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沒讓德林給自己撐傘,也沒讓他攙着自己,只是讓德林在先走着,提燈籠,爲自己照着路。
她這般吩咐着,德林也識趣的沒問,殷勤的側着身兒,一手持着燈籠,一手爲小舟撐傘,自己卻是在傘外淋着的。
這過於卑微的示好讓小舟不由嘆了口氣,小舟本意是讓他撐傘在先走,也是因爲過於謹慎的,怕剛纔跟蹤自己的那個人便是這面前的德林。
雖然多日相處下來,她根本察覺不出這人有什麼不軌的行徑,也試圖相信這人,但終究覺得此人圓滑的緊,心裡事兒也埋的深,所以心底一直對此人有些戒備。
她記得明應卯在給她吃下了瀉藥的糕點時,便是要教導她,在這宮裡連最親近的人也不可以信任,不能因爲人家看着無害,便當真以爲人家是無害的。
跟誰都交心,跟誰都別真交心,跟誰都信任,也跟誰都別真信任,只有這樣,才能細水長流。
小舟與德林二人穿過雨幕,進了亭廊,順着亭廊往裡尋了去。
那德林收了傘,小舟幫忙接過燈籠,他感激的笑了笑,隨意拍了拍自己身上已經溼透了的衣裳,便又接回了燈籠,笑的竟然還有些靦腆。
小舟略微挑眉,沒說什麼。
就在小舟與德林二人尋了幾間房後,正打算往庫房去瞧瞧,忽然見到芸娘往這邊跑過來,邊跑邊大聲喊道:“姑兒!姑兒不好了,小主子他……小主子他不見了!”
什麼?
小舟聞言。眼睛猛地一睜大,剛想上前一步,卻險些栽在地上。
“姑兒,您怎麼樣?”一旁的德林連忙扶着。給小舟順背。
芸娘一見小舟這般,也是嚇個半死,連忙上前來幫扶着。“姑兒,你可別嚇芸娘啊,姑兒……”
小舟根本沒昏,只是剛纔乍一聽元晦不見了,心中念及可能跟蹤的那人是衝元晦來的,就跟下棋被人釜底抽薪取走了帥一般,這才一時急火。眼前有些發黑,等緩過氣來,卻見芸娘在哭,連德林也急紅了眼眶
“芸娘你先別哭,告訴我。可是小主子那出了什麼事兒了?”
“小主子,小主子他不見了,不見了。”
“你冷靜一些,慢慢說。”小舟用力的抓了抓芸孃的手,讓芸娘冷靜了些,這才又繼續問道:“不見了是什麼意思,是被歹人帶走了嗎?你是親眼見到了,還是說你去的時候,小主子已經不在房中。那屋裡的燈點着沒,會不會只是出恭去了?”
現在不是着急上火的時候,她要先確定的是,這元晦是不是真的不在房裡。
“真的不在,四下都找了,前前後後都仔細找遍了。喊了也沒人應,連燈也熄了,小主子真的不在房裡,連牀榻都是涼的。”芸娘說完便掩面哭了起來,雖然小舟讓她不要哭,但是芸娘依然止不住,這丟了小主子,她能不怕嗎?
此時這情況,說元晦生死未卜也不爲過,小舟一時心緒大亂,這芸娘又一直在她耳邊哭哭啼啼,讓她額角抽痛,便呵斥道:“別哭了!”
芸娘被嚇了一跳,紅着眼,抽抽搭搭的,瞧着有幾分可憐。
小舟嘆了口氣,柔聲道:“姐姐便是哭死過去,也是無濟於事,倒不如咱們……一起找找吧。”
小舟剛想說分開來找會快些,但立刻反應過來,分開找雖然看着是最好的法子,其實非明智之選,若真是有人在暗地看着他們,他們此時分開便是給那黑手一一解決的機會,倒不如在一塊,慢些也好過都活不了的好。
他們邊走邊找,連平日連打掃都沒有去過的北殿也尋了一圈,沒瞧出有人來過的痕跡,就在兩個宮奴都要急哭的時候,小舟開始猶豫要不要出去找,想着元晦也許出去了,此時他們都在裡面,沒人給開門。
就在這時,忽然聽到德林驚喜的喊道:“是小主子。”
回頭望了過去,倚靠在自己的房門處站着的,可不就是六皇子元晦。
只是,他怎麼會在自己這房門外,而且他們已經喊了許久,他不可能聽不見,又爲什麼不應聲呢?
“小主子怎麼不答聲,可把咱們幾個給急壞了。”小舟提着燈籠走近了些,看着元晦臉色發黑,便抿了嘴脣,沒再繼續說下去。
一時間,除卻雨水滴落,再無聲息。
“外面冷,小主子……”小舟不想看到元晦這般死氣沉沉的臉,心裡思索着先將人打發了,明個一早再去見,必定會比現在好一些。
但還未等小舟說完,元晦便打斷了她的話,說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
元晦口中的“兩個”自然是指芸娘和德林,而小舟卻是被留下的。
德林與芸娘都有些發愣,不明白今個小主子與姑兒是怎麼了,但小主子既然已經開口了,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德林將燈籠遞給了小舟,便與芸娘二人施禮退下。
元晦說完便進了屋,小舟蹙了眉,攥緊手中的燈籠,知道今個躲不過,只得舒緩了眉梢,跟了進去。
將燈掌上,一豆油燈也沒熄,放置在一旁的小矮几上。
元晦坐在那裡,依然臭着張臉,小舟思了一會,也沒想出自己在哪裡得罪了這主子,便走過去,提起那桌上的茶壺,道:“這茶水都是剩下的,冷了,小舟這便去給主子重新沏壺茶來……”
話兒沒說完,壺剛提起一些,便被元晦手覆壺蓋,按回到桌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小舟心也一沉,知道今個這事兒不太尋常,不知道這元晦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這怒氣分明是衝自己來的
想着,便嘆了口氣,道:“主子有話,不妨直說,若是小舟哪裡錯了,還請主子指出來,如此悶着,對主子千金之軀也不甚好。”
看着小舟還是那付溫吞水的模樣,元晦恨的一咬牙,將那茶壺推到了地上,茶壺掉落在地上,碎開來,壺中水蜿蜒流淌。
小舟低頭看着那茶壺,略微皺眉,一撩衣襬,跪了下去。“小舟若是做錯了什麼,主子要打要罰,小舟也毫無怨言,只是還懇請主子莫要生氣,氣壞了身子,總是不好的。”
元晦滿面怒意,連手都抖了起來,他明明知道小舟一直都是這樣的脾氣,可是今天卻怎麼也瞧不順眼。
小舟垂了眼皮,靜靜的跪着,甚至連呼吸都是冷靜的。
元晦狠狠的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的情緒才淡了些,道:“說,你剛纔去了哪裡?是去見誰?”
小舟一怔,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出去了,還……莫非……
想到這,小舟打了個寒顫,難道剛纔跟蹤自己的人是元晦,剛纔他剛好來找自己,卻發現自己出門了,便尾隨其後。
小舟暗暗咬牙,心說這元晦到底想做什麼,既然是來找自己,見到自己出去,直接喊自己一聲便是。
還是說,他連她都不信任了,纔會想要偷偷跟蹤,看自己究竟去見了什麼人。
“小舟對主子的忠心,還請主子切勿質疑。”小舟很想起身質問,但心裡明白,此時不是質問的時候,便只是輕聲道了句:“其實小舟本可以瞞着主子,但小舟不能也不願,只是希望主子能聽小舟解釋。”
終究是瞞不住的,她也不想欺瞞,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而她能與元晦交心,也是花了許多心思,她可不想將關係鬧僵了。
元晦也知道自己口氣差了些,便儘量的放柔了聲音道:“說。”
“回殿下,小舟每次都去見同一個人,他姓成,名雲錦,是成侍郎家的外侄,於小舟前來,來到這宮中當值,因爲是外侄,便同小舟一般沒什麼背景勢力可依附,所以小舟纔會與他相識相知,本想過與殿下提及此事,但後來熟悉了之後,才得知成雲錦是太子身邊當值,心中一時猶豫,便將此事耽擱了。”
小舟剛說完太子二字,那元晦便已經有些惱怒,但又念及方纔應了小舟,會聽解釋,便又沉住氣,等着小舟解釋。
從他自己的心底來說,他決不相信小舟是會背叛自己的人,這也是爲什麼他會來問小舟的原因。
便是明明知道小舟不會背叛自己,卻還是爲小舟隱瞞自己的事情覺得氣悶,甚至恨不得立刻就將那人抓出來。
“殿下,我與雲錦只是朋友,絕不會涉及二位殿下。”這便是小舟的解釋,她不會給元晦帶來麻煩,所以元晦也不得干涉自己與何人來往。
“雲錦雲錦,叫的這麼親密!”元晦雙眼發紅,這個女官兒便從來只是叫自己殿下或者主子,卻喚他人的名字,自己說了許多次,喚名諱便是,她都以禮數不符婉拒了,現在卻喚他人名諱,這讓他覺得自己少了東西,就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了一般。
元晦怒吼道:“既然只是朋友,爲什麼每天都要見面,還都是在晚上,你到底是見朋友,還是在會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