樂,”鄭永康有事沒事,便把小百樂抱在懷裡,親着吻着,“你看,小樂樂真乖。”
鄭永康坐在牀前,把孩子遞給徐菀細瞧。
“真像你。”
夫妻倆默默注視着懷中的稚子,一時間都異常開懷。
鄭逢奕也時常過來,瞧見百樂,便要過來抱在懷裡,用鬍子扎他,小百樂便咯咯地笑。
滿月那日,鄭逢奕特地打了個銀鎖,端端正正地套在鄭百樂的脖頸上,使得那孩子更添幾分貴氣。
不到兩月功夫,徐菀的身體便恢復了,因爲生養過孩子的關係,人倒顯得更加珠圓玉潤,楚楚動人,徐家院裡的人也改了口,稱鄭少夫人。
這日,徐氏來到房中,一面逗弄小百樂,一面看着正在鏡前整裝的女兒,溫聲道:“菀兒啊,你可有打算,爲百樂再生一個孩子?”
“再生一個?”徐菀回過頭來,淡淡看了母親一眼,“娘覺得,一個孩子還不夠嗎?”
“話倒不是這樣說,自來在子嗣上面,多多益善地好,再說咱們這樣的家業,倒也不怕養不起孩子。”
徐菀“哦”了一聲:“此事且等永康回來,我同他商議吧。”
“我只是提醒你。”
“什麼?”
“你現在呢,是生過孩子的女人了,但永康還年輕,他在外面——”
“娘。”徐菀打斷徐氏的話,“以後這樣的話,我希望你永遠不要提起。”
“嗯?”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來破壞我和永康之間的感情。”徐菀擲地有聲地說完四個字,便轉頭對着銅鏡,再不言語,徐氏在原處默坐半晌,覺得自家女兒與從前似乎有些不同了,她也不再說什麼,站起身來“嗯”了聲,轉身走了出去。
徐菀一直站在鏡前,默默看着自己,她還是那樣美,或者說,比從前更美了,自打和鄭永康成婚以來,兩人間還從未有過任何的睚眥,兩人心意通融,也不喜歡彼此間有什麼誤會。
“菀兒。”一雙手從後方伸來,輕輕將她擁住,“你怎麼?”
“永康。”看着鏡中的男子,徐菀有些恍惚。
“嗯。”男子側頭,吻吻她的臉頰。
“今天母親告訴我說,想讓我再給你生一個孩子,你要嗎?”
“你呢?”鄭永康的聲音很輕。
“我……不知道。”
“你想生,咱們就生,不想生,咱們就不生,但首先最重要的,卻是把你的身子給調理好。”鄭永康一面說,一面輕輕摩挲着她的肩膀。
徐菀輕輕呼出一口氣,到目前爲止,對這段婚姻,她還沒有任何的不滿。
鄭永康很愛她,她也很愛鄭永康,用旁人的話來說,他們是天生的一對。
如此深濃的眷戀,如此純澈的感情,她不想任何世俗的東西來破壞。
“永康,”抱住男子的肩,徐菀一字一句地道,“我很愛你,所以,我希望今生,你,永不負我。”
“我鄭永康對天起誓,”鄭永康
豎起一隻手,放在耳側,“今生今世,絕不負徐菀,倘若違誓——”
“不必了。”徐菀摁住他的脣,深深望進他的眸底,“我信你,今生今世,我只信你,我徐菀只信你鄭永康。”
夫妻間這一場極其微小的波瀾終於過去,他們依然和從前一樣恩愛,甜蜜,鄭永康儘自己的所能寵愛着徐菀,徐菀也細心替他打理着一切。
“老頭子。”
“什麼事?”徐掌櫃躺在椅中,慢慢地抽着水菸袋。
“你且說說,倘若咱們百年之後,女婿會不會變卦?”
“什麼叫作變卦?”徐掌櫃有些不解,“我瞧永康不是那樣的人。”
“現在瞧着,倒也是。”徐氏沉吟,“可難保將來——”
“你想得太多了。”徐掌櫃緩緩吐出一口煙來,“倘若男人想變心,早晚都會,不差這一時半刻,倘若不變心,那自然是一生一世,你看看我,這麼些年對你,可曾生過外心?”
徐氏“嘁”了一聲:“就你這模樣,縱然生外心,又有多少人看得上?”
“瞧你這話說得,”徐掌櫃有些不樂意了,“要不,哪天我出去勾搭一個小媳婦給你瞧瞧。”
“你敢。”徐氏兩眼一瞪,徐掌櫃倒也不惱,反而呵呵地笑了,伸過手來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啊,只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永康那孩子,挺好的,現在又有了小百樂,男人想要的,無非也就這些,他這一輩子,都是咱們家女兒的人了。”
徐氏這才定下心來,仍然操持內務,將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條。
眼瞅着又是一年冬天快到了,鄭逢奕忽然來告辭,徐掌櫃挽留道:“看親家這話說得,既然親家在這地方已經住得熟慣了,何不一直住下去呢?何必回去?”
“這話說得,倒也不錯,只是原藉還有些傢俬,我得回去瞧瞧。”
“既如此,我便不虛留你,去了瞧瞧,若無甚要緊,便趕快回來,咱們一家子在一處,卻也樂呵。”
鄭逢奕便答應去了,臨行時還不忘叮囑鄭永康,左右也不過是那些話。
徐菀陪着鄭永康,將鄭氏夫妻送走,然後回到家中,見徐氏已經命家下人擺好晚飯,便走到桌邊坐下,吃飯。
“爺爺。”小百樂揮舞着手,在徐掌櫃身上爬來爬去,揪着他的山羊鬍子,徐掌櫃非但不怒,反而呵呵地笑着,把他抱起來,指着桌上的菜餚說,“乖寶貝,看看要吃什麼,爺爺挾給你。”
“我要吃雞腿!”
徐掌櫃便俠了一隻雞腿給他,小百樂啃着雞腿,兩隻眼睛骨碌碌直轉:“狗狗。”
他忽然叫了一聲,把手裡剩下的骨頭丟下去,立即一條大黑狗搖着尾巴跑進來,拾起狗腿咔吧咔吧地嚼起來。
“狗狗,狗狗。”小百樂掙扎着要下地,旁邊徐氏攔住,喚過奶媽,“快把小少爺抱下去,別讓他被狗傷着。”
奶媽應了一聲,抱起小百樂退了下去,這廂徐氏道:“百樂一天天看着大了,你們該送他去學堂念私塾。”
“這個我想過了,”鄭永康道,“七歲之前還是我教他吧,等過了七歲,再送去私塾。”
“也好。”徐氏點頭。
一家人又說了些別的,徐菀和鄭永康吃完了飯,擱下筷子,也起身回到廂房裡。
“菀兒,我瞧你怎麼心事重重的?”
“沒有啊。”徐菀走到妝臺前,將髻間的釵子拔出,輕輕擱到妝臺上。
“你我夫妻之間,應該事事通明。”
“那,或許是倦
了吧,天天呆在家裡,有些生厭,故此想去——對了,公公的布莊現在,不是無人料理嗎?我過去瞧着,如何?”
“倒也成。”鄭永康這才明白過來,敢情他的小娘子是悶壞了,“再不然,也可以去我那兒。”
“你那兒?”徐菀這一次真笑了,“你那兒還是免了吧,一屋子中藥味,還有那些病人,我還是不去了,看着布店比較省心。”
“那就這樣,只是千萬別累着自己,凡事要是忙不過來,就僱個人,咱們家不缺這點錢。”
“我知道。”
第二日,徐菀一大早起來吃過飯,便出了家門前往布店,紅珠正在店裡擺放布匹,一眼瞅見她,趕緊迎上來,扎着手兒道:“大小姐。”
“從今兒個起,我來同你作伴啦。”徐菀笑着道。
“求之不得呢。”紅珠把她迎進門,徐菀沿着櫃檯,慢慢地走着,目光從一匹匹布上掃過,見貨色還齊全,便暗暗點頭。
“大小姐,”紅珠還是這樣習慣性地叫,“帳薄什麼的,都在樓上,我一會兒給你。”
“不急。”徐菀擺擺手,“你只管忙你的去。”
沒一會兒,店門外走進來一人,挽着個籃子,走到櫃檯前,這裡瞅瞅,那裡看看,紅珠過來招呼道:“大嬸,您要點什麼?”
“扯上四五尺布,給我家閨女做身新衣裳。”
“好咧,您看要什麼樣的?”對方卻沒言語,轉頭瞅見徐菀,眼裡卻放出光來,“這不是徐掌櫃的大小姐嗎?瞧瞧,這一身的貴氣,簡直是仙女下凡啊,記得我還是你小時候見過一面,你爹抱在手裡,之後便再沒見着。”
徐菀瞧着這人,一時卻想不起到底是誰來着,只好抿着脣兒站在一旁,任她自說自話完畢。
“徐大小姐可許人了?”婦人又道。
“已經出閣四年,連孩子都生了。”
“出閣四年了?”婦人驚歎,“嫁的是哪家啊?”
“算不上是嫁,仍在本城,我夫君便是樂安堂的大夫鄭永康。”
“原來是那個小夥子,不錯不錯。”婦人後退兩步,瞅着徐菀連連感嘆,“大小姐好福氣,那麼一個如意郎君,真是羨煞旁人。”
“嬸子過獎了。”徐菀素來不喜與這等世俗之人過從,不過虛虛應個景兒,紅珠也知她家小姐最厭聒躁,於是忙過來,接過話岔道:“大嬸子,還是先辦您的事兒吧。”
那婦人卻只是瞅着徐菀,彷彿有滿腹的話想說,紅珠心裡連連叫苦,心想我的個媽,你到底是來買布的,還是來提親的?縱然提親,現在也不成啊,咱們小姐可是有夫之婦。
婦人挑挑撿撿好半天,終於拿着塊小花布去了,紅珠這才呼出一口長氣,退回徐菀身旁,仔細瞅瞅她的臉色:“大小姐,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她們,她們就這樣。”
“沒事。”徐菀擺擺手,她自來養在深閨,甚少在市井間走動,故此自帶一股子書卷氣息,與普通人家的女兒有極大的不同。
“大小姐若是覺得煩,且到樓上去,這裡交給我照應便是。”紅珠又道。
“倒還好。”徐菀出來本爲散心,做不做得成生意且當別論,也不放在心上,只覺得適才那婦人頗爲搞笑,自己如何,也她本無涉,卻巴巴地湊上來,也不知爲個什麼。
徐菀把鋪子裡事無俱細料理妥當,眼瞅着外面天色黑下來,方纔出了布店,回到家中,進廂房一看,鄭永康也已經回來了,擡頭瞅見她,趕緊上前握住她的手,細瞅她的臉色:“夫人,可曾累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