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了穩心神,平撫了許久才讓自己的聲音如常。
“王爺,這話‘色’澤黯淡,顯然並非新作,只是不知這是何人所作?”
說這話時,心跳的厲害,甚至連手都有些抖動。
她即想要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那心中滿是糾結。
“這是數十年前,大手朝禹輩爲其愛妻所畫的,只是不知爲何,從未有人見過他的妻子,故而纔有人傳聞,這美人圖只是那朝禹輩想象中的美人,後來朝堂動‘亂’,朝禹輩被牽扯入其中,這幅美人圖也便失去了蹤跡。”定安王爺說到這,看向了戈承,問道:“說起來,還未曾問起,這幅美人圖是如何尋來的?”
“說來也巧,這美人圖是雲輕在一處舊物攤上尋到的,攤主不知其價值,開口要了二兩紋銀,雲輕覺有辱了這名手之作,便掏盡所有,將其帶回來。”
小舟垂睫,這便是文人的氣度吧,寧可傾盡所有,也不肯讓那名畫在自己手中受到一絲屈辱。
定安王爺點點頭,顯然是對戈承所爲的認可,戈承點點頭,又續道:“雲輕得了美人圖後,欣喜之餘便念及這美人圖過往,便問之。”
停頓了一下,戈承擡頭將身邊衆人面‘色’一一掃過,最終落回到了美人圖上,道:“這美人圖是由其父從都城一座宅子撿來,那宅子是……便是曾經的尚書令府,今日的史氏尚書府。”
小舟聞言,擡頭看向戈承的眼睛,他特別說這一句,究竟是何意。
隨即便看向衆人,見衆人面‘色’各異,心中便有了些譜,這美人圖怕只是戈承爲了將注意引到一個地方的契機。
只是這幅美人圖……與自己是否有關係,戈承將衆人注意引到尚書令府,這衆人中是否包含了自己。
曾經在尚學堂後的鞦韆上,戈承第一次對自己提起過當朝無尚書令的事情,在那之後,她也曾因爲好奇,在宮闈中暗地打探過,甚至還翻閱了許多書籍,卻還是一無所獲,甚至連《盛元通鑑》中也特別抹去了此人。
然,這人卻是真實存在的,她曾經翻閱過一本野史,雖然並未言明,但可以瞧出那上面所寫的,應該就是尚書令。
與小舟印象中的某些朝代不同,大元朝的尚書令勝於北宋,所掌爲章奏文書,朝堂諸權,乃天子近臣,任左相一職,手中所掌職權自然要比此時僅存的謝相要多太多,便是隨後,這左相手中權也並未‘交’付到右相手中,甚至大元再無尚書令一職務。
既然能擔任此官職,自然都是權傾朝野的重臣,帝君能將此職務‘交’付,想來是信任到了極點,可到底是什麼原因,竟然能讓一個本應流傳千古的人從歷史的抹殺?
便是功高蓋主,一個重臣手中豈能無權,何以會被輕易被扳倒,甚至並未在大元造成任何動‘蕩’,百姓也只是隱約知道些什麼,卻又什麼都不明白,茶餘飯後一番聊來無趣,也便將此事遺忘,畢竟百姓只求飽食無憂,誰最終掌權,誰又輸的一敗塗地,對他們而已,並無區別。
狠狠閉眼,小舟回想在史家,那九進九出的宅子,其華麗猶如皇宮內院,便是有意掩蓋,也無法遮掩其風華,這一點單單從那琉璃瓦與溫石堆砌出的池子便可瞧出。
再說這定安王府,雖然也夠讓人咋舌的,卻依然比那九進九出的宅子還是要差上那麼一些,至少沒有那宅子所遮蓋不住的張揚。
尚書令,爲官多年豈能不知其中奧妙,到底是滿不在乎,還是爲人所陷害。
輕舒一口氣,朝堂之中表面平靜,暗中‘波’濤洶涌,並非是換個時空,換個時代便會不同的。
可到底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舟忽然回憶起自己起初剛入史府時,姬廉自枝頭上摘了一朵‘花’,放置在她手中時,並對她說了那番話,那時候的他是當真爲她的姓氏而疏離自己,幸而此人心‘胸’廣闊,是非分明,否則也便沒有今日的自己了吧。
那個時候姬廉說完話後,又添上那些話,那意思顯然他從前經常出入那座九進九出的園子。
眼尾略挑,當時她只顧着爲自己是否會被察覺出什麼而擔憂,故而沒察覺出,現在回想起來,便有些奇怪了。
瞧着姬廉待史家的態度,顯然並不友善,所以不可能與史家常來往,經常出入史府的園子,故而才熟悉。
再者以姬廉的家世,所站位置,保嫡扶賢本就是死對頭,保嫡的姬廉也便更加的不可能與扶賢的史家‘交’好。
再從姬廉等人的態度來看,其實並不難猜出其中的緣由,只是她一直並未注意過此事。
也許史家現在所居住的宅子,便是那明明存在過,卻又在《盛元通鑑》中被抹去了名姓的尚書令曾經的宅子,而姬廉之所以會對史家有偏見,便是因爲他與那尚書令熟識,或者……
想到這,小舟感覺背脊一涼,史家那九進九出的園子是盛帝所賜下的,這宅子本是尚書令的,卻賜給了史家,也便是說這尚書令之死,其中有不可告人的貓膩,而追起這緣由,許就是因爲史家,史家是扳倒尚書令的最大功臣。
看向姬廉,小舟眼眸逐漸深邃,朝野上下被人傳言睚眥必報的姬‘侍’郎,明明知道自己姓史,卻並未因此株連與她,甚至待她這般好。
這樣的姬廉,‘胸’懷遠比那些口口聲聲喊着大義的僞君子,好上太多。
“小舟?”
就在小舟這般想的時候,忽然察覺有人碰觸自己,擡頭一看,是戈承,再轉身看姬廉,只見他正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小舟心中一凜,垂下眼瞼,隨即又擡頭看向他的眼睛。
方纔她一直在盯着姬廉看,莫說姬廉,便是旁人也已經察覺,此時再躲閃,怕是沒用了。
“小舟,快些給這美人圖題字吧。”戈承提筆,頭也不擡,卻打破了此時兩兩相望的尷尬。
“嗯。”小舟用力點頭,然後詳裝仔細的看着面前的畫卷,旁人也不催,只做小舟是被難住了。
咬緊下‘脣’,看着那一顰一笑,小舟更爲驚訝,她方纔覺得這畫中人與前世的自己有八九成相似,如今仔細瞧來,那餘下的兩分,便在那雙眸子上,而這般的眼眸……小舟回頭看向姬廉,那眸子與姬廉是極似的,又轉頭看向畫卷。
說是與姬廉極似,倒不如說與自己每日在鏡中見到的眸子一模一樣。
這畫像根本不是八成似自己,根本就是像足了十成。
想完這些,小舟便擡頭看向戈承,說道:“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這本就爲驚‘豔’詩句,自然是博得了衆人驚歎,戈承卻挑眉一笑,道:“詩句雖好,但小小年紀,可莫要這般惆悵纔是,有閒暇莫要總是在房中看書,學識雖重要,但你終究只是個孩子,要能學能玩纔好。”
小舟聞言輕笑。“省得了。”
戈承這人當真是讓她有些捉‘摸’不透。
伸手‘摸’着那丹青紙張,小舟心中唸叨着:生又何歡,死又何哀?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
她趙千帆也好,史小舟也罷,不過是芸芸衆生中一粒微塵,有探尋那不知道是否能尋到答案的謎題,倒不如將眼前的事情都解決掉。
隨後又過了許久,幾位大人紛紛往前廳用膳,小舟緊隨定安王爺身後,定安王爺便放慢了腳步,讓胡勞之先將人請去正廳,自己則停下來,看向小舟,道:“你跟着本王,所謂何事?”
家中來客人,‘女’子不得上席,這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便是個孩子,也多少避諱些的好。
他覺得小舟不可能這般不懂事兒,不懂這個理兒,所以便對小舟想要說的話多了幾分好奇。
“王爺明察,小舟的確是有事相求。”小舟福身施禮。
雖然她此時已經過繼給了定安王爺,小舟卻始終沒辦法將自己以郡主自居,定安王爺也未曾因她的過多的禮數而說過什麼。
定安王爺說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是。”小舟又是一施禮,然後續道:“小舟聽人提起,說明日便是小舟正式參拜元氏祖宗,入元家‘門’,此乃小舟幾世修來的福分,小舟本不當再提起什麼,但還是斗膽一提。”
慢慢擡頭看向定安王爺,小舟的聲音堅定,“小舟棄姓已經爲不忠,若此時連孃親所起閨名也捨棄,便爲不孝,還望王爺許小舟留下名兒,莫讓小舟被人吐棄不忠不孝。”
定安王爺聽了,便哧笑出聲,“說了這麼多,本王還做是什麼大事兒,原來是爲了這個。”
“還望王爺能成全。”
“關於此事,聖旨以下,依着輩分你當喚名元卿留,封爲長留郡主,便無法更改,再者你那名兒無根無意,也應當爲‘乳’名纔是,所以名號不容更改,卻可依然喚‘乳’名。”定安王爺這般說完便轉身離開。
小舟輕輕福身,道:“謝王爺成全。”