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瘦書生把扇子展開,聲音壓低了些,道:“跟你說也無妨,還不是咱們鎮上的私塾趙先生嘛,放火殺人,連個孩子都不放過,真是枉費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書啊。”
狗蛋“哎”了一聲,小舟卻是愣住了。
“不可能,夫子……夫子他是秀才,按照律法秀才是不會被處死的。”小舟本想說夫子沒有殺人,但是立刻反應了過來,改成了秀才。
聽小舟這樣一說,那高瘦書生有些詫異,道:“看不出啊,這小丫頭片子懂的不少啊。”
小舟咬咬嘴脣,不說話。
“小丫頭啊,我告訴你,這律法只是對一般來說,這趙先生可是害了三條人命,按說該處於極刑的,能有個全屍已經算是體面了。”高瘦書生邊說邊感慨的搖了搖頭,這趙先生也是相鄰幾個鎮上小有名氣的讀書人,平日風平口碑也極佳,怎麼就出了這事情呢。
小舟彎下腰,趴在狗蛋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狗蛋立刻點頭帶着她往外走,等那高瘦書生感慨完,還待給兩個小傢伙說叨幾句,兩個小傢伙已經不知去向。
“這樣不好,阿孃要知道了,非打死我們不可。”
狗蛋還有些彆扭,小舟卻輕哼一聲,她早有打算,此時便不打算繼續詳裝孩童狀,伸長手臂,乾脆利索的將貼在門上的封條給撕了下來。
狗蛋嚇出一腦門子的汗,這要讓人瞧見了,給那官衙一說道,可是要蹲大牢的,於是呼了聲“小姑奶奶喂”然後把小舟給抱進了屋,趕忙把房門給關上。
小舟看着屋內的陳設,不由攥緊小拳頭,這些差役欺人太甚,將值錢的搜刮了也就罷了,何必將其他拿不走的陳設都給砸了,可憐那些書一直被小心翼翼的照料着,現在卻都散落在地上,有些書頁還被踩破了。
小舟撿起腳邊的書,心疼不已,這些可都是趙夫子的心頭肉,沒想到會被踩成這般模樣。
“小舟,這東西是夫子的,你可不能拿。”看見小舟拿起桌案上的狼毫,狗蛋連忙喊了一聲。
“喊什麼喊,生怕人家聽不見是不是。”小舟一揚下巴,哼了一聲,把手裡的狼毫放下,然後一溜煙的鑽了進了院子,然後往竈房的放向走過去,如果她沒記錯,這竈臺下還有許慈娘爲怕萬一,而藏的銀子,沒想到……
咬了下嘴脣,小舟只希望這些銀子沒有被那些個差役給搜了去。
用手拍了拍竈臺,果然有一塊地方敲起了的聲響與旁的不同,小舟眯起眼睛看,那塊地方上的泥,顯然是新糊上去的,只是用草灰厚厚的糊了一層,所以看起來和其他地方無異。
撿了跟樹枝戳了幾下,小舟乾脆的上手去扒,狗蛋看她在扒,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來幫忙,很快他們就看到了裡面的東西,一個藏藍色的小包裹,伸手拿出來,還很有分量。
“這是什麼?”
狗蛋問她,她也不說話,也不拍拍上面的泥土,就直接塞進了懷裡。
小舟又回了裡屋,小舟起身往裡屋走去,小小的身子爬上了椅子,包了幾張毛筆宣紙墨錠之類的東西,狗蛋本不想讓她拿,但是她一直倔強的抱着,狗蛋只能由着她去。
跟着狗蛋一路從牆頭翻出去,小舟心底慢慢盤算着,狗蛋家是不能回了,便是狗蛋娘現在不賣她了,她也不好回去,可是……
小舟擡頭看着還緊緊牽着她手的狗蛋,這個人怎麼辦?
“你回去後要好好唸書,以後當個好官,爲民做主。”不要讓夫子這種冤案再出現了。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是她知道狗蛋是個好人,有義氣,有自己的主見,如果以後當了大官,一定是個好官。
而自己,許是要栽在這黑暗的世道上。
將墨錠在硯臺中磨了磨,便拿起筆蘸了些墨汁,在宣紙上寫了起來,她想的很清楚,無論這樣做會如何,她也一定要走這一趟,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人家可以爲她被冤枉,她爲什麼不能站出來。
“哪能啊,我不是當官的料。”
小舟低頭,手在袖子裡翻轉,把那個小包解開,拿了兩塊大一些的銀錠子攥在手裡,然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街邊正遊走兜售糖葫蘆的小販。“我要那個。”
“好嘞。”狗蛋應聲就要走,小舟卻抓住了他的衣袖,還沒等他開口問,小舟又放開了他,說要最好的那串兒,他嘿嘿傻笑,道了聲知道,便往那邊跑去。
見狗蛋擠進了人羣中,小舟這才咬牙轉身鑽進了人羣中,手掌攤開,空無一物。
如此甚好,只做是寶蛋被人羣擠散了,丟了,也好過寶蛋去衙門遞狀子被牽連進去的好。
南奔縣不算小,管轄之內也有十數鄉鎮村落,這南奔縣上最大的一家酒樓,兩側懸掛紅燈籠,燈籠便是白日也是亮着的,一入門便是一個巨大的青銅三腳鼎,上面鏤空篆寫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格局與那都城也無異,甚至連這名兒也起的極其雅緻,喚做“扶雲樓”,寓意扶雲直上,門廊上懸着匾,匾上正是“扶雲”二字,字體灑脫卻過於隨性。
只要是鎮上住的久些的,都曉得這題字的,正是當今縣令老爺,戈承。
“你還別說,你這地界兒頗有些倚水傍山的味道,稅收供奉也算是這寒北方中少有的,一眼眺看過去,水脈澎湃奔泄,山巍橫張之姿盡收眼底,那皇帝老兒對你還蠻上心的。”二樓上,一鵝黃衣衫的年輕男人揮舞了幾下扇子,看向站在窗前的男子,朗聲說道,“嘿,我說的你可聽到了。”
那站在窗邊的男子年歲與那鵝黃衣衫的男子想當,面容清癯,滿身透着一股清高的窮酸氣。
聽到如何,沒聽到又如何,對那說話之人而言又有何區別?心中苦笑,這話斷然是不能說的,於是那男子作揖恭敬回道:“自然銘記於心。”
“你何時將旁人掛在心裡過。”
“大人教訓的是。”
“唉。”鵝黃衣衫的男子展開了紙扇,扇上幾扇,然後在手心一磕,扇柄敲擊桌面,示意那男子坐到了他對面去。
“下官惶恐。”
“得了吧,你這人我還不知道嗎?這天下還有是你戈承不敢的,皇帝老兒若肯讓坐,那龍座,怕你也敢上前坐他一回。”
“還請大人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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